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一日黄昏,高阳城南方的原野上出现了一幕极为壮观的景象,七万多埋头奔逃的燕军和十万追击民军以慕容恪布下的阻击阵为起点,向东北、西北、正北三个方向扩散,勾勒出一个巨幅扇形画面,并且向高阳城一步步靠近。
民军步骑分布在扇形两条边和扇心位置,像漏斗一样将好几万燕军步卒兜在中间。漏斗外沿圆弧部分是燕军各部精骑,数量约莫近两万;这是一群幸运儿,其中既有得到鲜于亮救助的慕容俊,还有慕容评、阳鹜以及绑在战马上的慕容恪;因为战马的功劳,他们渐渐脱离了和追兵的接触,率先来到高阳城下。
“来人——快去告诉王兄,不能进城——无论民军是追进去还是堵住四门,进城都是死路一条。。。。。。”
慕容恪的脸色看起来很惨,身子完全依赖绳索和木架支撑,似乎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可他偏偏就是不倒,而且思维依旧敏捷,远远见到高阳城墙立时做出了反应。“。。。。。。告诉王兄,将精骑集结一处往西走,甩开追兵之后到清梁暂驻歇马。”
左右亲卫飞马过去传讯,慕容恪勉强抖了抖缰绳,偏转马头向西而走,两三千王室精骑随之调向,跟着向西逃去。散乱的精骑队列里好几处都响起了急促的号角声,慕容俊显然听从了慕容恪的劝告,命令慕容评、阳鹜、鲜于亮等人吹号召集部众。
向高阳城移动的巨幅扇形画面由此一变,近两万精骑组成的扇形外弧向左翼漂移,精骑身后的大队燕军不由自主地跟着转向西逃,只是没过多久,奔跑的燕军便纷纷停下脚步,望望近在咫尺的追兵和高阳城,再望望越去越远的己方精骑,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被‘抛弃’了。
“放下兵刃!抗命者死——”
魏憬部残存的四千余混编骑兜头截了上来,弓骑兵箭矢搭上弓弦,长枪兵长枪放低平端,做好了厮杀的准备。更多的民军步卒和混编骑从左右和后方三面包夹过来,就在距离高阳城仅仅三四里处,群龙无首的五万余燕军被四面包围,丧失了所有退路。
咣当一声响,有人摔下了手中兵刃,有了一个开始,接下来的一切都顺其自然,咣当咣当。。。。。。方圆十余里的原野上,密集的投掷声连绵不绝,五万燕军步卒放弃抵抗,开始缴械投降。与此同时,高阳城南门吱呀呀打开,守城主将眼见大势已去,不等民军围城喊话,主动开关献城了。
是役民军以不到一万人马的损折,斩敌两万六千余,俘获五万余,缴获战马八千多匹,粮草若干,辎重无数,取得了成军以来最大的一场胜事。
石青并不因此满足。
慕容俊、慕容恪逃走时带走了近两万骑,真定还有悦绾的两万步骑,卢奴还有慕舆根一万余骑以及若干燕军步卒,代郡还有慕容晔、慕容厉一万多步骑;各部燕军若安然逃回代郡,会合后将有六七万大军,其中擅长攻击的精骑超过半数;进可以骚扰整个幽州和中山郡北部,退可以联手并州北部的张平、依据代郡险恶山势阻挡民军攻击,弄不好就是遗毒无穷的后患,委实不可小觑。
抵达高阳城下后,石青顾不得接见安抚高阳城守将,也顾不得召集降将训示讲话,和王猛略一商议便开始点将下令:
“李崇!石某命汝统率三千骑即刻出发,由容城渡过白沟河,与范阳郡李产、贾坚两部人马会合后,赶赴范阳郡西陲与代郡交界之地遒县戒备,准备阻击由中山郡逃亡代郡的慕容俊残部。”
