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原说出“不能”两个字的时候，周腾的表情相当精彩。.先是满是期盼，再是惊讶，然后转变成疑惑，最后自以为猜到为什么般变成隐隐含着怨怒的失望。

这种表情表达出的感情是种非常经典广泛的类型，笼统地说就是像是一个穷鬼总是向个富翁借钱，借到有些习以为常，等到某天富翁不借给他钱了，这个穷鬼在借自己钱是天经地义这种想法的驱使下，就会变成这样。

这种情绪能够迅速滋生不满、怨恨以及厌恶的情绪，而且许多时候穷鬼也不知道，那个富翁已经没有闲钱可以借给他了。

一如现在的原，闭合着眼睛靠在角落的壁上，轻轻松松吐出拒绝的话。表情没有任何情绪流露，还是保持一贯的幽冷气场。

坂本志气目光怪异地看了眼原后移开，继续闷声不响。埃斯则是睁下眼皮后点点头，微微低下头看着原笑而不语。张莉莉也是一头雾水，没见过原诸多非人表现的她还在疑惑为什么其他人都看着这个很不合群，漂亮非常的陌生女人身上。

只有卫鸣转回头后抓了抓那头鸡窝，这是他开口说真话的招牌动作：“别摆出一张棒棒糖被抢走的哭丧脸，听清楚她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行’。懂吗？”

周腾愣了愣，语文并不咋滴的他把这两个词语在脑中纠结在一起，还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只好转头看向自称古文爱好者的张莉莉身上。

张莉莉接了周腾投来的疑惑目光，稍稍思考了下后回答：“‘不能’单用是语气比较强烈的拒绝，表现出那个人无法做到，或在某种状态下做不到。‘不行’则是带着可以妥协色彩的拒绝，说明他可以做到，但是觉得回报不符合付出而不同意。”张莉莉不禁看向原，最后说道：“虽然接触很少，但是像.........这位美女这样习惯沉默，难得说话的人来说，很少会用错词语。”她在称呼原的地方稍稍卡了下，因为她还不知道原的名字。

听了张莉莉的解释，周腾两只手捂着脸反复搓摩几下，急促的呼吸在指缝间发出“吸吸吸”的声音，最后目光放低到看着下面已经14高度的电浆水，摇着头说：“做不到？你说一个拳头能够打碎重型坦克，平常走路都是音速以上的怪.............人，做不到通过这条通道？做不到去毁掉这些要命的玩意？”

虽然中途把“怪物”这私底下冠以的称谓硬生生转成“怪人”这个定义，但少年语气间依旧充满抑制不住的冷嘲。不过原充耳不闻。她正在调整身体的支配度，刚才那次含怒爆发实在是让只剩下5%程度的她大大透支了。

电梯里一时间陷入沉默，张莉莉在怀疑周腾时不时夸张地太过分了，现实里的人又不是电影里的武功高手，不仅飞来飞去还能拳掌扫天下。见识过原本来面貌的坂本志气倒是心知肚明，猜到她可能跟那天晚上的易一样受到了什么削弱。埃斯和卫鸣则跟周腾一样的猜测，因为刚才那场刮破脸皮的旋风，实在不是人能做到的攻击程度。

僵持了半分钟后，终于让这个小队里最正常的人出面打圆场。张莉莉用力拍了下周腾的肩膀，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好了啦！你一个男人还跟女人计较。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吹牛，但是现在再想想办法，OK？”

听到张莉莉在和稀泥，周腾本身也不愿意太给原难堪，不然万一她想让自己吃点痛就惨了。一见有台阶下，周腾故作不甘地沉默几秒后，马上进行话题转移。

他对着卫鸣撇撇嘴示意：“它叫......‘雷鸟’对吧？让它关闭这些防御系统行不行？”

终于已经咬烟嘴咬到极限的卫鸣，把嘴里的滤嘴一口吐在电梯外的电浆水上。他没有马上回答周腾，而是从口袋里抖出那半包烟，麻利地抽出一根叼在嘴边，用打火笔点燃后深深地吸进一口，然后吐出袅袅烟气来：“刚才在电梯里就试过了，雷鸟说这个研究所的各区域防御系统都是可以由终端主机操纵的，它如果试图控制又会被感染.........”

