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船舱,紫萱眉头不禁皱起。
这里浓郁的劣质脂粉味和各种酒气杂味让她想要转身离去。
不过见韩啸大步走进,她也只要咬着牙,跟过去。
船舱中,拥挤着许多穿着各异的人。
这里与紫萱那宽大楼船不同,船舱内真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能进。
随意碰到的都是大腹便便、搂着衣着暴露女子亵玩的人。
这就是花船上的模样?
轻轻掩住口鼻,紫萱目中露出一丝厌恶。
“二位公子,上面有雅间,不过,价格嘛……”侍者转过身,手指搓了搓。
韩啸抬手,一颗黄豆大的银锞子扔了过去。
“二位贵客,请上楼——”
侍者接过银钱,满脸堆笑的伸手招呼。
到二楼小隔间坐下,紫萱方才轻舒一口气。
“先生,这种地方,你常来?”
她有些幽怨的看向韩啸。
难道名满中州的大才子,竟是这样的人?
韩啸摇摇头。
紫萱心中一松。
就知道他不是这样的男人。
几个侍女过来送上酒水和瓜果,又有女子过来问要不要相陪。
紫萱连连摆手,那几个女子还是涌归来,直到韩啸扔几颗银锞子过去,方才作罢。
“细听,细看,细品。”
韩啸轻声说完,坐在那闭目不语。
这些时日来,他身上的玄黄之气越发深沉。
最近已经到了难以压制的程度。
连灵气修为,浑身窍穴也都是充盈完满,到了要突破的时候。
不过现在他反而不急,每日都是细细打磨,务求拥有最完美的根基。
此世灵气充足,如果不畅快修行一回,岂不可惜?
紫萱转首看韩啸模样,一时有些惊异。
他难道是在这样的地方修行?
不过听到韩啸说要细听细看细品,她看向下方,静心听着那些嘈杂甚至略显污秽的言语。
真静下心来,她发现了许多不同。
这里的人,少了在她画舫中的道貌岸然,语言粗俗不堪。
这里,充斥的是直接而野性的欲望,不像她的画舫中,所有人都将自己的欲念藏在心底,绝不让她直接看到。
而这里的女子,大多是将自己当成货物售卖。
她们为何要如此?
虽然生在官宦世家,自幼锦衣玉食,紫萱到底还是知道些人情冷暖的。
若不是生活无着,谁也不会这么作践自己啊……
“叮——咚——”
琴台上的琴声响起,嘈杂声音慢慢低了些。
不过大多数男人的注意力并不在琴声上,而是在身边的女子身上。
在紫萱听来,这琴声真不错。
不但音色自然节奏分明,其中还有淡淡忧思传递。
能将情思融入琴声的,必是在此道中浸淫许久之人。
如此人,为何在此抚琴?
目光看向那琴台,紫萱有些不解,难道那是一位游戏红尘的高人?
转过头,她看向身边闭目而坐的韩啸。
“啪——”
酒壶摔碎的声响将琴声打断。
“叮叮咚咚的弹个什么?烦死了,老子摸又不给摸,听什么听,都不要听了。”
下方船舱中,一个身穿锦衣的胖大男人高声嚷道。
“对,这琴听得没趣,还不如我身边小娘的叫唤。”另一边,一个干瘦男人伸在怀中女子衣襟内的手一用力,女子痛苦的低呼一声。
周围一片哄笑。
“诸位大爷,兰花娘的琴艺可是难得,你们要不再听一曲?”二楼上,穿着攒花衣袍的老婆子站出来,堆笑说道。
“唱曲,不要听琴。”
“对,唱个大爷能听懂的,能给大爷助兴的!嘿嘿——”
……
下方又是哄闹起来。
老婆子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去琴台边说了会话,然后笑着走回来。
“好,兰花娘答应了,唱曲——”
“好,这才是花船嘛!”
“快唱,我要听唱什么!”
琴声再起时,下方稍稍静了下来。
“晓鉴胭脂拂紫绵——”
“未忺梳掠髻云偏,日高人静,沈水袅残烟——”
“春老菖蒲花未著,路长鱼雁信难传。
无端风絮,飞到绣床边——”
歌声轻柔,曲调是皇城中流传很广的相思引。
这曲这词紫萱都熟悉,是大儒袁子华所作,当初皇城传唱许久不衰。
一曲终了,下方静了一会。
“没了?”
“这就唱完了?前面没听懂,这最后一句,都飞到绣床边了,该干嘛怎么不唱了?”
听到这话,又是哄笑起来。
“干嘛,那不得做了才知道嘛!”
“后面想听,怕是得到绣床上听了!”
紫萱一股怒意从心头升起。
如此好曲,竟是被这些心思龌龊之人调侃成这般。
“好,今日本大爷就到兰花娘的绣床上去听!”
一声高喝,之前开口的胖大男人,站起身,伸手从胸前掏出几张折着的纸卷。
“老子今日出纹银一百两,我要上兰花娘的床上听曲!”
纹银一百两,这可不是小数。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一百两是贫寒之家一辈子都存不起来的。
“曾老板,你要去听什么曲啊?哈哈——”
“反正不会是这飞到床边就结束的曲子吧?”
这胖大男人的豪横惹得周围一片热切。
二楼上的老婆子看着桌上的银票,双目中有些意动,不过她还是摇头道:“曾老板,我们兰花娘是不接客的。”
“不接客?”胖大男人伸手又掏出几张纸卷。
“五百两,接不接?”
“一千两,接不接!”
整个船舱一片吸气声。
老婆子犹豫片刻,走到琴台边低语几句。
那琴台中人似乎一口回绝,老婆子又变了脸色,很是说了几句狠话,最终摇头走回。
“曾老板,兰花娘不接——”
“呸,装什么圣洁烈女,还不是花船上卖唱的!”
胖大男人怒喝一声,伸手指着琴台喝骂道:“柳兰香,你一个秦楼出身,卖人做妾的娘们,有什么可依仗?”
说完,他转过头看向四周道:“你们可知这兰花娘是何人?她就是玉流县大商方一三从皇城买来的妾室。”
“可是那位被破家的大商人?”
“就是得罪了仙道宗门,一夜家产尽毁的方一三?”
下方一片哗然。
“曾广庆,你既知道是我,为何还要如此羞辱于我?我家相公可是一直待你如亲弟弟一般。”
琴台之上,一身素白衣衫的女子伸手撩起布帘,走了出来。
“为何?”
曾广庆看着这女子,脸上升起一丝淫邪之色:“因为当初我就看上你了,只是方一三那家伙不允,我没能得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