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只觉得脑子一蒙，便觉得有些坐不住，拿着茶杯的手就有些不稳当。怎么就没有想到涂山那么远呢，如此说来，这桩亲事是万万不可的。她万分可惜看向皇甫公子，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皇甫公子自随周老爷进来，便一直规规矩矩，不肯多说一句话，应对李老爷和李夫人时候极懂礼貌，不敢抬头直视。此刻听到李老爷的为难之事，又一次站立起来，走到花厅中央，向李老爷和李夫人弯腰行礼，两人忙去扶他，嗔他太客气多礼了。

他目光炯炯，极为诚恳的对李老爷说道：“两位大人听秉。小生家有七位叔伯，三位姑妈。小生自有四个兄弟，五个姐妹，小生排行第九。家父母早就有言在先，若是小生娶妻也好，入赘也罢，都由小生自主，并不为难。老大人若是担心小姐远嫁不堪思念，小生愿意厚颜入赘，让小姐朝夕陪伴两位大人。小生不敢贪图老大人家财，请老大人自行处置，小生自能养育妻子并奉养两位大人，小姐嫁妆小生绝不会动用分毫。还请两位大人成全。”

“啊”，李夫人又是一惊，望向周老爷，既然他曾经在涂山住过，可是实情？

周老爷欣然点头：“皇甫家人丁兴旺，实在是有福之家。难得的是上百口人聚居一处，连同婢子奴仆几百口，和睦相处并无纷争，端的门风清正，家教严明。”

便是李老爷也被这一大家子吓住，若这么算起来，皇甫公子便有几十位堂兄弟堂姐妹，那么他父母允许子孙入赘确实也是可以的。他思量到此处，心下一宽，至此才真真的欢喜起来，脸上对皇甫公子便亲热许多。如此条件俱佳，还能入赘，岂不是上上签的人选。

皇甫公子最能察言观色，见李老爷眉开眼笑，知道他并无顾虑了，心中也是一悦，微微笑了起来，只见他那么一笑，宛如春风带着桃花瓣，又柔又香；仿佛溪水从山谷出，又清又雅；却压倒天下无数女子，气死胭脂堆里面多少娇娘。

周老爷怕是见多了，倒还把持的住；李老爷初见，便呆呆的看着，觉得这世间怎么有这么清雅的人，谪仙一般，自己何德何能能做他的泰山大人，自己的女儿思思着实是有福气，李老爷抚摸着自己不多的胡须，心里如同喝了蜜水一样甜。

李夫人虽然一呆，究竟爱女情深，原先爱他生的好，此刻却有些觉得生的是不是太好，自己三从四德的女儿如何能拿住他的心，他若一时的热情过去了，女儿怕不是要被后来的妾欺负。

李夫人便把面孔一板冷冷说道：“你家中几个同胞的兄弟，几个同胞的姐妹，你又有几个姨娘，你母亲是正夫人还是侧室？”

皇甫公子并不知道自己的倾国一笑惹来未来泰水的不满，恭敬答道：“家母是继室，家父之前娶过大母，生了三位兄长，两位姐姐。大母去世四年之后，家父再娶家母，小生一个同胞兄弟，三个同胞姐妹，家中并无一个姨娘。便是我叔伯祖父那一辈，也是没有姨娘的。皇甫家自有家训，绝不容许子孙纳妾的。就算无子，也只许过继，不肯再娶的。小生自当遵从家训，日后也不会纳妾，一生一世只对小姐好。”

大母原是涂山方言，既可称呼伯父之妻，也可称呼父亲先娶的妻子。

皇甫公子的一番话，把李夫人震上一番，不由得便想抽出手帕擦擦泪，可怜自己天天为了女儿在菩萨面前祷告，可不是菩萨显灵，送来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婿。自己回头得去庙里上香还愿，重重的随喜一下，这才能酬谢神恩，李家这么多年的善事总算没有白做，思思算是有福气的了。