“王猛!汝统带丁析、鹿勃早、王午、李绩、孙方等三万兵马,明晨从高阳北上蓟城,与东路的逢约、封奕部相呼应,请幽州本地士人襄助,尽快夺取昌黎、渔阳、广宁、上谷等幽州郡国,抚平除代郡外幽州塞内全境,彻底根除慕容氏之影响。”
“孙威!王龛!汝二人屯驻高阳城善后,就地收编燕军降兵,遣散被慕容氏强征之本地青壮,组织人手帮助冀州北部、幽州南部士民抢收秋播。”
“雷诺!某命汝统带两万人马次日出发西走卢奴,阻截慕舆根、悦绾两部北退之路。卢奴的慕舆根可能会比慕容俊更早一步逃回代郡,拦截只怕已晚,石某命汝无论如何一定要拦住真定的悦绾部,绝不能让这两万燕军安然离开。”
“何三娃,吹号传令,命令魏憬、董超、小耗子等各部混编骑亲卫骑即刻集结,准备出发。”连续下达了四道命令,石青依然没打算进城歇息,反而命令何三娃吹响了集结出发的号角。
夜色苍茫之中,悠长的号角吹响,一万五千混编骑带上五千匹备用战马离开高阳城,借着夜色向西北方的朔平赶过去。
朔平位于太行山东麓,辖区西部丘陵起伏,东部一马平川,西北与幽州代郡接壤,东北与幽州范阳郡接壤,乃是冀州北上之交通要道。
慕容俊残部大多是骑兵,无法深入朔平西部山地,若想逃回代郡,最便捷的通道便是沿着朔平西部丘陵的东部边缘平缓地带,这样的话,朔平西北的象山就是必经之咽喉,石青连夜急行军打得就是抢在慕容俊之前赶到象山的主意。
高阳距离象山有一百二三十里,晚间道路不明,战马不敢放开了跑,一万五千骑赶了一夜加上清晨一个时辰的急行,终于在次日辰时抵达象山脚下。
象山说是山,其实也就是比较高点的丘陵,到达象山后,大军在山背后休憩回复军力马力,石青向东、南两个方向派出亲卫游骑兵打探慕容俊一行踪迹。昨日慕容俊是向清梁方向逃去的,估计是舍不得丢下清梁、卢奴两城的人马以及辎重粮草,石青相信自己抄了捷径能够赶到燕军前面。
石青猜的不是很准确,但是错的也不远。
慕容俊、慕容恪之所以绕道清梁、卢奴,不仅是舍不得丢下两城人马辎重,更重要的是必须先找个地方暂驻以安抚士气军心;若是和石青这般连夜急赶,失去建制的燕军精骑不知会有多少人趁夜色离开。对目前的燕国来说,每一名骑士每一匹战马都是极其宝贵的,容不得半点闪失,是以,明知西北捷径更快,他们仍然不得不先到清梁暂驻整顿。
因为在清梁耽搁了大半夜,慕容俊一行抵达象山之时已是七月二十二日午后,民军混编骑刚好休整过来,当一万五千骑从山背后闪出来挡住东山脚下的北上之路时,燕军队列出现了一些骚乱,但是没有见到大规模的恐慌气氛。
慕容恪昨日精力透支过度,无法支撑下去了,此时只能委顿在战马上,大军交由慕容俊亲自指挥统带。
慕容俊远远瞥见石青的黑色大旄旗从山后亮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只是一瞬间过后,惊慌便化为恼怒,他在战马上掉转身形,环顾四周哈哈大笑道:“诸位将士!石青不过一得志小人耳。小胜即骄,实不足以成大事。象山远离民军主力所在,背后就是代郡,这厮孤军深入此地拦截,无疑自寻死路。哈哈哈——我军虽然连番失利,但并非没有一搏之力;若能在此击杀石青,便可反败为胜。诸位将士!可有人愿意为我诛拿石青小贼!”
