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战湘潭(十一)
巳时,我正在路上走着了,湘潭城门紧闭,城中原湘潭县衙门暂时成了太平军征湘军的总指挥部。.林绍璋吩咐搞漂亮点。它被称为“丞相殿”。大门口挂着一副对联,写着:“春城化雨联三楚,官宅仁风扇百寮。”这副对联二首字为“春宫”,含林绍璋的官职。县衙前所飘扬的主要旗帜,即春宫又副丞相林绍璋的大旗及其各官员的旗帜。一时所列枪矛刀炮旗帜,自大堂至照墙,纷纷扬扬,如森林立。
在“丞相殿”里,这林绍璋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参加会议的有:韦俊、石镇仑、罗琼树、曾添养、曾添浩。
韦俊(1827-1884)原太平天国将领、后投靠清廷。广西桂平人。壮族。或作韦十二,韦志俊,北王韦昌辉之弟。曾参加金田起义。1852年底—1853年初,参加第一次攻克武汉之战。1855年随太平军西征军复入湖北;4月,第三次攻克武昌后,任武昌守将年余。胡林翼、罗泽南率清军水陆师发起进攻,他严加守备,频频出击,曾在汉阳奓山大败胡林翼部。1856年3月在武昌大东门外击毙清将罗泽南后,清军遂对武昌实行长围久困之策,扼堵粮道。双方战斗频繁,伤亡严重。同年秋,北王韦昌辉在天京(今南京)被诛后,他因其兄被杀,武昌城内又粮尽,于12月开城门率部出走。1858年,投降清军,被封为参将,驻守安徽池州。晚年隐居于安徽芜湖。死后葬于安徽宣城。
石镇仑,广西贵县人,石达开从兄,参加过金田起义,从广西打到金陵,身经数十仗。此人无架子,虽贵为国宗,仍听检点、指挥之调遣。参加西征军,克汉口、汉阳,旋又入征湘军,克岳州、湘阴、靖港、宁乡、湘潭等地。
罗琼树,广东揭阳人,绰号“罗矮子,”太平天国名将罗大纲之族兄。常与罗大纲在一起合战。咸丰四年三月,封为恩赏丞相,随韦俊等攻打湖北、湖南。
曾添浩,曾添养的弟弟,随兄参加金田起义,擢升为殿左二十七指挥,随翼王石达开经略安徽等地,治军严,众皆畏服,称“曾七哥”。
太平军两征部队对于湘潭是很重视的,不得不说是人才济济。另外,军中还有后来的英王陈玉成,只不过现在的陈玉成还只是二十七军中的“左四军正典圣粮”,也就是一个小小的粮官,还不具备来这里开会的资格。
会议在极度不友好的气氛下开展,一开始,林绍璋就将桌子拍得哗哗响:“耻辱!耻辱!耻辱!”
曾添养不作声,用手按着肩头的创伤。在鸭娑垅之战中,他被我的德莱塞1841针发步枪打出的子弹击中,经过抢救,加上没有打中要害,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现在身体还在发低烧。
韦俊说:“此连战连败,并非我天兵不用力,而是在湘勇似乎与以往的清妖不同。”
林绍璋怒吼:“放屁!清妖就是清妖,有什么不同!”
曾添浩哭丧着脸说:“我也感觉到今天的敌人特别不怕死。而且他们一招一式,好像受过专门训练,我们不管怎么攻打,而他们从容整合,有条不紊。”
韦俊见有人帮腔,又说:“我昨天观察了一下,清妖依靠盾牌前进,似乎无懈可击,放出刀矛手近身肉搏时,清妖也是五人为一组,两组一起行动,互相配合,相继跟进。而我们,一人受伤,本组即退,一人乱而全队乱。”
石镇仑参加过蓑衣渡会战,他搜索记忆,说:“好像是江忠源的楚勇。我看到旗帜上有一个江字。”
林绍璋怒气稍敛:“不可能吧,江忠源不是早就在庐州就被我们砍死了吗?”(吹吧,反正吹牛不上税。)
韦俊说:“可能是他的弟弟,或者是其他亲戚。”
曾添养终于开口了:“关键是敌人的那位主帅,叫塔齐布,是个满人,每次作战前都跑到阵前挑拨,而以开战,就跑回阵中不出来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妖法,我们见了他就忍不住想砍了他,脑袋一热就不顾是不是有埋伏开始冲锋。”
林绍璋纳闷:“这就怪了,满人中也有一些不怕死的?但是不怕死为什么又逃回去?今后见到这个人,一定要小心。尽量避开短兵相接,用炮火轰!”
