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27
作者:艾鱼      更新:2021-01-20 19:41      字数:14435

她有瞬间的迷茫傻愣,完全缓不过神来,周围一片安静,林疏清率先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咳嗽声,她不安起来,抬起手想要抓他,语气惊慌地喊他:“刑慕白?刑慕白?”

身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林疏清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从眼里涌了出来,她努力平复着情绪想去感受他的心跳,她的手抓扯着他的衣服,紧张恐惧地揪紧,拧出漩涡。

终于,她听到了他的心跳,就隔着他们身上的衣服,从他的左胸腔传来,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还活着。

林疏清吐出一口浊气,她轻轻地晃他,嗓音哽咽地唤他:“刑慕白,醒醒……醒醒啊,刑慕白……你醒醒……”

林疏清控制不住地抽泣,越哭越厉害,过了会儿,他的身体微微动了下,刑慕白的手还在她的头上没有移开,他拍了拍他脑袋上歪歪斜斜的安全帽,呼出一口气,声音低哑,“哭什么。”

刚才倒下来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晕了那么一会儿,不知道是被震的还是这几天没有合眼过于劳累。

后来迷迷糊糊听到她在哭,就像是九年前一样,她对着他哭,特别伤心。

不知道为什么,心脏隐隐地作痛,那种轻微的抽搐感,他完全控制不了。

林疏清本来抓着他腰间衣服的手突然就把他抱的特别特别紧,两个人的面颊还贴着,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沾到了他的皮肤上。

刑慕白叹气,嗓音略微柔了一点,说:“别哭了。”

两个人重逢以来,她看上去变得独立又坚强,几乎没有在他的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仅有的一次还是在海边她抱着他,把脑袋埋在他的胸膛偷偷哭,根本就没打算让他察觉。

可就在刚才,她低声啜泣,没有多么撕心裂肺,却就是让他心痛难忍。

这几个月以来,心疼她,纵容她,怕她伤心,怕她出意外,甚至不惜用命保护她。

在来灾区之前他就清楚了也不打算逃避了,他就是喜欢上她了。

“你有没有哪里伤到?啊?”林疏清担心地问他。

“没事。”刑慕白说着,用手撑起上半身,缓了会儿,他突然低叹了下,林疏清根本就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清晰地听到他短促地叹了口气而已,然后就听他道:“手松开。”

她乖乖松开抱着他腰身的手,刑慕白翻身坐到她的旁边,在地上摸了摸,找到了对讲机,但被摔坏了。

林疏清也撑着身体坐起来,两个人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坐着,沉默。

谁都不说话,只有她轻微一抽一抽吸鼻子的声音。

良久,林疏清突然说了一句:“那个女孩……”

“嗯?”他瞥眼瞅过来。

“她的右腿,除了截肢没有其他的办法。”

刑慕白没有说话。

林疏清叹了声,有些低闷道:“挺可惜的。”

须臾,他嗓音平缓,带着一种特殊的魔力,让她本来颓丧的心情霎时缓解了不少。

他说:“遗憾再多,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半晌,林疏清很坚定地“嗯”了一声。

上方渐渐地传来说话声和掘土的声音,刑慕白站起来,在林疏清也要站起来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虽然洞里很黑,但近在咫尺的手掌林疏清还是能看到的,坐在地上的她愣了下,而后轻笑,抬起手搭上去,被他一把拉起来。

之后洞口被挖开,杨乐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后松了口气,放了安全绳下来,把两个人一前一后拉了上去。

在林疏清从刑慕白的手里拎过医疗箱打算回去的时候,低头间发现了他的异常。

刑慕白正要和队友一起继续往前搜寻,突然被她在后面扯住。

林疏清二话不说就蹲下身来,她熟练的打开医疗箱,从里面拿出要用的东西,然后开始解刑慕白的军靴。

他想抽回脚,被林疏清摁住,她头都不抬,道:“不然你就跟我回医疗队。”

刑慕白低了头看她,杨乐和几个人见状对刑慕白打了个手势就先往前走去,他的眼睑收敛,站在原地没有动,安静地看着她把他的裤腿轻柔地推上去,用纱布给他包扎小腿上的扎伤,再用绷带固定绑好。

在林疏清把他的裤腿落下来的时候,刑慕白缓缓地蹲了下来,他的一只手抓住她的,制住她要给他把裤脚整到军靴里去的动作,另一只手抬起来,指腹在她的脸上蹭了蹭。

本来是想帮她擦一下脸上的灰尘,结果,越蹭越脏。

刑慕白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说:“回去吧。”

林疏清应了下,抬起手把脑袋上的安全帽摘下来给他戴好,站起来,对他说:“那你注意安全。”

“嗯。”他低了头,快速地系好鞋带,刚站起身,右侧突然传来一声:“哥!”

