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宫之中——
听完苏照所言,邱羡笑了笑,道:“苏侯首承人道天命,未来也是要长生久视的,只是王侯长生,泰半耽迷享乐,或有个别有为君主,能将许多十年百年,可见成效的国政,慢慢筹划,那么苏侯,会如何对待这亿万黎庶,以及又如何处理仙宗?”
这才是邱羡的考量基础,上古圣王之治,看似美好,但也不可避免面临一个问题,就是君王长生久视,如何治国理政,还有与仙宗如何相处,谁主谁次的问题。
当然,前者对有为之君而言,自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多少事,从来急,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而如何处理人道和仙道的关系,才是身为执道门之牛耳的太真掌教最为关切的问题。
可谓利益攸关。
苏照沉吟了下,整理了下思绪,道:“邱前辈,苏国如今正在施行新政,正是为了致黎民苍生之大同,对于仙宗,孤同样修有仙法,深知求道之艰难。况孤一向认为,人道和仙道并非你死我活,人道也好,仙道也罢,二者都分属天道,如今虽是人道掌天,但孤对仙道的态度……”
迎着邱羡的目光注视,苏照心头古怪了下,忍着异样之感,慨然道:“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荣辱与共,肝胆相照。”
这十六字箴言,正是对人道、仙道关系的最好注解。
苏照此刻也不再提什么“仙道要为人道服务”之类的骇人之言。
事实上,到如今,他也渐渐转变了一些固有想法。
仙朝之官,毋庸置疑,集仙道与人道一体,受人道气运供奉,自然要为人道苍生服务。
至于其他仙宗大能,还是不能一概强压。
而邱羡闻听苏照之言,却久久无言,分明是为十六字箴言震惊,他愈品愈觉得字字珠玑,可谓道尽了人道和仙道,数万年来,错综复杂的关系。
身为仙道之修,自然不想一身通天道行,还要被人道帝王呼来喝去,否则,修仙还有什么意趣可言?
但人道如今正处勃兴之时,眼前君侯,心志刚强,显然也不想将人道作为仙道的傀儡,成为仙宗获取修道资粮的工具。
那么这十六字箴言,算是其对仙道和人道关系的态度。
圣人之言,微言大义啊,不意九州竟有此等王侯,当真是人道勃兴。
邱羡心头感叹着。
苏照道:“邱前辈,孤之愿景,不过是人间太平,不见兵戈,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想来这也是仙人的期许吧。”
邱羡点了点头,道:“当年姬周定鼎九州,始有千百年太平盛世,礼乐大兴,而今九州饱受离乱之苦,芸芸众生,翘首以待天命,苏侯眼下立足中州,想要一扫六合,再造太平,任重道远。”
这番话虽是感慨,但也透露出一个态度,太真掌教算是某种程度上基本认可了苏照。
之后二人的谈话,就是务实、详细了一些,多是太真掌教对苏照大举推行的新政、国策的询问。
苏照也是有选择地透露一些,将施策考量告知,算是相对坦诚。
这场茶话一直延续至晌午,宾主尽欢。
打邱羡忽然话题一转,问道:“听说苏侯身旁还有一位上古真君坐镇,不知贫道可否有缘一见?”
苏照道:“太白前辈此刻不在温城邑,随心魔宗主去心魔宗做客去了。”
邱羡不由默然,轻轻笑了笑,道:“却是不巧了。”
不得不说,虽是苏照无心之言,可还是给太真掌教造成了一些危机。
邱羡沉吟道:“贫道打算在苏国四下走走,看一看苏国的风物。”
当然,还有一个不太好说,但双方都心照不宣的理由,看一看仙朝建立之后的苏国,人道龙气的变化。
苏照笑道:“那都是孤的荣幸了,有邱前辈在,想来也不会有魔道宵小在苏国造次,邱掌教,可否孤引路。”
“苏侯国事繁忙,这个倒不必,贫道就在苏国都城、郡县四下走走。”邱羡笑了笑说着,想了想,对着一旁的李璐鱼,微笑说道:“李师妹,你这几日留在苏侯身旁,可将我太真教的宗门情形,与苏侯介绍一番。”
一旁自始自终沉默不语的李璐鱼,闻言,就是怔了下,诧异道:“掌教师兄,我留在这?”