李夫人一番喜气洋洋，李老爷和周老爷彼此唏嘘几句，感叹皇甫公子家当真是读圣人书，不同凡响。

便是周老爷也觉得懊恼，只恨自己没有未嫁的女儿，这般的良婿实在是人间少有，就这样便宜了李老爷，当真是可惜，可惜之极啊。想来自己做的这番媒，定然密城里外独一份，还有哪家姻缘有这般巧合美满，堪堪称作天作之合，少一分多一分都不成的，果然自己出手就是不一般，心下也洋洋得意起来。

一时间满堂欢笑，举座尽欢，眼看这场亲事，便要定下，李老爷终究回过神，细细思量了会，对周老爷欠身道：“我看皇甫公子极好人才，端的是我家思思福分。”

皇甫公子一听这话，忙起身致谢，却被李老爷拿手拦住。

“我话未说完，且不急。吴家之事，是不必再提，李家与吴家此后自然是恩断义绝。我自然希望思思得嫁良婿。不过思思也算受了不少委屈，我不便立刻再替她定下一门亲事，倒好像家中容不得她。且容贱内与她分说，若是思思心意平复，我自然欣然纳聘，绝不再看别家。这些箱子你先请带回去，等正式定亲之后，礼数往来自然不会少的。倒不必急在一时，免得思思心有误会，她虽然素来唯父母之命是从，究竟我也得替她考虑一二。皇甫公子你意下如何。”

周老爷笑道：“捡日不如撞日，何必拖到以后，思思素来乖巧，那会有什么主张不满，我看你是多虑了。皇甫公子的人才，她哪有不满的。”

李老爷不答话，只是含笑看向皇甫公子，皇甫公子沉思片刻，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谨听老大人吩咐，小生静候召唤便是。”

李老爷心下越发满意，等周老爷带着皇甫公子出门，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去。

李夫人嗔怪的看他一眼：“我觉得这孩子倒是不错，难得不纳妾，你且犹豫什么，还要把女儿拿出来当挡箭牌。”

李老爷捏捏胡须得意的说：“我也不曾纳妾，可见夫人也是极有福气的。”

李夫人笑着唾他：“一把年纪了，还老没正经的，小心女儿见到笑话你。”

李老爷满不在乎：“女儿才不会笑话我，她最是懂事。我哪里是拿她做挡箭牌，我是真想看看她的心意。吴家这事怕是伤透她的心，再仓促定亲，难免会有想法。不过皇甫公子这一登门，不管亲事成与不成，思思的闺誉算是保住了，明日这密城就不会嚼她的舌头了，光这件事情就得多谢神佛保佑啊。”

李夫人面色也淡下来，满脸的疲倦，说到这里真是累了，这一整日可比以往一年用到的心思还多，还是过会回二门，和女儿好好说说，看她的意思吧，既然是她嫁人，总得她点头乐意，哪能强求。做爹娘的心，真是操碎了。

周老爷和皇甫公子一出李家大门，便一同坐上马车，搭下车帘，马夫扬起马鞭，四匹精选的好马便蹬蹬的跑起来了，方向正是城西周老爷宅子。

马车内，周老爷和皇甫公子分主宾坐下，周老爷满有把握的说：“贤侄不必担忧，我看这门亲事是必成的，李家要多思量也是人之常情。你且静听佳音就是。”

皇甫公子闻言满是喜悦：“多谢周伯父出力，愚侄实在感激不尽。若亲事能成，定要请周伯父好好喝上一坛。”

周老爷最爱好杯中物，听言大乐，连连说道好，好，好，到时候一醉方休。

不一会马车停住，到了周宅，同李宅一样，周宅也是几进的大宅子，皇甫公子自从到了密城便住在周宅的东侧客房，此刻两人在大门前分手，各自回屋歇息。皇甫公子走在回客房的路上，长舒一口气，已经等待十年了，总算能够如愿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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