罗琼树高兴的说:“那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这次我们来到湘潭最大的收获是弄到近三千吨的火药,足够我们轰半,不怕轰不是那清妖!”
林绍璋朝曾添养:“曾丞相,你过去打仗,几乎每战每胜,昨日之战,你如何看?”
曾添养道:“我也不好讲,此次我们是孤军深入,我最担心的是缺少犄角之势的互相声援。我们的兵员、辎重在这地方补充又困难重重。虽然有不少缴获(强抢的),也有不少投军的(强拉的),如遇到今天这样赌徒一般的清妖,总有一天我们会被耗死。现在恶魔、又折了锐气,依我之见,深沟高垒,坚守城池,先守上一段时间再说。要看靖港我军的进展。靖港胜,则可能分湘潭之敌。宁乡的我军也应该放弃宁乡,速来增援湘潭,从背后纵击敌人,只有城内城外一起动作,才有可能把敌人击退。”
“那好吧,我们就先坚守湘潭,等待北边国宗爷的消息,另外各部要加快收集财物和征兵的事。”林绍璋最后拍板决定了。
集财物和征兵,很简单。根据事先确定的军事方针,太平军进城后即开始抢掳。他们主要是两掳:掳人掳物。
这么多人要吃饭,不掳不行,劫富济贫也好,打家劫舍也好,都是为了生存。更何况长途奔袭,又不携粮同行,只能就地取财。他们以收集上等财货为主,不要的砸烂,这是任何战争时期难免的事情。此时未有太平军**屠杀无辜百姓的记录。在此时,也应该看到,官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先是贼未至潭,钦差恐货船难驶,传令将舵缴烧,或将全船烧毁。”这些货船是私人业主多年的心血,就这样没有分文补贴地烧掉了。
湘潭航运业发达,太平军也看到了这一点,在占领湘潭的同时,发动军队到涓水、涟水、湘江上去抢掠渔船。整个江上的船只被他们抢掠一空,船上的货物,除了石灰、煤炭、木柴、枯饼不要(全部推倒入河中),余物全掠。官库和富户的大米菜油用封条封闭起来,供全军食用。
掳人是为了扩军的需要。所谓掳,有两种方式,一是宣传鼓动,号召那些反清分子、贫苦农民参加太平军。在湘潭,渔民多为自愿被掳;二是强行掳。只要有力气的,管你是贫民是富民,先抓来再说,逮到之后,就在额头上刻一个印记,这与抓壮丁当炮灰是一码事。即使你临阵逃跑了,到了官方控制区,你也难逃干系,额头上刺的字证明你是长毛。这样,你参加太平军是死,不参加太平军也是死。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赶到监狱去释放那些被官府关押的囚犯,这些人都是太平军的阶级兄弟,拯救出来,那就是太平军了。
另外一群士兵沿街张贴告示,还是《讨清妖檄》,落款头衔为太平天国禾以司、赎病主、左辅丞相、正军师、东王扬。又排注右弼丞相、又正军师、西王萧等,有图章、戳印等,名称非常复杂。这就是宣传鼓动了。
至于强行掳。
石潭方向。一小股化了装的太平军在泥泞中畏怯地前进。他们的目标是掳掠身体强壮的男子。
这一小股太平军的头目为司马洪觉如。
洪司马是个多大的官呢?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太平军的基层结构。太平军中,五人为伍,伍长管辖着四名伍卒,他们分别称为冲锋、破敌、制胜和奏捷;五伍为两,两的长官是司马,管辖五个伍长,他们分别称为刚强、英敢、雄猛、果毅和威武,总计有二十五人。四两为卒,卒长管东西南北四两司马,一百零四人;五卒为旅,旅的最高长官称旅帅,管五个卒长,五百二十五人的编制;五旅为师,师帅管五个旅帅,二千六百五十人的编制;五师为军,军师管五个师,一万三千一百二十五人。军帅有监军、总制、将军、指挥、检点、丞相、军师。洪司马这二十五人从峡山口往杨嘉桥方向进发。
一名果毅眉头紧蹙,向洪司马提问:“既然我们的目标是革命的,是为劳苦大众服务的,我们为什么还要抓夫呢?”
