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用过了早膳,这才从内室出来的顾明远作为儿子,自然起身去扶,直到将老夫人扶到紫金描漆镶绿松石坐榻上坐好,这才退到下首落座。
紧接着,以王氏为首,纷纷起身行礼。
许是临近过年了,老夫人的气色比起前几日算是好了许多,见众人行礼,抬了抬手臂,“不必多礼,起吧。”
请过早安后,王氏便主动开口,轻声道:“应皇上的邀约,明日除夕夜宴要去宫中,现在这天气最是磨人,一到晚上怕是会冷的彻骨,儿媳已经命人将马车内里又嵌上的鹅绒绸布,只是怕也挡不住寒风,幸好咱们离宣武门也不远,只能委屈母亲将就一二了。”
老夫人单手撑着额头,凤眼半阖望着地摊上栩栩如生的花草日月,“明日除夕夜宴,你们一家四口去罢,我个老人家睡得早,便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这话一出口,王氏便不知所措的抓住了顾明远的袖子,想让她劝一劝母亲,毕竟明晚,可是关乎青绍终身大事的重要时刻,若是初月的法子不顶用,好歹还有老夫人镇场子,不至于半分余地也无。
顾明远则没有王叔想的那么多,而是道:“母亲,除夕之夜本就是阖家团圆庆祝的日子,现下青绍无法出宫,您何不同儿子一起进宫,把您一人放在家中,儿子实在是于心不忍。”
老夫人还是摆摆手,“我已经许久不去参加宫宴了,人老了,不喜欢去那些人多的地方,明日,你们一家四口去罢。”
顾明远一听,话至如此,但还是劝道:“母亲身体康健,哪里有半分老态,只是儿子听芳姑姑说,母亲最近的心情不大好,正好今年西庆国赠送了皇后娘娘一座精美绝伦的花灯,雕刻出了龙凤呈祥的姿态,实在是有趣,母亲不如跟儿子一起进宫,赏玩一番,也能改善改善心情不是?”
王氏也道:“母亲,老爷说得有理,不然我们都走了,除夕团圆夜将您一个人放在学士府里,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也无法安心啊。”
顾初月也跟着劝,“祖母,您就去罢,除夕之夜,孙女想陪着您。”
这是她来到古代后的第一个新年,尤其,除夕那天还是她发生日,祖母是整个学士府里最疼她的人,她最大的生日愿望,便是有家人陪着,一起过生日。
众人纷纷劝,文姨娘低头一笑,也附和着,“听说宫里假山流水,亭台楼阁都别有一番韵味,难道老夫人就不想去看看吗?这可是普通人做梦都进不去的地方啊。”
老夫人闻言,浅浅的抬起了眼帘,丹凤眸中闪着不屑,“幼时便住在那里,天天看,没什么稀奇的。”
一语说完,屋中寂静。
直到顾初月没忍住笑出了声,反应过来时连连用帕子捂住了唇角,却依旧笑意不止。
她抬头,看向对面。
文姨娘原本清秀和蔼的面容阵阵僵硬,眼神躲闪着不知看向哪里,窘迫至及偏还不得不装作笑脸示人。
顾初月抿了口茶汤,这才将唇角的笑意掩下去几分,浅声道:“祖母自幼是在宫中长大的,这事情都城权贵圈子,怕是无人不知,文姨娘不知道,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顾芳菲附和道:“是了,什么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祖母怕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皆是伴着自己长大的呀。”
文姨娘听着这你一言她一语的嘲讽,一低头,眸中就闪出了泪花,却没有光明正大的抬头拭泪,而是时不时的偷偷看向顾明远。
果然,顾明远皱眉道:“不得无礼。”
顾芳菲这才一甩帕子,索性不再说话。
进宫一事,人人都劝。
但,老夫人还是拒绝了,“你们不必担心我,我已经和言家老姐姐说好了,明日晚宴,我去她家,午后的时候,安老夫人也会过去,你们放心得去吧。”
顾明远见老夫人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只是惭愧道:“团圆之夜儿子陪在母亲膝下,实在是不孝。”
而,王氏还是想要再劝劝,毕竟青绍还被皇上扣留在宫中,她并非不信任初月,但到底只是那样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但凡那个所谓的计划里出了一点点差错,青绍都会万劫不复!
她如何放心把青绍的终身大事放在一个小丫头的身上。
但是,又不能明说。
因为老夫人除了会轻飘飘的告诉你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外,再不会说些别的什么。
顾明远一侧眸,正好见王氏眉间轻蹙,也以为是不忍心将母亲一人放在家中,心中微微欣慰,“罢了,母亲既然已经决定了,你也不必太过忧虑。”
王氏的脸都要绿了,所有的话都被顾明远下意识的以为给堵了回去,为了形象,只好扯着唇角僵僵的笑着。
顾初月的心里则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单纯的有些失落,就连手边的糕点不香甜了。
明晚本应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聚在一起过生日吃团圆饭,结果要去宫里不说,祖母还不跟着一起去?!
害!
平添了一桩遗憾事。
这时,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惊讶的女音:
“呀,那明晚,学士府岂不是只剩下文姨娘和表姐了?”
顾明远听到这称号有些不悦,毕竟从前,顾芳菲都是称文姨娘为庶祖母的,反观向来从不得罪人的王氏却没有什么反应。
在未发生那次事情之前,王氏也曾和女儿说过称呼的问题,但自从知道是文丝娆将女儿推下山崖下,是再也没有管过,现在一心想着青绍的未来,怕是连听都没听到。
顾初月的伤感倒是因为二妹妹这么一句面含担心实则讽刺的话笑弯的眼,“瞧二妹妹说的话,什么叫只生产文姨娘和表姐了?不是还有这么多的奴婢吗?想来表姐,是不会孤独的。”
对面,听着两姐妹一唱一和,文姨娘差点咬碎了一口牙,单因着对面便坐着顾明远,只好将所有的表情都收了起来,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倒没什么,几十年的新年都是在菡萏堂那个小院子里读度过的,早就习惯了,只是委屈了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