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初一细想之下便觉得并不惊奇。
这么大的事情,锦衣卫定里里外外都已查看过,以杨虚彦的干练以及萧无忌的诡计多端尚且未能查出什么可疑的地方,自己这么一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青竹娘好似已看穿王初一心中所思,当着杨虚彦以及萧无忌的面直言道:“凡事总有例外,司空探囊定不能以常人的目光看待,想当年他还在我红莲教时候便行事出人意表,故此锦衣卫的办案手法放在司空探囊身上未必起作用。”
“这么说来你似乎在怀疑我们锦衣卫办案的能力?”
冷眼旁观片刻的杨虚彦冷哼了一声。
王初一不知当如何是好,若是太靠向杨虚彦一边,难免与最有可能探到司空探囊踪迹的青竹娘心生芥蒂,若是靠向青竹娘,则难免惹来杨虚彦不痛快。
眼下可正是锦衣卫三大巨头同心协力的时候。
萧无忌面色如常,出奇的不说话,在王初一不断的使眼色之后才站出来充当做了和事老。
萧无忌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杨兄,她说的不无道理,也许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怎么试?堂堂锦衣卫居然还需要靠着魔教的人来破案?此事若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我锦衣卫?”
“先不说会不会传出去,我倒是有另一个问题想要问这位大人。”青竹娘淡淡一笑。“为何在我们想的都是如何将司空探囊挖出来的时候,唯有杨大人你在百般阻拦?究竟是九龙杯重要,还是锦衣卫的面子重要?”
“胡扯。”
杨虚彦双手负后怒斥。
“我不过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难不成你还怀疑是我跟司空探囊勾结不成?”
青竹娘一手挽弄着从额头垂下来的青丝,笑意盈盈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试想一下,负责保护皇城的锦衣卫当中出了叛徒,司空探囊与其里应外合,在金銮殿上盗走九龙杯,如此一来,岂非是最合理的解释?”
“你……”
“行了,不要吵了,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九龙杯难不成还能被几句话吵出来?”
王初一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青竹娘假扮成锦衣卫,随我一同进宫。”
“需不需要我陪着你们一起去?”
萧无忌一手捂住嘴,一边断断续续说道。
“再怎么样皇宫我也比你们熟悉一点,宫里规矩多,忌讳也多,一旦哪里出了什么差池,锦衣卫总指挥使的名头也不见得就好使。”
“可是你的身体……”
王初一迟疑。。
“上次在百里坡下你受伤不轻,再加上本来天气就不好,天寒地冻,你确定你不在锦衣卫好好待着?”
萧无忌一阵咳嗽之后面色红润,笑道:“如果不能把这块悬在头顶上的巨石拿开,纵然享受安稳,又能安稳到几时?此案不破,莫说你我杨兄三人这头顶的乌纱帽能不能保得住,恐怕连锦衣卫能不能继续存在都成了一个问题。”
王初一见萧无忌如此坚决,便不再劝说。
心想有萧无忌更好,加上青竹娘的提醒,说不定真能发现没有注意的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你看着我做什么?别指望我会去。”
见王初一直勾勾看着自己,杨虚彦冷冷别过头。
“自古正邪不两立。”
一句话将王初一的嘴立马堵住。
好在青竹娘倒并非有生气的意思,非但如此,反而看向杨虚彦的目光也越来越玩味,好似要在杨虚彦身上寻找些什么。
萧无忌又交代了一番进宫的注意事项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休息,但见这位病殃殃的公子哥儿自百里坡遇袭之后越发身子孱弱,王初一十分担心有一不小心一命呜呼的可能,便令侍卫找来这几日最为悠闲的老王。
“虽说早些时候有些看不顺眼这家伙,可现在看,没他还真不行,我说老王啊,你在锦衣卫混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操心过找个郎中来给他瞧瞧病?”
此时,已经睡下又突然被侍卫叫醒的老王披着衣裳靠在护栏上,一边吧唧吧唧抽着大旱烟吞云吐雾,一边冲同样坐在护栏上,一条腿踩在护栏,斜斜靠着柱子的王初一说道:“不是没找过,没什么用,此病非药物可治,多了我也瞧不出来,不过只要萧大人还吊着一口气在,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这叫什么话?”
王初一没好气的在老王身上踢了一脚。
“好歹也是你的顶头上司,就不能说的好听点儿?”