燕军连战连败士气早已低落,慕容俊这番话却像一针兴奋剂给军中注入了不少振奋,许多正为前途惶惶不安的将士立时从眼前局面中看到了希望。是啊,如果能一战击杀石青,失利的局面就可以彻底扭转过来,富贵前途也就不用担心了。
“启禀燕王,属下不才愿意。。。。。。。”
“燕王殿下,石青小贼就交给末将了。。。。。。。”
慕容评、阳鹜、鲜于亮等人跃马上前,争相请命要去对战民军诛拿石青。
“好!好!好!诸位如此勇猛忠贞,我大燕可以无忧矣。”
慕容俊精神也是一振,连赞了几声,随后下令道:“扬威将军。汝率三千精骑攻敌右翼;辅弼将军。汝率六千精骑攻其中军;辅义将军。汝率五千精骑攻其左翼;本王率五千精骑为后应,一俟敌骑露出怯意,便挥军掩杀上去。此战非同小可,诸位将军当奋勇争先,争取一击破敌;另外,辅义将军请留心,民军若是战败定会向东突围逃走,辅义将军到时务必盯上石青,万万不可任其逃脱。”
“燕王殿下放心。属下省得。”慕容评意气风发地轻斥一声,和阳鹜、鲜于亮打马回转本部。
面对占有明显数量优势的对手石青夷然不惧,挺枪大呼道:“漏网之鱼、釜地游魂焉敢与我胜利雄师相博!小耗子,汝率本部两千骑挡住敌左翼鲜于亮部;董超,汝点三千混编骑挡住敌右翼慕容评部;魏憬,汝率六千混编骑对阵敌中路军阳鹜部,汝与敌骑数量相等,半个时辰内若不能彻底击败对手,便提头来见石某。”
“末将接令!”魏憬、小耗子、董超抱拳躬身,亢声应答。
民军、燕军互不相让,都有心誓死一搏,甫一相遇,便开始准备厮杀;象山东山脚下,号角鸣响,战马奔腾,双方相距六里摆开阵势,在中间腾出诺达一块空地用于厮杀。
燕军先行出击,慕容评、阳鹜、鲜于亮统带一万四千精骑分作三路向民军杀过来;民军不甘落后,董超、魏憬、小耗子统带一万一千混编骑分别一一迎上。
六里宽的空间足够战马提升至全速,随着双方越来越近,马蹄声越来越是密集,最后连在一片混成无止无休的闷雷,闷雷声中,越来越响亮的呐喊声浪恰是一道道连绵不绝的霹雳炸响。
“杀——”
相向狂冲的巨浪乍然相遇,迸溅出无数浪花泡沫,每一粒浪花,每一个泡沫都代表着一个鲜活生命的完结。
惊涛裂岸扬起千堆雪,飞云骤散化作万丝雨。
双方对冲而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混杂在一处,还没等彻底脱离,一个个便勒转马头返身再战。
慕容俊脸色铁青,双目眨也不眨地盯着战场。相对败军之师来说,燕军此时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但这远远不够,因为民军表现的更好,高扬的士气和斗志将胜利之师的信心发挥的淋漓尽致,以少敌多不仅未落丝毫下风,中路上更占据了压倒性优势,打得中路的阳鹜苦不堪言,强自支撑,似乎随时都有落败的危险。
“李洪!汝率两千骑上去支援中路的阳鹜。”交手不过几合,慕容俊便不敢再看下去了,勒令内侍李洪上去助阵。
石青也全神贯注在战场上,双眼细眯试图搜寻出一举破敌的战机,发现对方又有两千精骑上场助阵后,他没有立即做出反应,两千骑并不能彻底扭转战局。事实和他所料一样,李洪上阵后,燕军精骑增加到一万六千骑,但是由于连番败绩影响了士气,一万六千骑面对一万一千骑也只勉强扳成平手,看不出一点优势存在。
双方酣战了约莫一刻多钟,石青发现场中燕军开始露出疲态,遂命何三娃传令全军暗自戒备,准备突然掩杀上去一击破敌。这时候燕军又有了新的动作,慕容俊抛下两三千从清梁回撤的步卒辎重队列,亲率三千余骑向战场东侧移动,用意似乎是助阵侧翼以寻求突破。
石青有些纳闷,战况并未向燕军倾斜,己方尚有四千骑没有参战,慕容俊怎敢全军投入不留一点预备队?正在疑惑的时候,身边亲卫骑突然有人惊呼道:“咦!哪是怎么回事?大将军快看——”
石青循声看去,但见身后七八里外的一座山丘上青烟滚滚,三股狼烟直冲天际,被蓝天白日映衬得格外醒目。
狼烟传讯!
石青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用说,慕容俊、慕容恪在撤退之初就准备好了后手,打算回撤途中在象山伏击民军追兵;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民军提前下手重创了燕军,以至于两人的算计此时才发挥作用;明白这点,慕容俊向东包抄的举动就不奇怪了,他的用意不是从侧翼打破战场态势,而是为了拦住自己东逃之路。
“报——禀大将军,慕舆根统带一万燕军精骑从北边山谷杀出,直奔我军而来,此时距离我军不到五里。”一骑探马飞驰来报。
其实不用探报,石青已经看到山谷里转出来的燕军精骑身影了,只是不了解虚实而已。待听说是慕舆根统带的一万精骑,石青瞅着在东方布置拦截的慕容俊忍不住轻蔑一笑;“若是没有经历连番败绩,这等鼠辈倍于我军之时,石某也许会选择暂避;眼下么。。。。。。哼!凭这些残兵败将也想让石某逃走,真是痴心妄想!”
