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战湘潭(二十六)
昨天,太平军主力突围失败,被湘勇压回烧得残破的市总,他们也想进城的,开始湘潭城太小,挤不下那么多人,虽然原来也腾出不少地方,可还是不够。.都辛苦了一晚上,今天就安静多了。
刚刚看了几封小规模战斗的报告,刘建德就跑进来:“塔将军!下官受湘潭乡绅之情,特来请塔将军登山观景!”
“不去!”我继续盯着地图。
“塔将军?”
“没空!”
刘建德尴尬的呆了一会儿,只好走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江忠淑跑进来,开门见山的问:“智亭,你怎么不去啊?”
“湘潭城还没有打下来,我心中不安啊,哪里有心思去看风景?”
“湘潭城要是能打下来,早就打下来了,这一时半会打得下来有鬼啊?”
……我只能以沉默对待。
江忠淑见这话有效,继续说:“所以啊,该放松的时候就要放松一下,现在湘潭的乡绅请你去玩一下又是好大个事?现在壶山附近已经被我们肃清了,难得来次湘潭,去逛逛吧!”
我继续沉默。
江忠淑拍着胸脯保证:“如果长毛敢敢来找茬,老子亲自砍死他们!”说完,拉着我就走。
就这样,我被他拉走了。
就这样,我与众将还有湘潭知县刘建德带领的乡绅以胜利者的姿态登上壶山的观湘亭。
壶山上的亭子,论其来历,最早当为东晋名将陶侃所筑。陶当时在山上筑有两亭,曰望岳,曰钓鱼。唐时两亭合一,称湘江亭。明清时此处一直称观湘亭。(注:民国时称望衡亭,名称使用至今,又是几朝风雨,观湘亭至此时已经破旧不堪。)
这时北风劲吹,满天乌云暂时尽散,大战中难得见到的碧空如洗。
周凤山见亭旁鸟雀啁啾,对我一抱拳说:“这些也是长毛的同党,请将军让我来收拾它们!”
玩玩么,我也没有多想,点点头,同意了。
周凤山媚笑着说:“还请将军割爱将那把后膛枪枪,借给小的使使!”
“哦,原来你就想来诓我的啊!”
“难能啊?还不是将军您的枪好!”
“好,就借你用用,别丢脸了!”我回头向童必发示意,童必发撇着嘴吧背上的德莱塞1841针发步枪取下,递给周凤山。
周凤山欣喜的接过针发步枪,抚摸了好大一会儿,才在众人的催促下,一枪一只,打下了五只小鸟。枪声惊起满树鸟雀。
一同来的乡绅拍手称赞道:“这位将军真神枪手也!”
周凤山笑着交回德莱塞1841针发步枪,嘴里说道:“那里,那里,过奖了,雕虫小技罢了。要说神枪手,那是是我们的塔将军最厉害。从神机营火器营出来的,个个是神射手。你们想,在皇上他老人家身边的,你没有两下真功夫,早就开涮了。”
众人听了,立即向北方遥拜了几下,只有我愣住了。
“以前,记得塔将军和我们说过。”已经升为哨长的秦左林也来吹嘘:“有一次,塔将军陪皇上到天津去,在廊坊遇上一伙毛贼抢东西,那火器营的可是个个露一手,站成一排不停的射击,一枪一个,根本不用拔刀。那些毛贼连脸都没有看清楚就死干净了,尸体堆成一座小山似的。”
众人又是一阵吹嘘。他说的这个故事倒是很值得推敲,我到是还记得塔齐布在火器营的时候应该还是道光年间,皇帝也是清宣宗道光皇帝爱新觉罗·旻宁,我还不知道这节约的皇帝除了圆明园、承德避暑山庄、沈阳故宫之外还有哪些去处?但是皇帝出巡,不要说繁琐的礼节、仪仗,单凭人数,没有上万人敢走吗?再说了,毛贼来抢夺东西,没有上万人敢来吗?来了上万人到底是造反啊,还是打劫啊?而且还了上万人,就鸟枪护军五千二百多人站成一排,那得多长的地方?就那极短的射击距离,又能开上几枪?
