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嗯?.......喂什么喂啊!叫姐!”
“得了吧,一路喊下来你不肉麻我都肉麻了.你玩姐弟控游戏我懒得玩了。.站在这儿吃这么冷的西北风都吃了十多分钟了.你怎么不出声啊?”
“出什么声?”
“你不是很喜欢扮导游么?前面的码头和花街不是说的一套一套的,我特意走到桥中央靠着桥栏远眺大海摆住POS等你发挥呢。”
张莉莉从口袋掏出根黑色的橡皮筋,抬起手收拢被呼啸而过的海风吹地四散飘起的披肩发,麻利地扎成了个马尾辫.甩了甩头端是青春活泼。
歪过头斜着眼笑嘻嘻地看着捂住耳朵怕被吹出冻疮的周腾“我说....我本来想说的可是忘记了开头憋得说不出来,只好一起吃风你信么?”
周腾转了个身靠在朱红色的桥栏上,右手拽着旁边拳头粗细的桥缆,猛烈的海风把稍长的头发吹得往前飞舞,他咂摸着这样子估计特帅,像是漫画<风云>中的聂风一样,自我感觉异常良好。
“那挑记得的说啊,总不能累的我两腿快抽了就来这桥上吹吹风.你看这桥红艳艳的,怎么看都像有血光之灾。不会是人血涂的吧?”
张莉莉也学着转过身把背露向海面,刚扎出的马尾又被大风吹的一翘一翘的.听见周腾的胡言乱语,又轻笑了几声。
“你看过电影<金门大桥>没有?”
“没有,听都没听说过.怎么了?”
张莉莉伸出手指着桥下波涛起伏的海面,和远处堪堪挂在海平线上面即将落下的白日。
“电影上放的是啊,这金门大桥是自杀圣地.经常有些心理出问题,生活出毛病的人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想自杀,又觉得跳楼太俗、上吊太丑、切腹太痛、吞毒太熬,就跑来这桥上跳下去了。
根据电影的说法是,这桥是人力的杰作,又是灵魂的祭坛,在海面上稀薄的海雾配合这隐约神圣的阳光,再站在这朱红色有点殉难意思的桥上面跳下去,会很干净很无忧,会上天堂去见上帝来着。”
“喔?......真的假的啊!”周腾顺着手指看过去,果然望见远处的景物若有若无地笼罩在白茫茫的白雾中,而挂在海平线上的太阳射出璀璨的金芒照亮四面八方的楼房建筑。
阳光落在海面上,衬出一个波光粼粼的模样,落在这座金门大桥上,显出一种庄严肃然的金红色。如果有点想临死浪漫一把的话,从这儿跳下去还真比从楼顶跳下变成烂西瓜有意境的多。
周腾左转右顾地打量着这美景,闭上眼思考了下,又睁开眼看着张莉莉摇了摇头,“扯淡,人死万事空。活着比什么都强,就算自己脑子里突然变出个怪物也一样。”顺便隐晦带上自己面对突然改变生活经历的态度。
张莉莉望着桥下粼粼的波浪,显的很认真“我一个得了抑郁症的学姐以前也跟你一样,对生活很乐观。结果去年从这儿跳下去了。”
周腾翻了翻白眼不留情面地反驳“其实我的情况比啥抑郁症严重多了,我都不想死。你学姐神经还真脆弱,还读斯坦福大学呢!来中国经历下高考,基本上精神脆弱的一大半都考前跳楼跳湖、离家出走啥的了,淘下的都是我这种有坚定求生意志的人物!”
张莉莉好笑地看着一脸不爽自卖自夸的周腾,“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之前还觉得你傻愣愣不怎么说话的,原来你张口是一串,真贫嘴啊。天上在飞的牛都被你吹掉下来了,一看就是校园温室里养出的小花儿能有什么大波折。”
“跟人说真话人不信,跟鬼说假话鬼不信。对人假话对鬼真话,结果两边才相信。诶诶诶......别踢我啊!”