刑慕白和林疏清齐齐转脸,刑信晗向他飞奔而来,冲到他的面前一把抱住刑慕白。

苏南在后面,跟着她也往这边走来。

刑慕白提了好几天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安稳地落了地。

她知道小晗在唐县,他没有联系上她,更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也想找她,可,作为军人,在家国面前,他只能选择国。无条件地听从派遣和命令。

其实,救援队里有太多和他相似的兵,他们的家人也是受难者,但他们依旧只能一步一步地探寻自己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搜索着还在活着的每一条生命。而不能自私地第一时间去找自己的亲人。

甚至于,有些兵的至亲已经确定成了遇难者,他还是要压着心里的悲痛不停歇地去救还在废墟里的其他受灾人。

这是作为军人所要扛的,不仅仅是责任,还有使命。

刑信晗抓着刑慕白来回看,喃喃道:“受伤了吗?伤哪里了?”

刑慕白失笑,摸了摸她的头,“我没事。”

“你呢?”

“我挺好的,当时躲在了角落,很幸运的那块地方撑出了一方空间,就是皮肤被擦伤了一点而已,其他的没啥事,后来被人给救了出来。”

“尽快回沈城,妈还在家里等你。”刑慕白嘱咐道,又继续说:“我还要继续搜救,你先跟着林疏清回医疗队。”

刑信晗点点头,“那你小心啊!”

刑慕白快步往前走去,挥了挥手。

之后苏南就没有回唐县那边,相比来说,宜安的受灾情况更严重,更需要医护人员,毕竟是震中。

苏南和林疏清在医疗队里不断地对送来的伤员进行急救,刑信晗虽然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但也充当起了志愿者,把受伤较轻的受灾群众给安顿好,为他们包扎伤口,一点大明星的大架子都没有,完全不怕苦也敢吃苦,也从来不作秀。

家教就是这样的,要做什么,就认认真真的做。

从17号傍晚和刑慕白分开后,一直到18号深夜,林疏清再也没有见过刑慕白。

最佳的营救时间黄金七十二小时已经过去,可搜救行动依旧在继续。

还会有不同程度的伤患被送过来,林疏清一直在忙碌,基本上就没有合过眼,休息也只是能短暂的坐会儿,有了新的受难者被送来那根弦就又重新紧紧的绷起来。

过了零点,刑慕白一队人又发现了生命迹象,虽然特别微弱,但确定里面的人还活着,因为刑慕白在外面和他们对话,让他们听到就想办法敲几声,里面就会如他所说来回应他。

几个人不知疲倦地挖着土,搬开石头和水泥板,终于在手电筒的光下看到了废墟下面的人儿。

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男孩稍大一点,女孩被单薄的男孩压在身下,男孩子的背上堆着水泥板和其他的碎石砖瓦,女孩发现光亮后眼睛晶亮的望向刑慕白,张了张嘴,开口喊:“叔叔……”

刑慕白瞬间就红了眼。

女孩继续说:“救救我们吧,我哥哥要睡着了……”

刑慕白边往下挖边安慰她,“乖,你叫什么?”

小女孩说:“我叫月月。”

“那你哥哥呢?”

“他叫阳阳。”

刑慕白说:“月月乖,喊你哥哥,要和他说话,别让他睡过去,叔叔们正在救你们,一会儿就能出来了,你们很快就能得救,好吗?”

