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苏照浩浩荡荡的车驾离了丰乐郡,在四月初巡视了广平郡,与丰乐郡同为苏国最为富庶的三郡之一,广平郡人烟稠密,商贸发达,地处洪河中下游,土地平旷、肥沃。
苏照在广平郡停留了大约有五天,如前例清查户口、税赋、狱讼等诸事,比起长水郡、砀郡、鄢陵郡以及丰乐郡,这一路上的腥风血雨,广平郡郡守,也不知是不是充分汲取了前面几郡“翻车”的教训,还是广平郡上下并无弊政,苏照查验了几郡郡务之后,发现并无错漏。
郡下诸县既无大过失,苏照也没有多做盘桓,就前往下一站——颍阴郡!
此郡还是他当初从郑国手中夺下的土地,当日大败庞灌麾下的郑军,掠郑国一郡半疆土。
全下颍阴郡以及半个武阳郡。
苏照车驾过颍阴郡,这座郑人占据的疆土,经过近半年的治理,因为郑人渐渐习惯于苏国的统治,尤其苏国推行新政之后,颍阴郡的普通百姓得到了实惠,愈发归治。
苏照在颍阴郡同样待了五天,依例将颖阴郡治下的诸县的基本情况摸清,而后就向武阳郡而去。
此刻的武阳郡守是前石荆关守将——杨阜,这位擅于镇戍的武将,终于在四十岁左右,得到了苏国新任国君的重用,简拔为武阳郡守。
武阳郡·郡衙
官厅之内,听完杨阜对武阳一郡治下诸县的情形介绍,苏照微微颔首,说道:“将军,武阳为我大苏南方门户,杨郡守在武阳郡要看好我大苏的门户。”
此刻的武阳郡,更像是一座郡级兵营,郡守杨阜既为武阳郡守,又为阳平关镇将还为苏国南面行营都督,麾下六万苏军,同时节制颖阴郡军事,担方面之任。
杨阜抱拳说道:“微臣定为君上看好国门。”
苏照点了点头,又是勉励几句,问道:“南方郑国最近可有异动?”
杨阜道:“启禀苏侯,郑国边关最近似在调集大军,囤积粮草,似有异动。”
苏照凝了凝眉,道:“郑国莫非要调兵北犯,但孤并未收到消息。”
郑国先前因恭玺被污一事,贻误仙朝开启之日,而根据前日的情报得知,郑国已经解决了恭玺之秽,着手祭天筹备事宜了。
因郑国家大业大,至今似乎都在紧锣密鼓筹备当中。
“莫非其已经腾出手来,想要偷袭?”苏照眸光深深,心头思忖着。
这不是没有可能,郑国这等大国,只要想偷袭,偷摸摸派出一支偏师。
“或许是为了夺回失地?”
苏照念及此处,觉得或许需要和在郑国潜伏的阎先生联络一番,让其打听一下郑国高层的动向。
见少年君侯面上现出思索,杨阜也不打扰,只是静静等候着。
苏照道:“多派斥候、探子,打听郑国兵力调动目的,孤也会将在郑国天听司的部分密谍力量,给予配合。”
杨阜拱手道:“多谢君上。”
天听司密谍,作为苏国情治机构的核心,其鬼神莫测的情报能力自然为杨集所知,不过从未与杨集有直接隶属关系。
哪怕是军事情报,也是通过枢密院的军情司进行转递,所以,杨集也并未直接接触过天听司的密谍。
苏照又和杨阜交流了关于边防之事,而后返回后院。
方进入跨院之中,就见范潇已等候廊下,清丽脸蛋儿上现出惊喜,道:“君上,天听司送来的情报。”
说着,递过去一个玉简。
“是哪里的情报。”苏照问着,接过玉简,以特殊法门,将神念投入玉简,阅览者其中讯息。
“好像是北方聂国的。”范潇轻声说着,眉眼中满是对面少年君侯的影子。
从被敕封为淑妃,再到让她掌握一部分的情报讯息,这般不避讳她,足以说明眼前的少年,心头也有着她的位置。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她也不枉了。
苏照将玉简看完,冷笑一声,道:“这田桓倒是挺能打的,下了聂国二郡半之地,聂国兵甲不利,被田桓大。”
这个公子桓,一不小心就让其坐大,若是在聂国站稳脚跟,以其人才略,势必合纵连横,近与晋交,远与郑合,对他苏国形成合围之势。
“这?前日,申屠枢密不是已派兵在甘原、长乐逐公子桓的齐军了吗?”范潇秀眉紧蹙,
苏照道:“是龙族插手了,长乐已收复,这是公子桓的齐军主动舍弃,唯独最北方的甘原郡,还在拉锯。”
他先前从龙门秘境出来,就一直疑惑龙族迟迟没有动静,一副不要龙族至宝的模样。
如今看来,龙族显然知道以其势力,不足以对付李观鱼这位上真掌教,打算以田桓为突破口,在苏国北方边境构筑成一道枷锁——困龙!