“它告诉你？什么时候说的？”周腾打断他的话质问道，如果刚才雷鸟有说的话，估计坂本志气也不会干出用火箭筒轰炸这么鲁莽的事情来。

卫鸣又深吸了一口，从鼻子里喷出两道白气，侧过脸点点被鸡窝头盖住大半的右耳，耳内隐约塞着个黑乎乎的东西：“雷鸟会分析情报的优先级，然后再进行通告。我在它的等级排序中是第一等，而你们是第三等。”

明显话里有话的轻佻语气让周腾一阵火大，年少气盛的他一时控制不住，热血冲脑就是一个箭步向前，拽住卫鸣的衣领，两眼瞪的要成溜圆。而受冲击的卫鸣则扬起头让他抓住领口，低下眼瞳满不在乎地看着他。

“哼哈，想装凶就眼睛里带点杀气，不然看起来很滑稽，像是鼓起眼睛的青蛙。”

“你－－！”周腾被他一句火上浇油的话真真激起了火气，举起拳头就要对着卫鸣那种满是胡渣的颓废瘦脸揍下去。

他抬起的手被张莉莉一把抓住，不知不觉变成队伍里打圆场角色的她大声说：“别闹啦！已经快要淹进来了！是不是被电死前还要争口闲气？！”

周腾一时语塞，挥拳到半的动作尴尬停住，接着被她顺势一把拉回来。张莉莉暂时压下周腾后转头看向卫鸣，双手合十面色诚恳地说：“看你刚才欲言又止的样子，肯定有什么办法对吧。虽然我不如你们任何一个人，但是我们现在是队友，而且我们都不想死不是么。团结一点啊，拜托啦。”

“啊啊啊，有清纯可爱的美少女求我了呢。”卫鸣合着吐出的烟气含糊不清地回答：“还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有人带着雷鸟冲过这条通道，到对面那重大门面前。然后撬开旁边那块线路板，保护雷鸟大概三十秒，应该就可以关闭这里的防御系统了喽。”

冲过去？三十秒？不可能！卫鸣话一出口，其余四人都觉得不可能。

且不说除了原外这里那个人有可能冲过这条几乎360度都有致命威胁的通道，再说在一百多口大口径机枪集火下支撑半分钟也是不可能的，坂本包里的防爆盾是可携带折叠式简化防弹合金板，又不是高达动画里那种能挡住粒子炮攻击的超级盾牌。

“有可能。”一直在沉默模式下的坂本志气忽然出声说道：“之前周腾你进入了某种状态，很强。强的跟.........现在的，原差不多。如果再进一步，并不是不能做到。”他在拿原做对比的时候，特意在前面加‘现在的’三个字，还顿了顿。

这下连周腾也听出味儿来，看向靠角落里的原，在回忆下脑中原的形象，终于确认了早在木屋醒来时候看到原的猜想。

她，弱了许多....许多！

在转回神才意识到刚才原说“不能”的时候，也确实是可能做不到。周腾心里空荡荡的，感觉少了根可以依靠的支柱。就好像一直给他无比信心的粗大腿忽然没了，变成个比他强些的同类而已。

现在的周腾就像是个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的赌徒，押上了自己和另一个自己非常关心的朋友合起来两条小命。本来肯拿命当赌本的他就是自以为拽着“原”这条10－J－Q－K－A红心桃花顺，搞搞对面的四条虽然过程有点惊吓，跟牌押上的赌注合起来有点吓人，但是他始终相信最后还是他赢。

但是这红心桃花顺在他已经跟了四张牌后，要跟人家派第五张底牌时，忽然发现自己的第四张牌变成的方块A，成了一条A的破牌，这不由得让他有些心肌梗塞起来。

“对啊，我也看见那种样子了。周腾，你能做.........嗯？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喂..........喂喂！周腾！周腾，你还好么？”

清脆的女声把精神恍惚的周腾喊醒，脸上被拍了好几下的周腾满头冷汗地点点头，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也变得没有气力：“我没事...........那种状态我只在这次醒来还忽然会时不时出现的，估计是易动的手脚........”说着左手不自觉地握拳，感觉掌心处那点始终阴冷刺骨的感觉。

周腾咬了咬牙，强行按耐下心中因为没有支柱而越来越重的危机感和恐惧感，拍了拍张莉莉的肩膀表明自己没事。然后一个箭步走上，向卫鸣肩膀上的雷鸟伸出手。

卫鸣咬着烟轻声说了句什么，缩成一团的雷鸟随着复眼的光亮闪过，重新舒展开它金属蜘蛛的身体，顺着周腾的手背爬上他手臂，再健步如飞地窜进衣物内，身体再次缩小成只有拳头大。张开成护心镜状的圆形贴在他后背上，这让周腾感觉到只是左肩重了一些而已，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少年转过脸扫视一圈，一脸担心看着他的张莉莉，冷漠对着他注视的坂本志气，笑得玩味的埃斯.阿拉斯，沉溺在尼古丁快感里闭着眼想些什么的卫鸣，还有那个弱化不再是神般等级的原。

这就是他的队伍，而他是没有人信服的队长。

“我试试........”周腾深深吸一口气，接过坂本志气递上的两块折叠防弹盾，沉声说。

冒着蓝色电弧的的电浆水已经漫到了25，最多还有4分钟世间就会流进来，而头顶的灭火喷头毫无停止的痕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