小女孩点头,“好。”

小姑娘特别乖地开始同她的哥哥说着话,一遍一遍地喊小男孩哥哥,刑慕白几个人奋力挖通,一同把压在小男孩身上的水泥板搬开,刑慕白小心翼翼地把小男孩抱起来,让杨乐她们把小女孩也抱了出来。

男孩虚弱地睁开眼,看到刑慕白后嗓音特别暗哑微弱地喊他:“叔叔,救……救我妹妹……”

“你妹妹已经被救出来了,她的情况很好,别担心。”刑慕白抱着小男孩飞快地往医疗队的方向跑。

小男孩说:“谢……谢谢……”

说着,他奋力地缓慢艰难地抬起手,对刑慕白敬了个军礼。

小男孩浑身都脏兮兮的,几乎要看不清本来的面容,可那双眼睛又湿又亮,特别清澈纯粹,在向刑慕白敬军礼的时候费尽了力气支撑着睁着眼看着他。

刑慕白的嗓音都开始泛哽,他睁大眼努力把酸热的眼眶里的液体吞回去,对小男孩说:“再坚持一会儿,就要到了,别睡!”

他几乎是飞奔到了医疗队,“医生!快来救他!”

正打算吃点东西的林疏清和苏南急忙奔过来,刑慕白把小男孩放到病床上,林疏清让护士给他上氧气罩,开始给男孩急救,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越来越弱,她丝毫都不敢懈怠,林疏清和苏南轮换着给男孩子做心肺复苏。

刑慕白站在旁边,双手攥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突起。

活下来!活下来!活下来啊!

到最后,男孩还是没了呼吸。

林疏清看了刑慕白一眼,和他深幽的泛着血丝的眸子撞上,她沉默了几秒,垂下眼对他低声说:“抱歉。”

在他旁边那个病床上的小女孩歪着头,不断地喊:“哥哥,哥哥……”

刑慕白掐着腰转身,背对着病床,抬起一只手用力地捏了捏眉心,片刻后他转回身看向小女孩,弯腰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哄,说:“月月乖,哥哥太累了,他睡着了,我们不要吵他,让他安安静静地睡觉好不好?”

小女孩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好。”

随后刑慕白直接步伐慌乱急促地出了医疗队的帐篷。

林疏清不久之后就追了出去,最后在医疗队后面的坡上找到了他。

男人背对着这一切站在那儿,背影萧条落寞,孑然一身。

他注视着破碎的城市,沉默地像是冷寂的夜。

林疏清走过去,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只是站在他的身旁,陪着他。

良久,她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他的,很紧很紧地把他的手指握在手里。

说:“尽力了,问心无愧就好。”

“刑慕白,你不要难过自责,不是你的错。”

***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这些天来自全国各地的各个救援队拼尽全力搜救受灾人,对他们进行救治,然后再安顿好灾区人民。

无数的志愿者赶来灾区前线帮忙,全中国的每个行业都在为灾区捐钱捐物资。

每个人都在尽自己的所能,出力帮助宜安走出困境。

林疏清所在的医疗队在灾区呆了一个星期才返回沈城。

七天的时间,林疏清见了无数人死亡,接了各种各样不同程度的伤患,每天休息的时间十分有限,饿了就啃几口面包,渴了就灌几口水了事。

每天睁眼是受灾的人民,闭上眼是疮痍的河山,心情非常沉重。

回去之前她并没有见到刑慕白,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沈城,但感觉应该也快了。和他一起在灾区救援,虽然经常见不到面,做着不同的工作,各有分工,但目的是一样的,这种感觉让林疏清的心里有一丝慰藉。

返程的途中林疏清和其他医护人员一样,全都疲累的靠着座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下飞机,各自回了家休息。

因为连续一星期的高强度高难度工作,医院那边一早就说了给他们几天假期休息调整,林疏清推开家门把行李扔到一边就扒了衣服进了浴室泡澡。

在浴缸里短暂的睡了一会儿,洗好后裹上浴巾回了卧室的床上继续睡。

身体已经几乎劳累到极限的她只眼闭上眼就能立马睡着,这对长期睡眠状态并不好的林疏清来说十分难得,这一觉睡的简直昏天暗地,不分白昼和黑夜。

其实在林疏清回来后,灾区的官兵救援队确定百姓们全都安全撤离,也就返了回来。

只不过刑慕白回来后没有和林疏清一样倒下就睡,他到了消防队洗了澡换了衣服后先是去向领导汇报情况,然后又回了一趟家。

这次刑晗珺破天荒的主动和他谈了下他以后转职的事情,一直以来特别反对刑慕白呆在一线不撤下来的刑晗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地震的影响,说不再过多强硬的要求他,到底什么时候去大队,他自己拿主意,至于支队领导那边,他自己去交涉。

