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屏退四周丫鬟,进了内室。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是今早新采的红梅。
顾初月拉着妹妹坐在红木描金绘山水四季景美人榻上,手边的小茶案上放着一盘板栗和株用红绸系好却并未插瓶的梅花,只是原本艳丽的花朵却有些软蔫。
她拿起看了眼,“这花儿怎么不找个花瓶放起来?咱们屋里加了熏笼,温度不比外面,这花离了水,活不长久的。”
顾芳菲扯着唇角,硬是扬起一抹笑,“这还是昨天采的红梅,结果一直放到现在,若非大姐姐提醒,我都要忘了它了,让大姐姐见笑了。”
她浅浅的蹙起眉,宽慰道:“青绍不会有事的。”
顾芳菲点头,柳眉低垂,“那日大姐姐派人来说过,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
说到这里,她不禁拿起帕子拭泪,凄凄惨惨戚戚,“咱们家也算是百年根基,祖祖辈辈礼佛之人不再少数,祖母更是整日都要念一念经书,怎竟落得这般下场?先是大姐姐同一个负心汉有了婚约,再是兄长被贪迷恣情的二公主看上,日后,可该如何是好?”
顾初月迟疑片刻:“负……负心汉?!”
“那言家闻一和皓月纠缠不清,大姐姐又痴情一片,他不是负心汉,又是什么?”说到这里,顾芳菲尤其伤心,“我大姐姐如此好的一位姑娘,端庄贤淑,蕙质兰心,怎么会摊上这样一桩婚事?真真事老天爷没有开眼,那言家闻一更是瞎了眼睛。”
顾初月简直哭笑不得,这原本是在讨论顾青绍的婚事,怎么一转眼的功夫,话茬又跑到了她身上?
她解释道:“二妹妹,你误会了,言闻一和皓月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难不成那晚观澜湖夜游,皓月入的不是言家闻一的画舫?”
顾初月:“…………”
她又不能将所有事情对二妹妹托盘而出,所以现在简直无从解释。
见大姐姐不回答,顾芳菲以为大姐姐是在黯然伤神,瞬间觉得大姐姐更加可怜了。
兄长比起大姐姐,还是大姐姐更可怜些。
“大姐姐,你别怕……”顾芳菲拉住了大姐姐的手,虽然哽咽却相当的认真在安慰,“大姐姐,言家闻一如此花心,着实不是良配,等兄长一出宫,我就去求爹爹,让他做主,将你和言家闻一的婚事给退了,咱们另寻如意郎君,免得你总是受委屈!”
顾初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她不是被芙蕖叫过来安慰二妹妹的吗?怎么变成二妹妹来安慰她了?
而且安慰的点还这么奇怪?
她笑道:“这都哪跟哪啊,二妹妹,你真的错怪言闻一了,他和皓月真的没有关系,这点我可以确定,不过是皓月一厢情愿而已,再者,我不是派丫鬟过来让你放心嘛?我现在记忆没了大半,又常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会认识宫里的人,帮忙打点宫里关系、让人好好关照青绍的不是我,是言闻一,是他帮的忙。”
顾芳菲一双含情眸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大姐姐,你……你说什么?虽然兄长的安危也很重要,但也不能牺牲你自己去救他呀!在菲儿心里,你们都是一样的重要……”
顾初月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
二妹妹怎么又误会了呀!
她坐直身子,双手握住了顾芳菲的肩膀,相当认真道:“菲儿,你听我说,言闻一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什么花心大萝卜,和皓月更是没有关系,这次青绍出事,也是他主动开口要帮忙,毕竟你也知道,宫里的关系错综复杂,能寻到人帮忙,也不是件易事。”
顾芳菲轻轻眨着眸子,一滴挂在眼睫上的晶莹的泪珠刹时滚落下来。
她呆呆的呢喃着,“大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了,之前都是你误会言闻一了。”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羞赧,“再者,他对我还是不错滴,现在这个年头,对我好,长得好,家世好的少年郎,已经是稀缺动物了,尤其……”
她想到了之前云空方丈同她说的话,又是一阵的坚定,“我是不可能和他退婚的。”
顾芳菲恍然大悟:“原来大姐姐是看中了言家闻一的长相啊!”
“我是觉得他综合条件都很好。”
顾芳菲又试探着问,“那大姐姐,倾慕他吗?”
说到喜欢,对面坐着的又不是外人,顾初月非常的坦然,“我心悦他。”
顾芳菲很是惊讶,红润的赢逃课口半张着。
巨大的吃惊之后,又是淡淡的失落,不过最多的,还是为大姐姐开心。
“看在兄长这次事情他帮忙的份上和大姐姐的面子上,只要言家闻一对大姐姐好,我就姑且相信他和皓月没有关系,不是什么负心汉,不过日后他要是敢对大姐姐你不好,我定不会轻易就放过他的!”
顾初月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她笑着答应,“这是当然,青绍的事情,你也不必多想,能陪五皇子去那么多外城查账,还能一身清明,安全回来,青绍又不傻,定会在宫里好好照顾自己。”
“倒是你。”她正色道,“可不能再这么整日郁郁寡欢下去了,若是实在每日都想,便出去和手帕交们游游湖赏赏雪,再不济,自己一人去转一转放松心情也是好的,否则等青绍出宫回来时,你呀,都得瘦成竹竿啦!”
顾芳菲低下头,轻声道:“大姐姐太夸张了,我哪有?”
顾初月瞧着二妹妹柔美动人的眉眼,忽然狭促一笑,“若是当真瘦脱相了,当心你那仲庭表哥移情别恋~”
说到这里,顾芳菲刚刚弯起的唇角又垂了下去,卷翘的眼睫轻轻地颤,“大姐姐想多了,仲庭表哥的心里早就有了别的人,根本没有我的位子,又何来的移情别恋一说呢?”
顾初月捏着一个松子,只听细微的“咔”的一声,外壳开裂,露出里面饱满的松子仁。
她丢进嘴里,反问道:“你去问过他吗?”
顾初月打了个哈欠,眼睛睁都睁不开,被子露出一角细绒内面,边角压着密密的海棠绣纹,她那一双水灵灵的杏眸,此时只眯出了一条小细缝,嘟囔道:“那就让他自己伤心吧……”
话音刚落,一道低沉的嗓音自外厅传来——
“原来在卿卿的心里,我还不如一台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