投毒与纵火,所有谋杀案中比较难破的两种类型。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两种作案手法,都很难在现场留下证据。
纵火就不用说了,烧得一干二净,什么鞋印、指纹、dna,几乎没有提取的可能。
因毒杀致死的受害者,体内倒是能留下重要证据——毒素。
但在日常生活中,诸如‘毒鼠强’、‘灭蝇草’、‘百草枯’以及水银之类的毒物并不难获得。
因此,哪怕在嫌疑人家中搜到与毒杀受害者一模一样的毒物,只要没有目击证人,没有拍到其投毒过程的监控画面,就很难对其定罪。
除非嫌疑人在受审过程中,心理防线被击溃,自行认罪。
受害者毛可七毒发之后,北麓派出所民警赶到之前,夜明让阿夏关闭前后门,不许任何人离开现场之后,独自在角落里将事发前后自己看到的所有画面与细节,仔仔细细复盘了两遍。
当时他并不能确定真凶一定在现场,因为他也不知道毛可七中的是什么毒,只能凭其口中的大蒜味,判断大概率是重金属中毒所致。
这就有两种可能性:
其一、长期下毒;毒素缓慢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终于在这个时间段内发作;
其二、当场下毒;那么,剂量必定是致命量,时间则基本可以锁定在录制前半小时。
通过复盘,夜明更倾向于后者。
不过,不管是哪种下毒手法,他断定真凶就在现场。并且,只会在那三个人之中。
夜明不是科班出身的微表情专家,只不过从十一岁开始腾大叔就带着他,辗转于国内各大医院,与十几位知名心理医生‘促膝长谈’过。
四舍五入,也算是‘久病成良医’吧。反正,为了更好地融入社会,他可是花了很多心思观察人们在什么样的情绪下,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与表现的。
但是,由于共情能力实在太差,导致他只学会了观察而无法很好地表达。所以,努力想扮演一个正常人的他,经常演崩。
比如说,此时。
夜明本来想一本正经好好破这个案子的,但姚pd出离愤怒的一句“你诈我”,就让他破了功,原形毕露。
“混蛋,去死啊!”
姚pd怒吼着朝夜明扑去,黄一峰脚下使了个绊子,一拳招呼在他鼻梁骨上。
圆眼镜被打飞,姚pd捂着鼻子“嗷”的一声哀嚎,摔倒在地,鼻血加牙血瞬间糊了一脸。
看到这一幕,绿皮乐队的那个吉它手,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往后挪了几步。
夜明扫了这个可怜的男人一眼,转身冲人群中的某个方向,说道:“怎么,还不出来吗?”
撕漫女团vocal担当、拥有一副天赐好声音的努拉拉,一脸茫然地看向夜明。当她确定夜明目光投向的确实是自己这边时,她诧异地指着自己,问道:“你说的,是我吗?”
夜明伸出右手,做了个往右边拨的动作,摇头道:“不是你。后面的那个,李露。”
随着夜明的手势,努拉拉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坐在她身后的一个女孩,很冷静地站了起来。
“你记性真好,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名叫李露的女孩,不紧不慢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走到姚pd身旁后,她蹲下身捡起那副圆眼镜扶起姚pd。
李露长的不漂亮,但面容干净清新,给人一种邻家女孩的亲切感。
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中长发扎成简单的马尾,穿一身朴素的衬衫帆布裤,肩上挂着一只帆布包。整个人很素净、很平和,但在大部分人的眼里,她是透明的。
女团偶像个顶个的貌美如花,而李露就像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
“对不起!”
听到李露说出这三个字,姚pd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于是便捂着鼻子拼命摇头。
李露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餐巾纸,抽出两张给姚pd擦拭着,她面上的表情很淡然,看着姚pd的目光,温柔如水。
“没关系的。”
姚pd扭头看向夜明,鼻音浓重地咆哮道:“你,都是你!你这个混蛋,毛可七那么对你,你居然还帮她。”
“不怪他。志新哥,别插手我的事了。”李露搀着姚pd,走到导演椅旁,朝旁边呆站着的一个年轻小助理说道:“阿莱麻烦你去找老板要点冰块。”
“啊?哦、哦。”年轻助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找阿夏去了。
李露拍了拍姚pd的肩,并冲他点了点头,转身面向夜明。
雷宏与段国庆闻声赶来,雷队长刚想问一句发生了什么事,李露却先开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夜明如实回道:“半猜半赌,也没有很确定。”
李露沉思了几秒后,低头一笑,默然道:“原来,你刚才还是在诈我。”
“你这么说也可以,不过,从姚志新笃定这只小喷壶上没有他的指纹时,你、你们,就已经输了!”