刑慕白和母亲谈完就回了房,躺在床上休息时突然想给林疏清打个电话,她比他早一天回来,却一直都没有联系他。

刑慕白这人相对于发短信还是更喜欢也习惯打电话。不过通是通了,但没有人接听,一连三通,始终都没有人接。

和那次在海边的情况有点相似。

刑慕白坐起来,下了床推开门走出去。

然后敲响他对面的门。

正和苏南视频的刑信晗听到敲门声把平板放到床上跑下来开门,刑慕白见了她就直截了当地说:“帮我问问苏南,林疏清家在几楼。”

刑信晗一脸“哥你有情况”的表情,然后跑回去把平板抱过来拿给刑慕白,“喏,自己问。”

刑慕白看了她一眼,刑信晗无所畏惧地耸肩,他将视线转开,看向视频里的苏南,问他:“抱歉打扰你和小晗聊天,能说下林疏清家具体在几楼几室吗?”

苏南说:“13楼,1301室。”

刑慕白道了谢就把平板还给刑信晗,转身下楼。

到了林疏清那栋楼的楼下,刑慕白才发现没有卡是上不了电梯的。

于是耿直的刑队长,开始爬楼梯。

从一楼爬到十三楼,到他站在她家门口时,依旧脸不红气不喘,呼吸平平稳稳的。

他抬手按她家的门铃,没有回应就再按,到后来刑慕白都开始拍门板,喊她:“林疏清?在不在里面?开门!”

在睡梦中的林疏清迷迷糊糊之际听到有人喊她,那个声音由远处传来,特别模糊不清,半晌,她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是有人敲门。

她身上还是那条浴巾,林疏清拉开衣橱找出衣服穿好,这才揉着眼睛皱眉出了卧室去看看到底是谁。

在猫眼里看到了外面站着的男人,林疏清更加清醒了点,她急忙打开门,瞪大眼瞅着刑慕白,愣愣地问:“你回来了?”

问完又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刑慕白敛眸,一言不发。显然是觉得她这两个问题问的都挺白痴的。

“再不开门我可能就会强行闯了。”

林疏清笑了下,说:“我在睡觉。唉,你可以提前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开门……”

“打了,你没接。”他淡淡道。

“啊,我忘记了,是我自己开了静音想好好睡觉来着……”她没说完就倏而顿住,惊讶地瞪着刑慕白,然后快步跟上去,凑在他的身边问:“你不会爬楼上来的吧刑慕白?”

刑慕白斜了她一眼,唇角微翘,“倒是没睡迷糊。”

“哇你可以啊队长,这可是13楼,你都不喘的吗?”林疏清的目光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的打量着,写满了惊叹,然后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特别有力量的手臂,“队长体力超棒嘛!”

刑慕白抓住她作乱的手,紧紧地桎梏在手心,低了头看她。

他怎么就听出了别的意思来。

林疏清的心头一跳,微微仰起脸望向他,两个人的目光相撞,她的手攥成拳头摁在他的掌心里,身体向他越来越靠近,就在林疏清的脚尖都踮起来后,她的眼眸扑闪了几下,说:“你的眼睛好红,是没休息就跑过来了吗?”

本来暧昧的氛围被她一句话就打破,刑慕白舔了舔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随即松开她。

林疏清让刑慕白在客厅的沙发坐下,倒了两杯水,递给他其中一杯,然后自己在他旁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刑慕白:“……”

这人毛病挺多啊,放着好好的沙发不坐,非得坐地毯。

林疏清边仰头喝水边打开电视,结果播放的还是关于宜安地震的消息。

“到26号中午12:00,已确定有54467人遇难,284913人受伤,15764人失踪……”

新闻还在播报着灾区的情况,林疏清和刑慕白安静的听着,谁都没再说话。

过了片刻,林疏清摁掉了电视,整间屋子一时间没了声音,气氛沉默。

林疏清找话题问他:“你去宜安之前是不是说回来有事要和我说的?”

刑慕白微怔,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他点头,“嗯”了下。

林疏清放下水杯,将手肘支在沙发上,撑住脑袋,歪头看着他,嘴角盈着淡笑,“什么事?”