悠悠吐出一口烟雾,身材瘦弱的老头儿下意识收拢了一下肩膀上披着的油腻衣裳,并不正眼看王初一,而是看向昏暗的走廊尽头,用仅仅只能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病好了也不就见得是什么好事,比起这,倒不如就这样一直吊着一口气。”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呀,我突然想起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
老王一拍脑门儿,迅速溜走。
本打算追上去狠狠拾掇一顿的王初一自言自语道:“这老小子有事儿瞒着我?”
……
这一夜,王初一并未去找乌丸,只是在自己别苑三楼之上远远的看了一眼对门小院中,正坐在床上盘膝打坐的乌丸,便早早入睡。
一夜沉睡到天明。
起来最早的是云霞郡主,这位宫里的小祖宗也不知是认床,还是因为搬到了一个陌生环境激动的睡不着觉,一大清早便将锦衣卫总部弄得鸡飞狗跳。
一把飞剑横来纵去,睡眼朦胧的萧无忌直心疼的悲愤欲绝。
“这可是我去年才移植进来的腊梅花,极其珍贵,郡主手下留情。”
“郡主武功果然精妙绝伦,只是应当去找王初一指点才对,对池塘里的锦鲤出手算怎么回事呢?他们又不懂剑。”
“哎呀,这可是我前两天才书写的对联,郡主剑下留情……”
飞剑去至哪里,人便跟向何方的萧无忌累的上司不接下气,偏偏云霞郡主非但没有任何怜悯的意思,反而越发恼怒。
“萧大人,难不成你觉得你锦衣卫这些破烂玩意儿能跟我云霞别苑里的东西相比?本郡主不过是练剑而已,你就如此三番五次叨扰,信不信本郡主一剑劈了你?”
“信,信……”
萧无忌脸上陪着笑,连连点头,不过随即又道:“不过练武这种事情,对着死物总归是毫无意义,就比如两大高手决斗,一方出剑,难道另一方就只会傻等着挨打么?所以最好还是找一个对手拆招,如此才能有进步。”
“咦。”
今日着了一身造价不菲鸾衣的云霞郡主两眼放光。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萧大人你聪明,不过你锦衣卫的侍卫个个见了我都如同耗子见了猫一样害怕,我去哪里找对手陪我练剑?”
萧无忌眼见总算保住了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正松了一口气时候,郡主突然说道:“萧大人,你贵为锦衣卫右使,虽然平时只负责出谋划策,但多少肯定会一点武功。”
已明白郡主心中所思的萧无忌欲哭无泪,讪讪的说道:“略懂而已,郡主若是找我当对手,那可是选错了人,我压根儿就不会剑法,更不懂剑招。”
“本郡主就知道连你也不愿意陪我练剑,哼,锦衣卫里面没一个好东西。”
云霞郡主一怒之下将手中宝剑狠狠插入地上青砖,怀抱双臂,腮帮子气鼓鼓。
眼看这是捅了马蜂窝了,好在这时候终于传来福音。
“我还以为日理万机的我是最早的,没想到你们起来比我还早,哟,瞧这架势是大清早就开始起来练剑了,不过这院子里这些梅花是怎么回事?哪儿有人对着梅花练剑的?”
王初一啧啧摇头。
“难怪郡主你的武功会如此差劲。”
“王初一,你来的正好,陪我练剑。”
正自愤怒的云霞郡主冷哼着说道。
“把你师门那些厉害的剑法都使出来,也让本郡主瞧瞧厉害。”
王初一打着哈欠道:“师门的绝学哪儿有说外传就外传的道理?再说了,本大人好歹也是你的师父,对师父说话就得尊敬点儿,这个规矩懂不懂?”
“少废话,看剑。”
地上宝剑突然被云霞郡主拔出,单手持剑直向王初一面门刺来。
“来真的?”