洪司马答道:“革命在初始阶段,往往难于被习惯势力所能接受,所以不得已而为之。”
一名雄猛说道:“湘潭这个地方应该好拉夫呀!过去清兵在此屠城,本地人民有仇清情绪。”
洪司马叹息道:“忘记历史往往是一个民族的悲哀!湘潭人只怕早就将这段历史忘却了!”
众人在泥泞中颤栗地前进,摸进杨嘉桥的一个村庄。村前一片茂密的竹林,还有一棵上百年的大樟树。一名勇敢带着他管辖的队伍,埋伏在一家民宅的濠沟内,等待机会。这时听到稚童的读书声。循声望去,一位五十多岁模样的乡间私塾先生正在给孩子们上课。
勇敢大喜:“这下可一网打尽了!”
他让冲锋过去给司马传信,二十五人全部调过来参加掳丁行动。
他们冲进教室,将一间大房子里的先生与十名儿童全部抓获。
私塾先生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勇敢回答:“我们是伟大的太平军,来解救你们。请你们跟我走,参加革命!”
私塾先生说:“我不想革命,只想安于现状。”
司马怒道:“你愿意被清妖奴役?”
私塾先生说:“革命是很危险的,人生来到这世界上就一遭,我不想那么早就战死在前方。我家中还有七十岁的老娘,请你们饶了我吧!”
司马大怒:“押下去,洗脑!”
私塾先生被两名太平军卒押了出去。
孩子们大哭。
私塾老师哀求道:“请你们放过这些孩子!”
司马笑着说:“欢迎他们参加童子军!”
十名儿童也被押走。他们被押向杨嘉桥涟水边几艘已在等待的渔船。
湘潭县城。太平军林绍璋丞相府。
对被掳来的私塾先生,林绍璋表示出极其的尊重。他喝令侍卫将绑绳打开,然后诚恳地向先生施礼:
“我们缺少的正是先生这样懂文字的人。我们这支队伍都是一些苦大仇深的农民,需要有文化的人来领导,像先生这样的人必能在太平天国当上大官。”
然后宣传劝说工作开始。
林绍璋问道:“您参加过几次乡试?”
教书先生回答:“前后算来十二次。”
林绍璋又问:“现获得什么头衔?”
教书先生回答:“仍旧是平头百姓一个,现在乡间教小孩,靠此为生。”
林绍璋再问:“你希望太平天国革命成功吗?”
教书先生回答:“当然希望汉人推翻满清,但是,不希望发生大的动乱。”
林绍璋觉得此人头脑顽固,连连反问:“不用暴力又如何推翻满清?汉人又怎么抬头?”
教书先生说:“革命,我不反对,参加革命总得自愿吧!”
林绍璋耐心地说:“革命的前期阶段总有些粗暴,比如说,我们对先生实行的就是绑架革命。”
教书先生说:“绑架革命?如果誓死不从呢?”
林绍璋的脸马上拉长了:“绝不勉强!但我们会在你额头上用金印烫上‘太平’二字,然后放你回去。”
教书先生愤然说道:“如此,革命也得死,不革命也得死。”
林绍璋道:“是这样。所以,惟一的希望是,太平天国革命成功。”
教书先生反问道:“你们革命会成功吗?”
林绍璋说:“你看呢?现在清妖被我们打得抱头鼠窜,我们从广西一路打到了南京,势如破竹。”
教书先生说:“活着真是一件悲惨的事。你准备怎样对待老夫?”