刑慕白垂头,眼睫下榻,落在他眼里的她坐姿有点妖娆,女人的脸蛋瓷白又光滑,她的上身穿的运动吊带背心,特别凸显她的身材,尤其是丰盈的胸部和盈盈一握的细腰,下身只穿了一条到大腿根的超短裤,两条又细又直的美腿就这样露在外面。

刑慕白不是没见过女孩子这样穿着,其实有太多的女孩都会这样穿,小晗在家里也习惯这样。

可此时此刻,就是有哪里不一样。

到了她这儿,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刑慕白?”林疏清望着他喊他的名字,“你在出神吗?”

刑慕白的眼睑微颤,他瞥开目光,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就不能好好穿衣服?”

林疏清愣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不解:“怎么了啊?我哪里没好好穿衣服了?”语气有点委屈。

刑慕白:“……”

“搞了半天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个?”林疏清眼睛瞪的浑圆,不可置信。

“不是,”他说着作势要站起来,被林疏清先一步摁住肩膀,她的腿跪在沙发上,上半身凑过去,距离他极近,眼尾挑起来,唇边带笑,“那你告诉我,你想和我说什么?”

女人都是有直觉的,林疏清很确定刑慕白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她说,应该就是她心里想的也期待的那件事,所以她这次不想放过他,今天不逼他说出来绝对不放他走。

到底是男女力量差距太悬殊,再加上刑慕白又是个军人,长期坚持训练,几乎要趴在他身上的林疏清直接被他像拎小鸡仔似的给拎了起来,放到一边。

然后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坐在沙发上有点生气地瞪他的女人,突然之间有点想笑,嘴角噙上笑说:“换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林疏清不开心:“不去!”

“不是要听吗?”刑慕白舔了舔嘴唇,继续说:“你跟我去个地方,我说给你。”

本来赌气烦闷的林疏清听到他说的话立刻抬起头,黯淡失落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光亮。

“不去?”他挑眉。

一秒后,冲进卧室换衣服的女人对刑慕白嚷:“等我!换个衣服再化个妆行不行啊!!!”

刑慕白心想,还化妆,灰头土脸丑不拉叽的模样都见过了……

林疏清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从卧室出来,她化了淡妆,唯一比较明显的是嘴唇的颜色比刚才浓了一些,衣服换成了一件黑色的长裙,胸部往上和衣袖都是镂空的蕾丝,后背能透过镂空的花纹看到她漂亮的蝴蝶骨。

刑慕白在看到她的那一瞬微微惊讶,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女人化妆打扮后和之前确实是有区别的。

变得更加媚了。

一颦一笑都像是在故意勾引人。

林疏清的手机还拎了个袋子,走到他面前后把袋子递给他,刑慕白目光询问,她说:“上次借我的衣服。”

刑慕白没说什么,接了过来,和她一起出门。

车开出沈城林疏清才发现他要带她去的地方是哪儿。

不到三个小时,黑色的吉普停在了临阳的海边。

时间刚好是下午五点半。

这次可以一起看夕阳。

两个人下了车,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一同往前走。

刑慕白左手手臂微弯,上面搭着她还给他的外套,林疏清来的时候不知道会来海边,为了搭配黑色的长裙专门穿了一双漂亮的高跟鞋,这会倒是特别不方便。

于是她捉住刑慕白的胳膊作为支撑,弯腰抬脚把鞋给脱了下来,拎在手里,就在林疏清光着脚丫平平稳稳地站在地上后,刚打算把她的手从他右臂上放下来,刑慕白速度比她更快,宽大的手掌直接把她的手包在了手心。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皮肤有点粗粝,但触感还挺舒服的。

林疏清仰脸望向他,而后笑起来,逗他:“队长,哪能随便牵女孩子的手。”

刑慕白笑了下,“没有随便。”

“我挺认真的。”

“林疏清。”他轻声唤她的名字,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才肯喊出来的那样,流利熟稔中带着缠绵缱绻,是属于刑慕白独有的柔情。

她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同他对视着。

“我承认,我是喜欢上你了。”

林疏清的心,突然间就停跳了一秒,下一刻又开始近乎疯狂地震着左胸腔,像是紊乱而紧密的鼓点,毫无节奏可言。

在他的下一句话说出来之前,她就问道:“那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刑慕白被气笑,这人怎么不让他把话说完呢。

“这不是我要不要的问题,”刑慕白说:“选择权在你手里,是你要、还是不要?”

