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快中午了,曦儿才出现。原来,她烫了最为流行的短发,又穿上了新买的淑女长裙。
当时小白正忙着擦拭新买的二手摩托车,他一边擦车,一边听着新买的Walkman(随身听)。曦儿将耳机从小白的耳朵上取了下来,问道:
“小白,你看,这下我武装到了牙齿,时尚吧?你看你,老是穿自己印的烫画衫,现在不用做托儿了,换个形象吧!”
小白看看她,笑了,露出了整齐的白牙,他摇摇头说:
“我就是喜欢穿这个,烫画衫又时尚,又舒适,有什么不好?老实讲,你这身打扮,看上去才不伦不类。你现在的短发应该配职业装,而你以前的长发造型,才配这个淑女裙。”
说罢,小白又回去忙他的摩托车了。曦儿噘起嘴,不屑地说:
“我现在已经不想当什么淑女了,明天我去买一身职业装!今后就做女强人了,我已经体会到创业、赚钱的喜悦了。”
曦儿走到钱箱面前,拿出里面的人民币,数了起来,边数,边说:“小白,我现在确实觉得钱是个好东西,有了钱,几乎可以为所欲为了。我以前做梦都想出国,为了这个目标,披星戴月,眼睛都累坏了。我那时不知道,还有另外一条路,那就是赚钱,有钱了,做什么都成,出国也变成了小菜一碟,不费吹灰之力。对了,我应该出国去经商啊,做个红顶商人!”
小白再次停住了手中的活儿,他站起身,皱起眉头,反驳道:“你别乱弹琴了,你能成哪门家子的红顶商人啊?人家官商才叫红顶商人呢,你充其量就是个小小的个体户,小小的倒爷,小小的商人什么的。”
小白跟曦儿久了,说起话来,也不知不觉地带出了一些北京词儿,北京腔儿。
曦儿将数好的钱和没有数好的钱统统放回盒子里,她将头扬起,像一个欲斗架的公鸡,突然激动地说:
“我的红顶商人就是中国商人到了国外,这是我的定义。难道不成吗?”
看到这样的架势,小白没有硬碰硬,与曦儿争论,他立即示弱了,笑着说:
“成,只要你开心,什么都成!”
“这是你说的,那我今后就去傍个大款!”
此时,曦儿心中的小兔子又跳了出来,像所有处于青春期的女孩一样,她的想法很多,思绪纷乱,心情复杂。她一方面看到了金钱的魅力,产生了暴发户的心里,掉进了钱眼里,她要钱,更多的钱。另一方面,她的爱情萌芽也破土而出了,她也想要小女生的纯真爱情。可是,现在,两个目标似乎都很近,又似乎都很远,在这样的矛盾中,她的心里失去了平衡,她开始讲反话,有意无意地启动了激将法。
小白没有谈过真正意义的恋爱,他完全不了解女孩子的心里,以为她们跟他一样简单,跟他一样思绪清晰,跟他一样情绪稳定。他压根没有想到曦儿启动了激将法,他把曦儿的每一句话都当真了。当他听到曦儿要去傍大款了,他的大眼睛里露出了惊讶,瞬间,惊讶又转换成了痛苦。这句话让他没了词,他的内心开始绞痛。他痛,因为曦儿变了,她被金钱俘虏,眼看着,她就要心甘情愿地成为金钱的奴隶了。她已经不愿意再回到追求爱情,追求家庭幸福的轨迹上了。他想:
“即使我想跟她发展爱情,我也未必能进入她的视线,她的眼睛现在可是长在头顶上了。”
小白开始后悔了,他后悔当初拉曦儿出来创业,他后悔把只有做老板才能出头的理念灌输给她,现在那个单纯的曦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自始至终没有责怪曦儿,而是不断地自责:
“都是我的错,是我改变了曦儿生活的轨迹,是我的“一万元就可以做老板”将曦儿推进了本属于男人的创业行列,是我的“约法三章”毁掉了我们之间或许会发生的浪漫。”
想到这儿,他眉头紧锁,内心纠结,沉默不语。他又回到了摩托车和Walkman(随身听)的世界,不过他的心情却发生了质的变化,刚刚冒头的爱情还未来得及破土而出,就被深深地掩埋了。
小白和曦儿没有发展爱情,而是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可谓能共苦,却不能同甘。曦儿坚持学彪哥那样多开几家连锁店,迅速垄断整条街。而小白则希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他们各不相让,完全彻底地破坏了,本应属于他们的欢乐,他们的关注点集中到了谁是谁非的问题上,仿佛这个世界就有这么一个问题了。他们似乎忘记了身处凶险的生意场,随时随地都面临着来自市场,来自竞争对手的挑战。自然,他们也全然不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新的危机正在步步向他们逼近。原来,富泰克服了烫机设计上的问题后,销量便如芝麻开花,节节高。从原本每月20部,猛增到每月1000部。烫画连锁店也像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了,富泰成为了绝对的赢家。可是,对于加盟店来讲,一场灾难却在所难免了。同行之间的竞争急剧增大,盈利空间骤然减少,市场环境变得极其恶劣。
曦儿和小白没有幸免,他们的生意淡了下来,他们的客户,就像墙上的日历,一天比一天少,他们的日子,就像脱了鳞的黄鱼,一天比一天难过。以前扮演模特,扮演托儿的法宝已经过时了,当所有的竞争对手都用这些方法的时候,这些法宝就集体失灵了。眼下的竞争的方式就只剩一种了,那就是价格大战。在困难面前,小白和曦儿不再争吵了,他们重新回到了团结一致,披星戴月的日子。可是,却不能挽救小店,他们从盈利颇丰,到盈利微小,最后到了淡季,他们几乎天天剃光头,盈利居然成为了一种奢望。
曦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东奔西跑,去了所有可以想到的地方,希望能够找到摆脱困难的法宝。今天,她刚刚从彪哥那儿回来,一进小店就抱怨道:“小白,看样子,这个生意真是无法维系了,连彪哥都坚持不住了。”
小白也担心,也悲观,只是他不想在曦儿面前表露,更不想像曦儿那样抱怨。他坐在大班台后面,安慰道:“曦儿,别那么悲观,彪哥的战线拉得太长了,有任何风吹草动,肯定他先遭殃。我们的情况不同,只有一个小店,而且是自己打理。我相信,只要我们再坚守一个月,等到旺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