林绍璋道:“知识分子在我们太平军中待遇很好,一进来就相当于司马,如将来有重大献计献策者,骤升很快,不用三年就可以像我一样,当个丞相。”
教书先生暗思:好死不如赖活,先忍着点,寻找机会逃走吧。
太平军的后勤军需官进来。先登记造册,然后发给教书先生一套军师模样的制服,青纱裹头,安排两个兵丁供先生使用,寝食与高级军官同。
也有读书人不肯就范。
太平军入城后,几名太平军闯到书生何中瀚的家里。何中瀚厉声大骂:“出去!出去!你们这些当兵的怎么私闯民宅?”
太平军兵卒道:“先生是读书人,我虽为贫民出身,也粗知理义,没办法,也是被胁迫进来的。我告诉你,这几天外面乱得很,你不要外出。有什么事我再来告诉你。”
何中瀚信以为真,遂闭户家居。
第二天就来了几个太平军模样的人,提着金银珠宝来敲门:
“听说你是个读书人,我们想请你去军营中写几个字,耽搁几天。这里是一点小意思,聊作你家中伙食费补助。”
何中瀚大怒:“你们太平军就是这样欺骗人的吗?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一名太平军兵卒提刀上前欲杀何中瀚。何中瀚一点也不畏惧,与冲上前来的太平军兵卒争夺起来。
一名将领模样的人走进来,喝退左右,然后状显诚恳地说:“您的胆略过人,正当此时博取人间富贵,呆守在此等陋室何益?我们那里,许多读书人大有用武之地呢。”
何中瀚知欲拒难逃,遂诈应同行。行至城东塘边,大喊:
“我乃孔孟之徒,怎么能与你们这些土匪盗贼为伍!此水以鉴吾心!”
遂跳水自尽。
随行的太平军跃入水中抢救,但捞上来的是一具断了气的尸体。
将领叹息:“真儒也!埋了吧!”
众兵卒推倒一面土墙,掩埋了书生的尸体。
《潭城纪事》中记载了太平军掳人的情况:
初,人见其红衣号褂,即远遁去。越日,贼改装变服,暗匿山径树旁,乡人又为所愚。其所掳之人,惟善书者尊为先生,以青纱裹头,寝食与贼目等处,另派二三贼以供奔走,然此实为防守计也。又八岁以上十五岁以下,被掳者十难一脱。如能善辩苦求,间亦放走。
每日有靖港贼文书,书中大意以掳财物为要,次为掳人。有《录功簿》,多掳银钱者越等升官,掳人多亦按次推升。如已掳而复逃者则罚其军贼目,但能另掳补足,亦将功赎罪。
贼军于每夜初更时按册查人。贼自到潭以来,每夜查核。”
从以上几段文字看。太平军以掳人作为补充战争伤亡人数的主要办法。太平军中确有童子军。童子军为掳来之未成年人。这些人出现在战场上,往往令敌人不忍射杀。
太平军士卒多为贫苦大众,缺少知识分子,所以知识分子在太平军中受到非常尊重,与头目共寝,还有两三个勤务兵跟随。
但即使这样,逃跑者仍然很多,每天点名时,都有人数减少。这就说明制度上仍然存在问题。既然是一支革命军队,为什么要靠抢靠掳来维持运转?
其实很简单,太平军中没有专门从事生产的人和部门,连原本的生产关系都要破坏,但是他们的火枪、大炮怎么来了?答案就是走私,太平天国的领导人比清政府的领导人还看不清楚世界的发展形势,拒绝和欧洲列强建交,可是,手中的武器又要增加。没有正常贸易,只能通过上海的像《战争之王》里尤里奥洛夫那样的“自由工作者”买入。平常的物资,走私货肯定比过了海关的货物便宜,但是军火走私恰恰相反,走私的军火,要比正常贸易的贵上不少。因为正常的军火贸易,交易的双方是国家,不存在考虑关税等问题,而走私就不同了,海关、缉私、军队……种种困难让这些“自由工作者”头疼不已,打通关节也是不少的投资。
而且,清政府的统治区内,也有要钱不要命的商人,太平军将原有的生产关系破坏后,各种物资无法生产出来,只好通过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商人从清政府的控制区内获得,为了维持太平天国几位王爷奢侈的生活,耗费的金钱怎么计算,足够让那些“自由工作者”暗中疯狂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