林疏清毫不犹豫,“我当然是选择在一起啊。”

“想好了?”

她坚定地点头,“嗯。”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喊她:“林疏清,你要知道,我这个职业,随时可能没命。”

“接受得了吗?”

“接受得了。”她暗自咬了咬嘴唇里的软肉,“我都懂,也理解。”

说完她就扬起浅笑,眉眼弯弯,“不能接受我干嘛明知道你是消防员还主动追你啊。”

海边吹起海风,林疏清披散的长发随着风飞舞,遮到了她的脸上,她的一只手还被他抓着,另一只手拎着鞋,根本腾不出手来把头发理顺。

就在林疏清把手里的鞋扔到沙滩上,刚抬起手打算自己拨拨头发时,刑慕白率先给她把挡在眼前的发丝理开,林疏清的手就停在脸边,和他的碰了下。

她莞尔,突然发现刑慕白这人其实还挺细心挺会照顾人的。

刑慕白把一直搭在手臂上的外套抖开披到她的身上,林疏清不老实地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凑近他,说:“之前让你帮我你不帮,现在不说你都知道给我披衣服啊?”

因为她的动作,堪堪披在她肩膀上的外套有要下滑的趋势,刑慕白眼疾手快的拢住,手摁在了她的后背上。

霎时她又往他的怀里扑了一些,两个人凑得更近,就近在咫尺。

林疏清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笑的更甚。

“刑慕白。”

“嗯。”

林疏清一只手依旧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抬起来,用食指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点了点,说:“我觉得……现在这样挺适合接吻的。”

他低声哼笑了下,喉结滚动,吐字:“怎么这么能闹。”

下一刻,他的手抓住她作乱的手指,薄凉的唇覆过来,贴到她柔软的唇瓣上。

林疏清的眼眸在他的唇吻住她的那一刻蓦然闪亮了一下,旋即轻缓地合上,她踮着脚丫,仰头开始回应他。

刑慕白松开抓扯着她手指的手,扣住她的后脑,手指穿插/进她的发丝柔顺的发丝间,把她桎梏在怀里,一点一点地加深这个吻。

林疏清的双手攀在他的脖颈上,温顺地迎合着他。

唇齿间的纠缠由温柔变的激烈,刑慕白渐渐地暴露本性,开始强硬霸道起来,甚至略带粗暴,用牙齿去啃咬她。

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接吻。

完全不像。

林疏清没想到他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人居然这么会来,心里还挺讶异的。

一上来就被欺负惨了的她因为疼痛不满地用手肘推搡他,眉头微蹙,看上去很不舒服。

刑慕白松开她,在退出来的那一瞬用舌尖把那道银丝卷进自己的嘴里,斜勾了下唇,轻啧。

她的眼眸里盈着水光,都这样了还忘不了逗他:“队长,你真是第一次亲女孩子吗?感觉你经验挺老道的啊~”

刑慕白舔了舔唇角,低哼着笑,“本能而已。”

“无师自通?”她眨着眼问,随后又补充:“唉,其实还差了点。”

被嫌弃吻技差的刑慕白:“……”

林疏清凑在他耳边说:“哪有你这样粗暴的,恨不得把人家吃了似的。”

刑慕白眯眼:“……”

他默不作声地把外套给她穿好,然后林疏清把手滑进他的指缝,拉着他往前小跑,白皙的脚丫踩进拍过来的浪花里,沾上了沙粒,她开心地轻声笑着。

刑慕白被她抻着手,迈着大步随她往前走,林疏清回头看向他,眉稍眼角都是笑意,那双漂亮的眼睛毫无掩饰地表达着“我很开心”,像极了璀璨的星空,明亮而灿然。

她回眸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像是有什么突然破土而出,飞快地滋芽生长,蔓延缠绕,最终把他围裹得水泄不通。

林疏清干脆转过身来,拉着他的手倒退着走,因为心情愉悦,她的步伐愈发轻盈,几乎都要一蹦一跳地那样走路。

林疏清晃着他的手,喊:“刑慕白!”