见这宝剑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王初一还在迷糊的瞌睡清醒了一大半。
悠悠说道:“可惜太慢了,天下剑招,唯快不破,刀行快意,剑主轻灵。”
说罢,王初一一个闪身,避开锋芒,已到近前的剑锋突然朝王初一横扫而去。
但下一刻便见到王初一手指在郡主腋下轻轻一点,又以右手双指轻弹郡主手腕,宝剑应声而落。
不甘的掉在地上。
“剑都拿不稳,还想学剑,这不是笑话呢嘛?还想从我这里学到精妙的剑法,这不开玩笑呢嘛?要想得到本大人真传,首先一点,必须要将剑拿稳才行。”
王初一说罢,优哉游哉离去。
丝毫未注意到此刻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郡主。
从前学剑,还以为自己已能独当一面,每每练剑都能让宫里那些个太监宫女纷纷喝彩,可今日再度一个照面败在王初一手下,两度被打落宝剑。
奇耻大辱。
注意到郡主别样情绪的萧无忌虽对王初一这一手眼放异彩,却仍是安慰郡主道:“这小子只不过是故意想磨灭你的优越心罢了,看似轻而易举,实际上他这一招也并非就是信手拈来,不过这样对你来说也是好事,要想在剑道上有所成就,恐怕还真的得从拿剑开始。”
“我知道了。”
原本以为郡主会哭天喊地,萧无忌没想到云霞郡主竟只是轻轻点点头。
转身弯腰拿起剑。
真的开始了拿剑挥剑的动作。
一直到天色大亮,进宫的三个人准备就绪。
老王已专门为萧无忌备好了一辆温暖的马车,王初一与女扮男装的青竹娘乘马而行,至于郡主,则是在谢灵蕴与扈三娘等六人的保护下,登上了另外一辆凤辇,滚滚车辙碾碎官道上的冰雪,一直到达京城那座虎踞龙盘的皇宫。
“除郡主以外,所有的人下马步行,解下兵器。”
皇城禁军如此喝到。
王初一已不是第一次入宫,自然知道流程,倒是青竹娘有些诧异道:“如此一来如何保护皇帝周全?”
萧无忌下了马车,为了避免风雪浸体,紧了紧身上衣袍,轻声道:“所有进宫的文武百官,甚至连同锦衣卫在内,都一律不得佩兵器,纵然有特殊情况,也只能到禁军处领兵器,一句话说完,那就是表面上锦衣卫负责保护整个皇城的安全,但实际上应该是保护皇城外围以及京城大小案件才对,真正负责保护皇帝周全的,其实还是皇城禁军。”
青竹娘似笑非笑。
“昨日里那个冷冰冰的家伙还为这事儿跟我争执,没想到原来锦衣卫也不过如此而已,毕竟连皇帝都信不过锦衣卫。”
“我想你误会了。”
萧无忌不卑不亢。
“做皇帝的都讲究一个平衡,不能让任何一家独大,如此对自己才最有益,皇城禁军与锦衣卫便是如此,禁军总指挥使乃是当朝陛下的亲弟弟信阳王,相比之下,锦衣卫略输一筹倒也无可厚非,不过话说回来……咳咳……咱们当臣子的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够了。”
“唯,我说你们还要不要进宫?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
比起三人的拘谨,云霞郡主倒是随意许多,毕竟是回自己家。
门禁森严的皇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远远看到那座金碧辉煌的金銮殿时候,已走了足足半个时辰的路程。
谢灵蕴等六人形影不离在前通报带路的云霞郡主。
萧无忌犹忆起当日九龙玉杯现世盛景。
文武百官闻风来观,好不热闹。
便情不自禁说道:“说实话,来锦衣卫的这么多年,自问也算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都算见过了,可还从未见过九龙杯这种传世之作,纵然请上再有功底的画师,也画不出九龙杯的一分神韵,也怪大家当时都太过惊艳,沉浸其中,故此才被司空探囊得了手。”
“那是自然。”
青竹娘丝毫不掩饰脸上得意之色。
“我教圣物自是不同寻常,岂是寻常宝物可比?”
王初一连忙好奇道:“怎么个不寻常法!”
青竹娘倒也不打算隐瞒,淡淡道:“除了种种奇特之处外,最重要的还是它上面承载了我教历代高手所修行的所有秘籍,这当中随便一样秘籍都足以惹来一场江湖的腥风血雨,若非如此,从前得了宝贝只是观赏一阵的司空探囊为何这么久还不将九龙玉杯交出?我想恐怕正是因为司空探囊也知道这一点,故此才与乌丸他们勾结,看似各取所需的交易,其实各怀鬼胎罢了。”
“魔教的武功?”
王初一惊讶的张大嘴巴。
“厉不厉害?”
“我教历代高手的绝学,你说呢?”
青竹娘倒也并不嘲笑王初一,只因以王初一的年纪,当年红莲教只手遮天整座江湖的时候,怕是还在老君山跟在师兄弟屁股后面练拳呢。
“我虽从未见过这些能在九龙杯上留下秘籍的前辈,却也多少听过一些他们的传闻,又以其中一位武道大成者前辈,一身修为惊天地泣鬼神,能引天雷淬体,若非当年朝廷觉得我教势大,怕脱离掌控,故此发出英雄令,号召天下英雄诛灭我教,当今的江湖武评榜,又哪里还有现在的那些跳梁小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