一阵猛烈刺骨的海风呼啸着穿过海峡,穿过大桥,吹地步行在桥上的行人一阵哆嗦,没有带棉帽的头发纷纷被吹的乱舞,他们两人也不例外。周腾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抓住桥缆的手差点被吹成了冰块,麻麻地失去了大半知觉.赶紧缩进口袋里一阵猛挫,缩着头哈着背,面部抽搐地对着张莉莉说。
“能不能下桥哇,在这么吹下去我不感冒也会生冻疮.你撑得住?”张莉莉也是双手缩进口袋半张脸埋进围巾的模样,点了点头。两人开始走回头路。
这阵寒风吹过,有渐渐安静了下来.两人都伸出头边走边聊天,与其说聊天,不如说是周腾问五句张莉莉答十句差不多。
“你刚才说这桥是1937年建立的吧,现在是2007年.不是70年了么?这红漆怎么不风化啊?难道跟那传说中什么秦始皇陵墓里的人鱼油灯千年不灭一个道理?”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金门大桥有专门的维护部门,一天刷一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刚好刷新整座大桥.而且还经常进行加固翻新小范围重造,不然早几十年就垮了。”
“刚才过来那个拿着本书样子的雕像是谁啊?全是英文我看不懂....”
“啧啧,如果以后你表哥还喊你来旧金山的话,你回去应该好好学学英语了.那是金门大桥的总工程师约瑟夫.施特劳斯.不过今年的5月27日是七十周年生日,听说金门大桥行政区会发布正式公告承认另一个金门大桥之父的工程师。”
“另一个?很八卦的样子哈!”
“那个工程师叫艾里斯,金门大桥的设计和上千笔建桥所需的重要数学计算都是他的手笔。不过开工前被解雇了,结果总工程师施特劳斯独揽所有功名喽~”
“这个艾什么的工程师后来是不是气挂了?”
“哪有,他被解雇了就回大学教书。1937年完工的大桥,他1949年逝世。应该没什么太大怨气,不然早气死了.哪会拖个十二年才气死。”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啊!搞得好像我很白痴一样。”
“不去背那么多有的没得怎么做导游啊,难道就光带着一群人走到景点,往前一指说某某某地到了,大家自己四周看看吧。”那要导游干什么,直接自己走算了,反而轻松自在。”
周腾停下脚步,一手拖肘一手拖下颚做出一副严肃地表情“其实我觉得应该更大气点,你一脚踩着顶阶楼梯一手挥着大一点的导游旗,大喊一声‘冲啊,爱看什么去看什么,爱抢什么去抢什么‘嗯...嗯.......诶!跟你说别用小腿踢我**,很痛的!才认识一下午就踢踢打打的,该不会喜欢上我吧?!”
末了顺口溜出的一句话让两人呆了一呆,沉默对视了好一会后一前一后不再言语地走了起来.一直走到大桥下用原木搭乘的栈桥下(就是用木头搭造成的一条直线小码头).
两人各坐在相邻的两个桥桩上,却尴尬地看着木板不说话.周腾累的两腿发麻,冷汗直冒,暗想这发展也太狗血了吧?还认识没多久就有感情了?
狗屁!最多是点交情,再发展感情就只有**一夜情了.说起这个........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抬头瞄了瞄张莉莉有些清秀的素颜,非常无耻但也是正常生理触动的心猿意马起来.恰好张莉莉抬头看向自己,黑亮亮的眼瞳倒是一片纯净。让周腾马上自惭不已.只见她很愉快地笑起来。
“说到底还是自私心作祟啊.不好意思,不知不觉把你当别人了,所以就有些情不自禁。”
听到自己只不过是个替身大备胎,反而觉得一片坦然起来.“没什么,看你这一路你拉着掐着踢着拍着.我想我还没长到跟人说几话就会让人好感无限的极品。说说,那人是谁啊?”