冷笑数声之后,石青声音一胎,大声喝道:“何三娃!石某留一千亲卫骑在此;慕容俊若是不动,汝直管喝令部众擂鼓助威稳住本阵;慕容俊若是参战,汝便率部杀上去助阵。石某先去斩了慕舆根,彻底断了慕容俊的念想再说!”
何三娃一惊,劝谏道:“且慢,慕舆根搓而小辈,何劳大将军亲自动手。不如由何三娃去取了他的首级,大将军在此观阵就是!”
石青嗤地一声冷笑。“三娃子汝且宽心,慕舆根这等败军之将若能伤得了石某可真是天大的笑话。”说罢,他再不犹豫,勒马回身,长枪一举大呼道:“众儿郎!随石某去取了慕舆根的首级。”
“取了慕舆根首级——”
三千混编骑扬声欢呼,调转马头迎着慕舆根部杀去。
慕舆根来得甚急,石青迎战的更急。黑雪四蹄刚刚放开,双方已经近在咫尺了。石青瞅准对方主将帅旗,再次一嗑马腹,厉声喝道;“慕舆根!汝焉敢再来送死——”蝎尾枪一挺,当先杀了过去。
“擂鼓!擂鼓——吹号!吹号——”
何三娃连珠价催促,上百名鼓手号手鼓住了力气,拼命地擂鼓助威。
咚咚咚——
呜呜呜——
鼓声震天,号角深沉。在数量倍于己方的敌军面前,在受到前后夹击的困境下,民军混编骑怒声疾呼喊,喊杀声不仅没有一点衰弱,气势反而更加足了。
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惊醒了慕容恪,他抬起头向沙场迷茫了看了一阵,随后无力地问道:“王兄,这是怎么回事?慕舆根还没来吗?”
“四弟放心。慕舆根已经来了——在那边和石青厮杀呢。”慕容俊欣喜地指着慕容恪侧后方回答。
亲卫善解人意地帮慕容恪调转马头,慕容恪向西北方厮杀的战场呆呆看了一阵,随后突然叹了口气道:“王兄。此战难胜,我军还是退往代郡吧,尽量保存些实力。”
“退走?这怎么可以?好不容易逮住石青,怎能轻易罢手!”慕容俊愕然一愣,断然否定了慕容恪的提议。“无论如何,为兄都要试上一试。否则,绝难甘心。”
慕容恪强撑着坐直身子,苦笑道:“王兄。当初撤离之时,我等原想由慕舆根部在此伏击追兵,悦绾部从卢奴截击溃兵,以此重创民军,为我军休养复原、夺回幽州争取时间。这个计划虽好,但若想完成需要我军没有经历两次败绩,士气军心能用方可。另外,慕舆根突然杀出,民军若是因此动摇了军心,我军也可奋勇一战。可惜的是。。。。。。王兄应该能够看清目前战局,我军倍于敌却不占丝毫上风,久战下去,我军士气必先于民军衰退,到那时便有心退只怕也难了。。。。。。”
慕容俊望了望沙场,有些踌躇,犹豫了一阵他终究还是不甘心地说道:“不试上一试,为兄绝难甘心。眼下已到这般境地了,多败一阵少败一阵没什么区别,不如拼死搏这一次。”说到这里,他深吸了口气,决绝道:“胜败在此一举!四弟勿须多说,为兄要亲自上阵厮杀以激励士气——”
慕容恪心有所感,身子一挺,扬声说道:“好!既然王兄意欲誓死一搏,小弟就应该舍命相陪。慕容氏结果如何就在此一举!来人——给某拿支木枪来!”他四肢乏力拿不动原有的兵刃铁枪,只好用木枪代替了。
“好!我的好四弟!”慕容俊双目泛红,淳淳注视慕容恪,喊了一声后,再也多说不出一句话。
兄弟两人同心戮力,正欲拼死一搏之时,一旁的亲卫突然惊呼道:“糟糕!败了——慕舆根将军败下去了。。。。。。”
慕容俊、慕容恪闻言脸色俱是一白,慕舆根若是败下去了,他们再怎么拼命也没一点作用。惊骇之下,两人刷地转头像西北看去,但见西北沙场上慕舆根帅旗倾斜,一溜向代郡方向快速移动,石青的大旄旗迎风招展,在后紧追不舍,与此同时,正北方烟尘弥漫,旌旗飞扬,一彪骑兵疾驰而来,这支人马虽然还没杀到,来势却很清楚,恰恰和石青形成呼应之势,夹击中间的慕舆根部。