他翘起嘴角,“嗯”了下。

她歪头,一步步往后退,笑的肆意而阳光,继续喊他:“刑慕白!”

他懒懒地应:“在。”

林疏清停下来,扯着他的手指,她清了清嗓子,语气故作严肃了一些,“刑慕白。”

刑慕白站在她的面前,一如既往地站的笔直,犹如挺拔的白杨,回她:“到。”

林疏清盯着他的眼睛,眼底盛满了笑,问:“组织有话要问你。”

刑慕白隐隐地忍着笑意,装的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组织请问。”

“你有多喜欢林疏清?”

刑慕白垂眸望着她,目光坦然而平静,就像是沉静的大海。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

有多喜欢?

刑慕白想,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但他清楚这种喜欢是完全不能用具体的数字来表达的。

一百分,一千分,乃至一万分一亿分都不能够。

他只明白她是他的例外,别人不被允许的,她可以随意,哪怕打破了他惯有的原则都没关系。

他不喜欢吃的东西,只要是她给的,他都会好好吃完。

他忍受不了约会迟到,但因为是她,多久他都能等她来赴约。

他生日那晚她随口念叨说没有看到夕阳的美景特别遗憾,隔天他专门从消防队出来又开车到了这里,拍了一张她喜欢的夕阳景色,保存在了手机里。虽然他并没有给她看过。

她每次出了意外,他想的全都是,他拼了命保护的姑娘,一定不可以有事。

刑慕白的脑子里闪过很多很多的画面,全都是和她的回忆。

直到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他们在灾区因为余震被困在洞里抱在一起的场景。她为他哭。

他听到她哭的那一刻,简直都有想把命给了她的冲动。

如果非要硬描述一下的话,那大概就是——

“我可以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而牺牲,但却是因为你才更贪恋活着。”

“林疏清,喜欢上你之后,刑慕白变得贪生怕死了。”

“因为他想和你一起过完属于你们共同的余生。”

因为他怕,怕他真的牺牲了,那个喜欢他的傻姑娘,过得不好。

刑慕白说完后缓了下,问:“这样,懂吗?”

林疏清愣愣地瞪着他,神情怔然,眼睛里泛着光。

海边的风还在不断地吹着,她的长发随着海风不断地飞舞,脚下的潮水退去,露出她沾了泥沙的细腻莹白的脚丫,到脚踝的长裙裙边被刚才扑过来的海水打湿,此时也正被海风卷起一抹弧度,盈盈飘扬。

片刻,又一波海浪袭来,林疏清突然提起裙摆抬脚就向刑慕白扬了一脚的水花。

霎时,他的裤腿尽湿。

林疏清搞完事情就笑着跑开,刑慕白愣了下,还在等她回答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闹自己,一点防备都没有。

林疏清提着裙子淌着水往前跑,刑慕白很快就追了上去,他稍微俯了身,一把圈住她的腿,将林疏清给直直的抱了起来。

林疏清瞬间比他高出一截,她的手撑在他硬实的肩膀上,低下头敛了眼睫凝视他,眸子里盈着浅笑。

然后她凑近他,笑吟吟地对他说:“组织心情好,给你个奖励。”

刑慕白微仰着头看她,漆黑的瞳仁像是平静无风的黑夜,林疏清的双手捧住他的脑袋,手指搁在了他那头利落的板寸上,有轻微的刺痛感。

随即,一个很轻柔的吻落在刑慕白的眉心处。

在她的嘴唇碰到他肌肤上的那一刻,刑慕白的眼睛闭上了一瞬,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镀着橙红色光芒的夕阳正缓缓下落,即将隐匿到海平线以下,天边的彩霞映红了海面。

夕阳无限好。

刑慕白在林疏清身侧而立,两人终于一同看了一次最美的夕阳。

“刑慕白,你认真回答我。”

“什么?”他扭脸,与她促狭的目光相撞。

“今天的夕阳,是不是特别美?”她挑眉问。

他想起上一次他们在海边的对话来,短促地笑了下,依旧是那两个字,“还行。”

林疏清:“……”

这人还能不能聊天了?!