邱羡道:“天刑教多半还会卷土重来,你留在这里,如遇天刑教来人寻衅,可助苏侯一臂之力。”
李璐鱼晶莹如雪的玉容现出一抹犹疑,心思复杂莫名。
然而,邱羡神念传音,说道:“师妹,苏侯其人,还需听其言,观其行,你留在苏宫多留意,贫道在身侧,恐难观其真实为人。”
显然,邱羡并没有因为苏照的一番堂皇之言而轻易落子,他还决定再接触、考察一番。
邱羡深知,这些王侯都是巧言令色,还是要听其言、观其行。
李璐鱼心头一跳,下意识就想拒绝。
她甚至开始狐疑,是不是掌教已经发现了端倪,但见邱羡面无常色,始知邱羡这是让她监视。
事实上,任太真掌教神通广大,可想破脑袋,也难以想象李璐鱼和苏国的少年君侯,竟有着感情纠葛。
苏照默然片刻,忍住心头的欣喜,正色说道:“多谢邱掌教,但孤不惧天刑教!”
邱羡摇头一叹,道:“苏侯有所不知,苏宫虽有人道龙气护体,诸邪辟易,可苏侯总要出宫,可能会遇到一些魔道宵小谋算,有些手段难以觉察,李师妹为我教有数的飞仙。”
苏照想了想,道:“既是如此,那就多谢邱掌教了。”
邱羡点了点头,笑道:“时候不早了,苏侯,宫禁重地,龙气威压,贫道倒不宜于此间多作盘桓,先行告辞了。”
“那孤送送邱前辈。”苏照连忙说着。
邱羡说着,起身,神念传音给一旁的李璐鱼,叮嘱道:“李师妹,可将苏侯平时言行记述,以秘法传来。”
邱羡这边,又是冲苏照打了个稽首,飘然离去。
待邱羡离去,偏殿之中,宁静、轩敞的茶室之中,唯有清香袅袅,散于空中,以及四目相接的二人。
“鱼鱼,许久不见了。”苏照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女冠,女冠着素雅长裙,挽着一个简素的道髻,脸蛋儿不施粉黛。
许是刚刚突破飞仙之故,那股清绝、动人的风姿是愈发惹眼。
李璐鱼乜了一眼苏照,面色幽幽,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道:“许久不见,苏侯倒是愈发了得,抢人未婚妻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了。”
苏照闻言,无奈说道:“那是赢子弋胡言乱语,哪里是他未婚妻?”
李璐鱼冷冷道:“你这是承认抢人了?”
苏照怔了下,暗道好家伙,这是诈他呢,不由脱口道:“我哪承认了。”
李璐鱼:“……”
苏照轻笑一声,身形一闪,就落在愕然以对的李璐鱼身旁,拉过女冠的纤纤柔荑,叹道:“鱼鱼,一段时间不见,都清减了。”
被苏照如看情人打量着,李璐鱼清冷眉眼间浮上一抹羞恼,冷哼道:“苏照,你休得无礼!”
说着,周身荡起一股无形气势,然而未及散开,就被苏照抱住削肩,拥入怀中,“鱼鱼。”
苏照此刻嗅着女冠发丝的清香,一股思念和眷恋涌起。
李璐鱼周身荡起的气势悄然散开,一张清冷如玉的脸颊,隐约有红晕一闪即逝,倒也没有挣脱,只是口中冷声道:“苏侯这几个月,开疆拓土,广纳后宫,好不快活,还能想起谁?”
苏照忽地起身,盯着李璐鱼冰肌玉骨的脸蛋儿,忽而哑然失笑。
李璐鱼恼怒道:“你笑什么?”
“我在想,昨天就应该把你也敕封为……”苏照说着,故意顿住不言。
李璐鱼正要清叱,但话到唇边,鬼使神差问道:“敕封为什么?”
