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齐，我们皇家的事情你冲唐潜一个人来，不要累及无辜，尤其是青云，我不许你动她！”

没有节奏的呼吸使得肺中的鲜血从气管中喷涌而出，腥重的气味混合在浑浊不堪的空气里，显得更加难闻。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你敢说这王城中还有谁人敢自称无辜？无辜？哈哈哈，普天之下，再无无辜之人，无辜之事了！”空荡荡的地牢里，唐齐肆意的狂笑久久回荡，随着迷醉的夜风渐飘渐远。

“你给我闭嘴，闭嘴——”

唐潜，用尽全身力气，从角落里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牢门，靠近唐齐。

他们之间近在咫尺，但是却相差十万八千里。

一条手臂的代价，让他从懦弱中觉醒，他学着保护自己，学着反抗，他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他以为这样就能好好地保护自己和自己想保护的人。

在昨日之前，他的心底里，始终保有一份善良，他不想看见死亡和鲜血，更不愿主动举起长刀砍向自己的兄弟，甚至在昨天之前，对于所谓的兄弟之情，他还抱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但是，心存善念的结果是什么？是绝路，是深渊，是死亡！

前所未有的巨大压抑，使得一颗深埋在唐潜心底地的名为帝王的种子，悄然破壳发芽，愤怒的浇灌，让它一瞬间抽枝长叶，黑色的根系牢牢扎根，抓满了他的整颗心脏。

唐潜单手抓着玄铁门柱，双眼血红：“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稳坐龙椅了吗？别忘了还有一个太子呢，他会拱手相让吗？”

“任何人都有可能对我构成威胁，唯独唐允不可能。因为他根本不是父皇的儿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唐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你知道也无妨，反正胜败已成定局，唐允他根本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当年父皇大婚八月后皇后就产下了唐允，虽一致对外称早产，实则唐允却是足月出生。不过说起来，他也算是皇家血脉，是崇王的儿子！”

二十年前，崇王这个名字也曾经响彻南业的天空，倾世的容颜，绝世的才华，那个堪称完美无暇的男人，除了心善，仿佛神一般，没有任何缺点。

若出身朝堂，必为一代名相，若身在江湖，必是仁人侠士，可他偏偏生在了皇家，后果无非是花容凋零，英年早逝。

二十余年后的现在，深巷小院的蒲扇流萤下，依旧还经常能够听到当年崇王出行时满楼红袖纷飞的盛况。

乍听，唐潜觉得不可思议，他无法相信自己狭隘自私的父亲，那个一生都活在防备和算计中的人，居然会不动生色地替别人养了那么多年儿子。

聪明如唐潜，顿然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唐绍钦是个骄傲得目空一切的君主，他曾经征服过半个大陆，怎么容许自己辉煌的人生中染上遭人耻笑的污点。

他微笑着接受了八月出生的长子，以欣喜得子的态度抹去朝野众人的非议，但事实上明媚的笑容背后掩藏着杀人不见血的刀锋。以疼爱的名义将小小年纪的唐允送上太子之位，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这是名副其实的借刀杀人。

既不让事情败露沦为南业上下的笑柄，能够借着九子夺嫡的祖训手不沾血地杀了唐允，这的确是一招好棋。

只是，唐绍钦没有想到的是，唐允的不学无术，沉溺女色只是为了活下来的伪装，从五岁那年，他从姨娘歩影云的口中得知这一切时，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活着才能报仇，就如同当年的他对战青云说——若想报仇，首先得做到比仇人活得更久！

唐允做到了，这二十一年的时间中，他熬过了一次又一次明枪暗箭，在九死一生中顺利地活到了现在，现在该是他复仇的时刻了！

看了看窗外微微泛白的天空，唐齐站起了身，最后一眼看了这个曾经对他施以同情之类的弟弟，他说道：“仁慈与野心从来都是太阳和月亮，不可并存，在我选择了胸怀天下的那一刻，我就早早地抛弃了无用的仁慈和善良，这就是我能赢你，赢别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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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熹，星月淡去，天空影射出一层灰白的淡光，东方地平线隐隐透着红光。

春末的露水沾染在身上，透着清凉和凉爽，战青云捂着胸口，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锥心之痛。

强烈的不安再次涌上心头！

但是很快，她又否决了心中的不祥念头，畅阳宫早已非三年之前任人肆意宰杀的羔羊，有归不离和舒格在，唐潜不会有事！

眼下，倒是唐允这个麻烦，要怎么解决！

“你到底还要多久？”不远处，茂密的长草轻抖，带着男子的轻声哼哼，让人说不出的心烦。

“不许偷看啊！”唐允露出半颗人头，一双媚眼横飞的桃花眼在晨曦中盈盈闪烁。

“你快点行不行，十几里的路，你已经走了一夜了！”

大概是头一回吃宫外的食物，唐允十分不习惯，走出还没有二里地，就开始不停地闹肚子，沿路的草丛中到处留下了他蹲点的痕迹，战青云不免为那些天明后进山砍柴的樵夫担忧。

半个时辰后，唐允捂着肚子，脚步飘忽地走了过来：“我要洗手，这里哪里有水？”

“洗什么手，回你的太子宫洗，我们进城！”青云拍拍马鞍，不理会唐允的无理取闹。

“不行，出恭后我一定要洗手，不然我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唐允摇摆着身子，身上的藏蓝女袍随风摆动，滑稽无比。

“唐允，你要是再敢拖延时间，我就把你敲昏，直接拖走！”

战青云露出手刀，脸上的表情很明确地告诉唐允自己说到做到，绝对不是恐吓而已。

而唐允在听到“拖延时间”四字时，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不安，他摊了摊手，表情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吧好吧，让我喝口水，然后我们就赶路！”

战青云面有愠色，从马背上解下贮水的牛皮囊抛给了唐允，在战青云锋利的目光注视下，唐允小口品茗似的喝了半天，惬意无比。

“青云，我觉得今天的水特别甜，你也喝喝看！”

“我不渴！”

“不渴可以少喝一点嘛！”

“你——”

“尝尝，真的甜！”

懒得同唐允进行这种拉锯式的无谓争执，战青云拎过水囊，象征性地喝了两口，以示自己对唐允意见的赞同。

“好吧，上马！”

唐允手脚并用，高高兴兴地爬上了马背，坐在战青云的身后，二人共乘一骑，朝着晨曦渲染中的王城出发。

绚烂的朝霞染红了战青云冰雪一般的脸庞，就连白皙小巧的耳坠，也透着一股鲜红欲滴的艳丽，高高扬起的墨云般的长发轻抚过唐允的两颊，独属少女的淡淡幽香，像一阵挥之不去的轻雾将他紧紧包围。

马蹄的节奏明快轻朗，仿佛困惑人心的魔咒，令人眼皮发重。

一轮巨大的红日跳跃出地平线，高高挂在东方，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战青云的身子一软，手中缰绳无声滑落，整个人歪歪地倒向了身后的唐允。

一双修长的大手，把失去意识的战青云紧紧抱住，低头，轻轻吻上青涩未退的容颜，唐允的心头充满苦涩。

如果可以，我宁愿我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夫，而你只是一个其貌不扬的村姑，我们相遇于媒妁之言，相守于贫寒之家，生活在一亩三分薄田的耕作之上。

可是，偏偏，你是追随唐潜鞍下的战青云，我是为了生父复仇的遗腹子，我们的结局从一开始注定了，是悲凉而无奈的！

马蹄闲散，二人身影重叠，相融于落落金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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