“说不得,郑国也有参与!”苏照心头一凛,这也解释了为何郑国于边境调度兵马的缘故。
“龙族的手笔?”苏照喃喃道。
范潇诧异道:“什么龙族?”
苏照正要解释,忽见前方光影一闪,一个神情清冷的女冠现出身形,凝眉说道:“龙族的人出手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龙族可能串联了郑国,以及公子桓也得到了龙族的暗中支持,这才得以在聂国掠地四方,节节胜利。”
聂国拥地六郡,如今的聂国二郡已为公子桓占据,可以说三分之一的国土已经丧失,已有亡国之危。
李观鱼自是不关心苏照的皇图霸业,但对龙族的暗施伎俩也有几分反感。
尤其,当初她在秘境被龙族暗算……每每思及此事,心头一股杀意沸腾。
苏照道:“我需得前往北面的聂国看看,这玉简上说,聂国国主已正式向我国求援,请求我国派兵大举相援。”
在他当初和阎先生的兰若之对中,对卫聂二国的定位就是荆益之地,帝王之基。
如今他已下卫国,等待时间就可彻底消化了卫国疆土,而聂国更像是他打开北方战略门户的锁钥。
苏照面色微顿,思忖道:“这正是师出有名,堂而皇之介入聂国之争,不过,郑国这边也不得不防。”
郑国如今磨刀霍霍,一副要搞事情的样子,显然在配合着公子桓行事,发兵估计也就在旦夕之间。
说不得,他又要南北两面两头跑了。
李观鱼冷声道:“我们一起去聂国!”
显然也要和龙族算账。
苏照面色欣然,看了一眼李观鱼,在其透视神通之下,李观鱼的眉眼清冷依然,只是目光中有着难以言说的神采。
郑国·新郑
崇政殿后殿,紫檀木的玻璃屏风之上,一副山河舆图悬挂着,周方黑压压站在十余人,文武公卿皆有。
计有,郑国太宰范琼,司徒韩进,新任大司马吕都,郑国左将军曹骈,右将军粱乾,后将军姜续,还有十余位披着甲胄,身形雄武的青年将军。
同时,另一侧,还有一群装束奇特的仙道中人,司天监监正杨郇为首,神情肃然,望着屏风上的山河舆图。
郑公端坐在一张金椅之上,白皙面皮上没有丝毫神情波动,对着前方的吕都,淡淡道:“开始吧,吕司马。”
吕都——这位郑国后庞灌时代的小司马,如今的郑国大司马,郑国三十六郡,嗯,三十五郡的兵备都由其和庞灌筹谋经画,此刻头戴粱冠,一身黄褐色宽大官袍,面色沉静,威仪沉凝,从容地走到舆图之前。
“君上,诸位同僚。”吕都手持一根玉杆,指着舆图的上端一片描有黑色三角小旗的区域,沉声道:“去年,我大郑痛失颖阴、武阳,损兵折将,多达十万,六百里之地为苏国窃据,将及一年,此我大郑崛起中州,虎视四方以来,未有之耻辱!”
吕都先简单介绍了一下局势,而后开口道:“而当时国家四处用兵,无暇北攻,一刷耻辱,而后苏国贪婪,南抢北掠,遂有此般声势,更兼苏侯贪狡,使君上首启仙朝……”
郑公皱了皱眉,心头十分不爽,哪怕只是前情回顾,可仍是被撕开了伤疤,打断道:“吕司马,直接进入正题吧。”
吕都顿了下,将前面的煽动情绪省略掉,沉声道:“如今君上,要收复失地,一雪前耻,我司马府自当赞画,今当抽调二十万大军,水军十万,自延宁郡,党阳郡,大安郡三路齐出,只待将武阳郡、颖阴二郡与苏国截断,前后夹攻,从容夺回失地!”