张莉莉拢了拢飞舞的鬓发:“以前在大陆读高中认识的,那时候他追我啊。结果追了一年就暗地里成了那种朋友.后来好了才一个学期,我奶奶就为我在这里安排了转学手续.那时候也没像电视里那样要死要活的。最后就吃了个饭他说知道我有导游梦,以后来玩的话要我带他游遍整个旧金山。然后过了几天我就上飞机了。嗯.........中文怎么形容来着,青苹果味道的纯真岁月。”
听到别人亲口跟自己谈感情经历,周腾倒是没心没肺地继续追问“那后来呢,那啥来了没有?”
张莉莉摊开手耸了耸肩,“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关于他的一点消息了,连电子邮件都没有一封。”
零次恋爱经历的处男伸了伸头询问“失望么?”
她摇了摇头,
“<庄子.大宗师篇>有一段话---‘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望于江湖。’说的就是这个情景,与其念念不忘,不如相忘于江湖啊!”
周腾裂了裂嘴很尴尬“这个....我高中语文不是很好,听不懂庄子的古话,这个话啥意思啊?”
“意思就是海水退潮干涸后,两条鱼未及时离开,终受困于陆地的小洼,两条鱼朝夕相处,动弹不得,互相以口沫滋润对方,忍受着对方的吹气,忍受着一转身便擦到各自身体的痛楚。此时,两条鱼便不禁缅怀昔日在江河湖水里各自独享自由自在快乐的生活.。”张莉莉耐心地解释成白话文.
“听懂了,可跟感情有什么关系啊?”像个白痴小孩一样问了为什么人身体里有水后又问为什么要喝水的周腾瞪大眼睛继续问。
张莉莉已经被这个没什么墨水的家伙激的好气又好笑,继续耐心解释“就是说他们相濡以沫而求生,直到海水再一次涨潮,两条鱼就回到了自己的天地。最后在江海中漫游忘记了对方.这样也好,这样最好.本来就有各自生活的两种人因为某个原因暂时互相扶持,最终还是回到自己所存在的生活中去,与其两人天涯相隔相思,不如相忘自在。”
“喔!~~~~~~~~“只会打打网游看看八卦的周腾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你现在忘记了?”
“只是个回忆罢了,最后圆满在你身上而已。我现在也是有男朋友的啊!”张莉莉笑着掏出手机,手机正在嗡嗡震动着.放到耳边喂一了声,又用粤语说了好几句.关了手机拍了拍手站起来.对着周腾说:“家里电话来喊我回去吃飯,已经下午五点半了.要不要一起去,我家还有好几间专门给客人准备的空房间,有床有电视有空调.好歹也是朋友了,拿你五百美元不好意思的,就当住宿费吧!”
被外国文化熏陶后的张莉莉倒是没有一点邀请男性留宿的羞涩,大大方方十分直爽.
周腾有些意动,但是知道明天就是星期一。
天知道会闹出什么来.摇了摇头掏出自己的手机。“我手机里有我表哥的电话号码,等会去刚才路过的公用电话打给他.让他来金门大桥接我就是了。有地方住就不麻烦你了。嗯,给我硬币干什么?”疑惑地接过几个硬币。
“打公用电话啊!难道还塞纸币啊?!我知道你没有硬币的。明天如果有空可以来饭馆找我,后天才有课.你不是很惊讶斯坦福大学么?我带你去走走。”张莉莉从裤带掏出七八个硬币塞进周腾手里.笑着挥挥手就往大道走去。
周腾想起了什么一样喊:“等会,那个你和那条鱼在什么环境下玩出濡什么沫的感觉啊?我跟那鱼哪里像啊?”
只见她不回头“大陆的高中太闷了,年级成绩第一名的他和第二名的我只好玩玩恋爱游戏消遣下啦~至于哪里像嘛,他也姓周而已。
回忆里总是要点完美的。”
“靠--------走吧走吧。原来是两个变态高材生。”
周腾也敷衍着挥了挥手,低下头看着这个刚才剧烈振动过的手机、屏幕上印着浓厚的黑框,诡异的白字。
[明白!了?]
三个字,两个符号。
无言地笑了笑把手机随手扔进了桥下的海水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往前面的山坡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