第一次被刑慕白搞得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接话的林疏清想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掬一捧海水扬他,出口气。

然而,并没能得逞。

她根本就没有挣脱开。

反而还被他轻松一扯就“主动”投怀送抱了。

刑慕白把她拽进怀里,这才松开她的手,抬起来搂住她的肩膀。

林疏清偷偷伸出手挠他痒,他不躲不动,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别闹。”

林疏清撇撇嘴,“哦”了声,用手环住他的腰身,歪头靠在他的肩前,心满意足地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猫儿。

刑慕白看向前方的目光收回,敛了眼眸垂首,像是有心灵感应,林疏清在那一刻也仰起了头。

霎时,四目相对,她向他肆然一笑。

刑慕白眉目舒朗,抬手轻轻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那句“还行”,确确实实是他最真实的表达。

天高海阔,风景再美,又怎能及得上怀里姑娘的一分一毫。

……

从海边回到县城里,刑慕白和林疏清在要吃饭的地方遇到了杨志勇。

已经退役的杨队长是来带着妻女吃晚饭的,刑慕白喊了声杨队和嫂子,然后给林疏清介绍人,林疏清浅笑着礼貌地微微颔首,说了句杨队长好和嫂子好。

杨志勇朗声笑,调侃刑慕白:“怎么?女朋友?”

刑慕白扬了扬嘴角,坦然应声:“嗯。”

杨志勇“哟”了下,说稀罕,二愣子终于开窍想通要交女朋友了。

刑慕白笑了下,没说什么。

交谈了几句刑慕白才知道今天是杨队长的女儿十八岁生日,所以一家人才订了餐厅过来庆祝。

既然遇到了,杨志勇怎么可能再放刑慕白走,拉上他和林疏清一起聚了顿晚饭。

到了饭桌上杨志勇想和林疏清说话时顿了下,刑慕白及时说:“林疏清。”

杨志勇眯眼笑着点点头,而后又若有所思说:“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刑慕白没打算提当年的事情,正欲说什么翻过这个话题,林疏清就自己坦然地说了出来,她盈着笑,态度得体而自然,说:“杨队长,我们见过的,我是九年前6.24火灾里被救的女高中毕业生。”

杨志勇蓦地一怔,目光扫向刑慕白,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向林疏清,对她露出歉意的笑,话语欣慰,感叹说:“都这么大了啊。”

林疏清笑着说是啊。

之后杨志勇又不咸不淡地问了林疏清几个问题,千篇一律的那种。

他问林疏清过得好不好,林疏清说还行,挺好的;他问她现在还在临阳住吗,林疏清说不了,在沈城;他继续问林疏清在做什么工作,林疏清还没答,刑慕白就说:“急诊医生。”

“杨队,喝酒。”刑慕白端起酒杯来敬杨志勇,杨志勇瞥了刑慕白一眼,和他干了。

再后来基本上都是杨志勇和刑慕白在说话,林疏清还是第一次见刑慕白在饭桌上说这么多话,之前他吃饭向来都习惯沉默不言的。

林疏清知道刑慕白为什么会反常。

他怕她被杨志勇拉着问话。

两个人讲的都是他们之前队里那些事,倒也有趣,林疏清在旁边听的乐乐呵呵的,一直被逗笑。

中途林疏清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的时候刚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杨志勇低呵着问刑慕白:“你小子咋回事儿?怎么和当年那个丫头搞在一起了?”

刑慕白皱眉,简单道:“又遇见了,喜欢上了,所以在一起了。”

“这些年来多少姑娘围着你转,其中比她条件好相貌好的多了去了,别说正眼瞧,你看都不看一眼,咋偏偏她一出现你就陷进去了呢?你就这么肯定你对她是喜欢不是愧疚?”

杨志勇特别清楚当年那场火灾对刑慕白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说是尽力了就问心无愧,可人的感情是复杂的,懂了只是其中一回事儿。

并不是明白了这个道理,他就一定会按照这个方向走。

也许,他一直想找机会弥补那个姑娘也说不定。

“就是喜欢。”刑慕白的话语笃定而认真,毫不犹豫地一字一句回道。

杨志勇被噎,默了片刻,语气担忧地叹气说:“就算你是动了真感情,慕白,不是我没提醒你,你就这么确定这姑娘对你也是喜欢?别到最后是你自己一头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