越往上走,上面战场还未来得及打扫,到处是太平军战士的尸体,鲜血已经凝成暗红色,一直淌到悬崖边,几十名太平军将士的尸体枕藉。
一行人从尸体上踏过去,来到亭中。
这里是壶山的最高处,去手搭凉亭,朝南望去,烟霞云霭之中,隐约见一巨峰之巅,若隐若现。
我随口问道:“那是何处?”
乡绅吴棠立即冲上前来说:“那就是南岳衡山之顶峰祝融峰。”
“我,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在湘潭就可以看到衡山。”
吴棠道:“湘潭秉南岳云气,汇潇湘**,乃英雄豪放之地也。”
“这……何解?”
吴棠用手指出方向说:“将军请顺我所指的方向,最南,云霞掩映之处是南岳之巅。南岳为寿山,南岳山的菩萨照远不照近,故南岳附近并不富裕,而百里之外的湘潭却成为湖南富茂之邦。往东,那一处并不高大的山包叫金霞山,它枕立于湘水与涓水之间;往东北,那里是昭山,山市晴岚,潇湘八景之一,周昭王曾狩猎于此;将军往西看,你看不到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山,叫韶山,舜帝南巡,百鸟奏韶乐而得名;再往西,那一片群山之后,有一山叫天下隐山,是宋朝皇帝给取的名,天下有能量的人不少都隐居于此。这些山,像巨人一样伫立在湘潭城的周边。而这条江,湘江,似乎对这座城池恋恋不舍的样子,从南而来,到下摄司,突然西冲,到我们站立的这座壶山,转了一个大弯,才浩然北去。像不像一条盘曲的龙?明朝的礼部侍郎李腾芳曾这样形容湘潭:‘湘水自粤百折而来,当面诸山遏之,逆而西,怒而相凌,巨石截之,宛转沦涟,曲眉横黛,妙舞于邑门之前,绕其臂而后去。江水至邑始深,其流清而不驶,白而漾碧。是邑,盖山水之会而灵气所钟也。’可以说,数百里山川聚会,至此而成湖南一重镇。”
江忠淑感叹:“湘潭被你这么一说,岂不成了我等必须竭力作为之地?这样一座名城、湖南的一座巨镇,我辈责任重大呀!我突然想起范文正公的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塔大人也知道吧?”
我点点头,但是心里有点不舒服,这到底是考我啊,还是损我啊?
“哎呀,塔将军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好学,而且从康熙爷到乾隆爷到道光帝到当今圣上,哪一个不是汉学经学的饱学之徒?”可能是发觉说的不对,江忠淑急忙补充:“我就弄不明白,长毛为什么自己瞧不起汉文化?非要去弄个西方的上帝来?”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啊!”
“为什么外来的和尚会念经?难道本地的和尚不会吗?”
“就是,就是。塔将军,这是何意啊?”
众人一阵疑惑。
难道这句话还没有出来?
我只好解释:“这句话就是说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如果太了解了,就没什么神秘感和新鲜感了,相反缺点就会暴露无遗。就是这个道理。”
“将军,小的还是不太明白!”
“那就这样想吧,白莲教、闻香教那些邪教横行百年,朝廷围剿数次,所以官府一旦发现,就会立即派兵围剿,但是来个新和尚,换套新的说辞,官府就不容易发现是邪教了。”
“哦,原来如此!”
江忠淑又说:“范仲淹也算是一个有见识的好官,可惜天下官员少有啊。”
“不,范仲淹有忧天下之心,但其行为只为一族也。范仲淹的族田制度虽然是解决贫困的办法之一,但他只是对于家族而言,如何说得上‘先天下之忧而忧’?”我想以前网上的一些评论,开始卖弄。
“那将军你信服谁了?”江忠淑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岳飞!”
“啊。”几个乡绅发出惊愕的声音后通通低下头不说话了。
想一想,清朝几年就过一次的文字狱,在这太平军造反的时候还真不能乱说话。
我只好众将补充:“按理说,岳飞对抗的敌人是金,金是满族先祖。但是他忠于宋室江山,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忠义,了不起!”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左林补充:“就是,就是,塔将军还效仿岳飞在手臂上刺字了的!”