“元配夫人……虚位以待鱼鱼。”苏照此刻撒谎都不带眨眼,微微炙热的目光一瞬不移盯着李璐鱼,温声说着。
女冠芳心荡起圈圈涟漪,一双如远山的黛眉微颦着,似嗔似怒道:“胡闹,唔~”
然而,未及冷嘲热讽,女冠两片柔软莹润的樱唇,就已被用力堵住。
苏照此刻,对女冠的思念涌起,紧紧拥着女冠。
都是修行中人,气韵悠长。
不知多久,
女冠才猛地推开苏照,清冷如玉的面颊如霞绯红,气喘吁吁,一边伸手整理着已经半解的道袍,一边将一双清澈、明亮的美眸瞪向苏照,叱责道:“轻浮无状,一天天没个正形,哪还有个人主的样子。”
苏照轻轻一笑,不动声色感受指尖的滑腻,说道:“一本正经给谁看?再说孤和自家夫人亲热,碍着谁了?”
李璐鱼清叱道:“谁是你夫人?”
苏照眨了眨眼睛,对道:“太真李璐鱼。”
“你简直……是小孩子吗?”被人直呼其名,李璐鱼芳心颤了下,被吓了一跳,容色不由羞窘,嗔恼说道。
苏照笑道:“是啊,鱼鱼。”
说来,他和李璐鱼之间的关系,也就维持着当初带其前往栖霞山求得丹药的进度,一次都没有尝试成功。
李璐鱼嗔怒说道:“掌教师兄对你正在考察之期,你最近最好收敛一些本性。”
苏照笑了笑,眸光流转,说道:“鱼鱼,其实我倒是不怎么在意。”
李璐鱼冷哼一声,说道:“太真教之底蕴,觉非你能够想象,如果掌教师兄愿意,甚至可以让一普通人,从布衣而至王侯。”
苏照面色凝重了下,道:“那也行,真要让太真教另觅他人,来日,你我分属不同阵营,也是一件棘手之事。”
李璐鱼无语地瞪了苏照一眼,算是默认苏照之言。
苏照拥着女冠的雪肩,忽而诧异道:“鱼鱼,怎么感觉你突破飞仙之后,容貌变化了许多。”
李璐鱼秀眉颦了颦,抬眸看向苏照,说道:“有什么变化?”
苏照伸手抚了抚女冠眼角已经淡了许多的鱼尾纹,笑道:“比之以前,少了许多。”
嗯,虽清冷不减,可总少了一些撩人心弦的韵味。
李璐鱼伸手打掉苏照的手,羞怒道:“你一天天都在关注什么?我现在就该告诉师兄,苏侯者,荒淫无道,实非明主……”
“鱼鱼,”苏照拉着李璐鱼的手,好奇问道:“只是好奇,以鱼鱼修为,怎么还会有皱纹?”
一般而言,到了神照修为,驻颜有术,哪怕是容颜苍老,也能改易回年轻之时。
李璐鱼默然了下,幽幽道:“这么多年,你不说,我还没有留意过……论起年龄,我已岁过四旬,怎么,苏侯是嫌我容颜苍老吗?”
说到最后,清冷声音隐带几分讥诮。
苏照笑道:“怎么会?鱼鱼风华绝代,倾国倾城,正当其时,我方才还在奇怪,怎么将鱼尾纹没了,隐隐还有些失落……”
李璐鱼:“……”
忍着内心的一抹羞耻,叱怒道:“我现在就变成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看你还失落不失落!”
苏照笑了笑,定定看着李璐鱼,说道:“那你变吧,无论鱼鱼变成什么,我都喜欢,纵然变成白发苍苍,我也喜欢。”
李璐鱼闻言,芳心欢喜混合着羞耻,嗔怒道:“花言巧语,唔~”
此刻的苏照动作温柔至极,细细品味着女冠的风情。
女冠没有涂抹任何胭脂,隐有一股清香、甜腻,萦绕不散。
李璐鱼此刻一双美眸微闭,弯弯眼睫轻轻颤抖着,一张冰肌玉骨的脸蛋儿,也是浮起淡淡的红晕。
李璐鱼一双纤纤玉手,也不由攀上了苏照的肩头,不时回应着。
许久,二人唇分,日光透过窗纱,映照的闪烁光芒。
李璐鱼此刻玉容染绯,眸光秋水盈盈,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君侯。
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既有欢喜,又有无奈。
苏照笑道:“鱼鱼,你还没在宫里转过吧,我带你四下看看。”
说着,拉起李璐鱼的纤纤素手,出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