慕容俊、慕容恪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看到了除了无尽的失望就是深沉的悲哀。难怪石青有恃无恐,原来他每一步都有算计,在此之前就在北边范阳郡布置下接应人马了。己方所有的图谋到头来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而已。
“该突围了。。。。。。来人。。。。。。。吹号传令。。。。。。各部勿须缠战,即刻向代郡突围。。。。。。。”慕容俊喃喃自语,声音小的传令亲卫差点听不清命令是什么。
慕容恪双目突然爆出两道精光,他身子又挺了挺,似乎想尽力坐直一些,随后拎起木枪对慕容俊说道:“我军士气低落,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出现奔溃局面,此时必须有人组织断后。王兄请先走一步,收拢步卒等善后之事交给小弟了。”
“四弟你。。。。。。”慕容俊稍稍恢复了一些生气。
“王兄放心,小弟撑得住——”慕容恪点点头道:“王兄是为燕国之主,一举一动无不是将士们希望所系。请王兄无论何时都要振作,万万不可有丝毫气馁之举。”
慕容俊双目一红,重重地一点头,忽儿一振环刀,大呼道:“禁卫精骑,随本王向代郡突围。杀——”
燕军的突围开始了。。。。。。。
三千禁卫精骑簇拥着慕容俊向西北冲去,何三娃招呼一声,一千亲卫骑迎头拦上。
慕容评、鲜于亮、阳鹜听到突围的号角时心中就开始发慌,待见到慕舆根败退、慕容俊率先逃走,更是慌了手脚,乱战之中,三人顾不得聚拢麾下部众,只对身边亲卫骑招呼一声便向西北闯去。只是没冲出多远,慕容恪在数十亲卫骑的护卫下拦截过来,扬声喝道:“三位将军,我等若不能带上麾下将士,就算逃回代郡也只能坐以待毙。民军数量不多,请三位招拢了部众,大家合兵一处一道突围,他们未必拦得住。”
慕容评恍若未闻,战马一带,从慕容恪身边冲了过去;鲜于亮身子顿了顿,原本有些意动,待见到慕容评的动作,旋即改变主意一嗑马腹也冲了过去,只有阳鹜勒住了战马,盯着慕容恪看了一阵,无奈地摇摇头,道;“罢了,左右结果都差不多,羊某就听辅国将军一次,图个心安吧。”说着,勒住马头,带着亲卫骑冲入沙场,收拢部众去了。
从范阳郡方向赶来的援军是李崇和三千混编骑,他奉石青将领昨日连夜进入范阳,会合李产、贾坚两部人马后于今日午后赶到遒县拒马河与白沟河交汇处驻扎,没想到甫一抵达目的地探马就探到河这边有战事发生,于是便赶过来支援。
慕舆根久败成精,李崇部刚一露面,他就发现情况不对,当即放弃和石青缠战,率部仓惶回撤代郡。
白沟河发源于代郡山地,没在遒县与拒马河合流之前,西边的白沟河水势很小,河床也窄,对骑兵没有多大阻碍。
石青、李崇两部衔尾追杀出十余里,尽管擒杀了两三千敌骑,却还是没能追上善观风色的慕舆根。两人追至白沟河南岸之时,慕舆根率领四五千骑已经涉过河道,登上北岸并开始沿岸布置防御了。
石青正犹豫是否应该乘胜攻上对岸时,东边一阵大哗,慕容俊突破了何三娃的拦截,在一两千禁卫精骑的护卫下赶到了白沟河,拒马河与白沟河交汇以西有将近十里的平原地段可以随便渡河。慕容俊像是早有准备,选择的渡河之地距离石青有五六里远,显然是在尽量回避黑色的大旄旗。