“那可未必。如果志新哥一口咬定,他就是没碰过那只喷壶,你也没有任何证据指证我。其实,直到现在为止,你手上也没有任何能表明我是凶手的直接证据。”
通过李露说的话,雷宏、段国庆还有魏芳,基本可以锁定这个女孩就是投毒者。
从警十余年,见过不少凶杀案,亲手逮捕过各种各样的凶手,但像李露这么年轻又如此沉稳淡定的,当真不多见。
“可惜,没有如果。你是个心理素质极强的人,但姚志新不是。”夜明略微沉吟了两秒便想明白李露话中的意思,遂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这么说起来,我确实有点胜之不武了。呵呵~
所以,其实这只喷壶并不是你的作案工具,里面根本就没有重金属物质残留。”
李露面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敏锐,思维之敏捷根本不是她能匹敌的。
“姚志新以为你是用这只喷壶给毛可七下的毒,所以,在毛可七毒发之后、现场有些混乱之时,他从你的化妆箱里取走了这只喷壶,抹掉上面的指纹丢到男厕所的垃圾筒里。
但事实上,他搞错了,真正的作案工具应该还在你的化妆箱里。他想帮你,但结果弄巧成拙,反而令你被动掉进了陷阱…”
正在用冰块敷鼻梁的姚志新,整个人都呆滞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更不愿相信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害了李露。
“够了!”李露低喝一声,定定地看向夜明:“我还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怀疑我。”
“是啊,为什么呢?仅仅只是因为在毛可七毒发时,你表现出的冷静和漠然,还不足以让我怀疑你。”夜明扫视了在座所有人一眼后,继续道:
“毛可七毒发时,在场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是她生病了,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想到,她其实是中了毒。
而在她被急救车送走之后,我回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看我的表情暴露了你。”
李露略作沉思,却还是想不明白自己的破绽出在哪里。
“就是这个疑惑的目光,你当时就像现在一样,看着我的目光没有惊讶也不像其它旁观者那样,满脸看好戏的神情。
你疑惑地看着我,似乎是在思考,我为什么能预判到毛可七的身体状况出了问题。”
李露不可置信地微微拧起双眉。
“牵强是吗?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
当我回到这个录制现场时,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毛可七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有六个人的神情与众不同。
一副兴灾乐祸就差笑出来的邢亮、一脸凝重额头上仿佛写着‘就是我干的’张标、忙着给黑料贩子爆料传照片的简妮,以及,疑惑的你、惊愕的姚志新,还有一直像个局外人的贺绯衣。”
(贺绯衣,女团vocal努拉拉,天知道经纪团队怎么想的给取了这么个艺名。)
夜明继续道:“让我们先从结果倒推。
为何选在今天下手?目的无非有三。
一、制造凶手只有在今天才有机会接触毛可七的假象。
二、亲眼看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暴毙身亡;
三、用最快的速度让这件事传播出去。
当红女团偶像在宿舍或自己家中毒发,都不可能有在录制现场被毒杀来的轰动。
接下来,多重思维排除法。
对证第一个目的,用‘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的丑角思维来分析,凶手就是与毛可七有情仇但多年不联系只有今天才相遇的邢亮。
不凑巧,有人在毛可七毒发之前,无意间向我透露了绿皮火车乐队原本并不想接这个综艺。
况且,真若动了杀心,邢亮当年就下手了,没必要在自己好不容易混出点名堂的此时动手。
以逆向思维来推理,应该是最容易接触到毛可七的人。比如,一直跟她不合的简妮。
但如果是她做的,她就不会忙着爆料,而是会气愤我破坏了她的计划,令毛可七还有抢救的可能。
最后,用换位思维来排除张标。
他是场工,如果想杀毛可七,大可在道具上动手脚。可这位大叔做的却是放图钉、在道具服上抹辣椒素,这种低级的恶作剧。
试问,这样一个人,哪来的智商设计避开摄像头、神不知鬼不觉投毒的计划呢。
而你,原本只是1/3真凶。
可惜,人总是会做出一些下意识的反应与举动,尤其是在我意外介入此事,导致事态发展与你们所想不同的时候。
你与姚志新的对视,你们之间的目光与表情,出卖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