后将军姜续,这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将,虎目熠熠,瓮声瓮气道:“吕司马,据本将所知,北方武阳以阳平关遏止我军北上唯一进军之路,我二十万大军,调度如此之多的兵,从纵然是从三郡出,可要如何进兵,如何绕行,才能切断苏国与二郡的联系,我闻武阳郡守杨阜,都督苏军南方之兵六万,其人性情沈重谨慎,善于守城,若我军北上,势必为其所阻,二十万军虽众,可一旦拖延日久,苏国势必增援,战况旷日持久,我二十万精锐兵力,就牵绊在北,恐天下人心浮动。”
吕都道:“老将军此言问的好,这也正是本司马接下来要说的。”
迎着周围一众将领的目光,吕都道:“此战,我军要发水师,自洪河逆水而上,载兵颖水,截断苏国南援助之兵,让苏国二郡成为飞地。
姜续皱眉道:“飞地?”
“吕司马或许忘了庞大司马之前例?那苏侯身怀弄水之能,可封锁洪河之水,水师想要纵横往来,并不容易。”
吕都道:“杨监正,还请与姜老将军释疑。”
杨郇道:“苏侯虽然善弄水法,但贫道和昊阳宗的李道友借来了定水珠,其操控水力阻我行兵,再难成事!”
“定水珠?”姜续苍老、古拙面容上就是现出一抹不解。
不怪这位老将军不解,只怪这世界变化太快,仙术、神通、灵宝皆用于军争国战,战事之争不仅是排兵布阵,心神谋算,还要计算仙道插手的变量。
杨郇轻笑一声,摊开手掌,只见其中现出一颗苍青色珠子,珠光绚烂,散发着一股至搞无上的先天气息。
迎着大殿之中一众或惊讶、或疑惑的目光,杨郇解释道:“此物是东海龙族镇族之宝,神通莫测,专司水行,龙族为天生水灵神祇,当年为夏皇定鼎山河功莫大焉,于水行神通,于人道龙气……都是浸淫多年,诸般奥妙,了然于心,克制之法,层出不穷!彼族不知何故,竟和苏侯有仇,将此重宝借于贫道,正克苏侯之弄水神通。”
此言一出,殿中众公卿都是面有激动之色,唯郑公面色淡漠,显然早已知道这个消息。
甚至,郑公还知道,如今的齐国公子桓在北方搞风搞雨,向聂国进兵节节胜利,就是得了龙族的鼎力支持。
“斯是一时权宜之计,先扫灭苏卫二国,将来还是要上龙族支持下的公子桓。”郑公眸光闪了闪,思忖道。
这等时而合纵,时而连横的国策,在以往的郑国国史上屡见不鲜,现在与田桓联合同样是一时权宜之计。
这边厢,吕都借助司天监杨郇之口,回答了姜续的疑问,转而继续说道:“我二十万战兵,也不能尽走水路,十万大军仍然要猛攻阳平关,此关虽险峻,更有苏国名将坐镇,但也并非不可下。”
曹骈皱眉开口道:“十万大军,攻不破杨集两万五千苏军镇守的关隘,吕司马,除非还有其他仙人之法。”
当初他就率十万大军,在阳平关前逡巡不前,他比谁都知道杨集这位苏国大将的难缠。
吕都道:“仙宝倒是有,只是如今仙朝并行,气运禁空,想要如苏国前番偷袭河阴,几无可能。”
这也是仙朝大行后的,由人道龙法网辅以军煞之气编织而成的法网,带着无上的禁空之力,想要破开这禁制需要费一番手脚。
尤其是郑国还在梳理内部局势之时,纵然以仙舟试图冲破苏国禁空,也要糜费不少气运或心力。
“那如何以十万大军渡关,收复失地。”曹骈沉声道。
吕都笑道:“这一路本意就是牵制杨集的兵马,勉力为之,但也需要全力而攻,便于我大军自水路背刺苏国二郡,随时侧应,此非智谋无双的上将不可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