手臂上刺字?我平时这么没有看见?我好奇的撩起战袍,挽起衣袖,只见左臂上赫然刺着四个字:精忠报国。
众人一同看见了这岳飞的家训。”
“将军,这是谁刺的?”
谁刺的?我连字的存在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是谁刺的?
“这是我额娘刺的。”见鬼,这种感觉怎么又来了?我没有想好台词啊?
众人正在唏嘘当中。
回过神来,我想要开话题:“我虽为武夫,但是我喜欢诗文。今天,临此江山胜迹,我也想发两句感慨吧,但就是憋不出来,想想你们平时,喝点酒,吟几句诗文,在自然山水中寻找快乐,这书生的日子蛮有意思的啊。”
吴棠道:“还是当将军的好。秦汉以来,多少边关名将名传万代。而书生,永远是为你们树碑立传的。”
这话说的不错,众人又笑。
众人又来到壶山边,从上往下看江水。只见壶山壁立如剑,剑下水流湍急,两个巨大的漩涡把上游漂下来的旗帜尸体如秋风扫落叶般地卷了下去。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众人个个哑然失色了。
吴棠介绍道:“此为陶公垂钓处也。下面的深潭称陶公潭。”
“看来湘潭人对陶公的怀念还是蛮深的嘛。”
吴棠道:“对湘潭有过贡献的我们都会怀念。将军日后也将被湘潭人怀念。”
“你是说,到时候我也有这么一个亭子什么的?”我指着亭子说。
吴棠笑道:“只怕不止。因将军此次湘潭之战可谓湘潭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战争,而且是湘军军兴以来最辉煌的一场胜利,是湘军在自己的家门口进行的一次保家之战。湘潭人能不讴之咏之?”
“呵呵,只要湘潭人记得我就足够了,为我立一亭,还是算了吧。”想想鲁迅先生的那首《有的人》,心里就冷静了。
吴棠道:“将军真是历史上少有的豁达雄伟之将。”
我疑惑的问:“有此种说法吗?”
吴棠笑道:“文字么,古人造来,今人用。”
“吴先生令人佩服、佩服。”
“塔将军谬赞了。”
“我喜欢湘潭这个地方。它的山水,它的文化。还有这陶公山,为将者的榜样。陶侃不也是一个外地人吗?战后,我或许会考虑在雨湖旁筑一室,也学学你们,置身于浮嚣之外。”可惜,以后的路更加艰险,学陶渊明采菊东南下也只能想想。
吴棠道:“就像陶公一样,后人或许也会为你立一亭,叫塔公亭。”
远处就是雨湖的尾湖。它的水一直流到唐兴桥下的陶公水。
县令刘建德指着壶山下的江水说:“漩涡下面是阴河的进水口,它的出水口据说到了江西铁水坝。传说阴河中有千年水怪。和平时代,这条江上每年至少有五百人被此阴河吞没。这漩涡边也生长着一种专门吃尸体的鱼,叫回渡鱼。它肉质坚脆,味鲜美,将军是否吃过?”
“没有。”我很干脆的回答。
“江水煮江鱼,别是滋味呀。下官特意准备了两桌酒席,请将军品尝。”
“照你这么说,还真要尝尝了,摆上来吧!”
“是,将军。”刘建德回头吩咐侍从兵丁:“唤几个勇丁过来,先打扫战场!”
周凤山制止他:“不用了,如此更有诗意。更令人难以忘怀。一边是江山胜迹,一边是长毛的尸体。枕三江并流,看南岳云气,望大江北去,真英雄气概也!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是。”刘建德立即派人去唐兴寺附近一家活鱼店安排。
正在此时,山下枪声又响起来了。
不一会儿,探马报:“发现零星股匪,正在交战。”
我对着道江忠淑说:“这可是你的事了,别坏了爷们吃江鱼的兴趣。”
“晦气。”江忠淑使劲的跺跺脚,然后向山脚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喊:“不要吃太快,等我回来。”
“快点,要不然我们真吃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