石青一下急了。“快!弓骑兵追上去,给我瞄准了慕容俊射!李崇!汝率部沿线布防,枪骑兵阻敌逃脱,弓骑兵布于河岸射杀渡河之敌——”
匆匆交代了一声,石青顾不得理会对岸的慕舆根,一拍黑雪就向慕容俊所在杀过去。
李崇刚刚开始沿线布防拦截,慕容评、鲜于亮等人都赶了过来。因为需要防御的面积太宽,六千混编骑组成的防御面很薄弱。两人看准这一点,商量了一下,随即各带数百亲卫骑分头而走,冒着民军弓骑兵箭矢的威胁,不顾一切地扑进河床,向着对岸狂奔。
慕容评好运,在五六十亲卫死士的遮护下顺利逃上对岸;鲜于亮运气不济,选择的突围口距离慕容俊渡河的位置不远,他刚刚率部突围就遇上了失意而过的石青,石青因慕容俊逃脱而生出的怒气一下有了发泄的目标,在鲜于亮刚刚扑下河床时,黑雪跟着扑进了河床,蝎尾枪跟着洞穿了鲜于亮的咽喉。
鲜于亮刚刚落水,白沟河南岸万马奔腾,慕容恪、阳鹜组织的燕军突围主力向这边移动过来,拦截追杀的民军混编骑主力跟着移了过来;与此同时,白沟河下游一条黑线也在向这边靠近,贾坚和李产两人率五千步卒赶过来助阵了。
“辅弼将军!传令全军散开——分头突围渡河——”慕容恪木枪连指,精神抖擞,看不出一点重伤的模样。
“好!保住一个是一个。众将士!冲啊——”阳鹜大声呼喊,在亲卫的拥簇下当先向河床扑去。万余燕军精骑扯出六七里宽的一条横线,不管不顾地向前冲击。
“弓骑兵——射!射!快射——”李崇、董超、小耗子指挥弓骑兵立于南岸,像射击靶子一样疯狂地射杀扑进河床的燕军精骑。
“杀——”石青、魏憬、何三娃带着枪骑兵在奔逃的燕军景气背后左冲右突,将一个个敌军挑落马下。
厮杀之中,石青突然心有所感,当他循着感觉看过去,但见一里多外有一个笔直如枪的身影在一众死士精骑的护卫下,正慢慢向河床靠近。
“慕容恪!!!”
好似蛰伏已久的猎人发现了猎物,石青双目一亮,身不由己地磕碰了马腹,驾驭黑雪闪电般扑了过去。
慕容恪有伤在身,无论身子挺得再直,他都不能像其他骑士一般直接驱马纵入河床,否则就是一头栽下马的命运。不过,因为平素的威名和恩义还在,许多燕军精骑愿意冒死为他遮护,是以,他突围的速度虽然不快,却很稳定,一步步向前推进,并赶在石青之前乘马下了河床。
慕容恪身边的护卫太多,就算撵下河床也杀不了他。望着二十步外慕容恪的背影,石青又急又恼,气怒之下,他双臂一扬,蝎尾枪冲天而起,直奔慕容恪后心而去。
眼见蝎尾枪疾速赶上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可是到慕容恪身后丈余时却忽地一沉,扑通一声掉落水中。原来蝎尾枪是熟铁所制,太过沉重无法及远。
“快给我对准慕容恪射——”石青一边招呼靠过来的弓骑兵,一边飞身下马,从左右抢过两支木枪。随即右臂连挥,连环掷出两支长枪。
慕容恪身边的死士并非等闲,岸上刚刚有点动静,一大群人已经拥簇到慕容恪身后,准备为他遮挡箭矢。弓骑兵弓弦绷响,四五个死士应声落马,只是不等新一轮箭矢袭到,补上空隙。
石青手持双枪,深深吸气,竭力静下心来,当弓骑兵一轮箭矢又射倒一批死士之时,不等对方有人补上,他右臂奋力一扬,掷出长枪,紧跟着抓起第二支长抢,再次奋力掷出。两根长枪首尾相接,连环刺向慕容恪后背。
“辅国将军小心!”燕军死士有人看出不对,其中一人顾不得驱马过来遮掩,一边惊呼报讯,一边从战马上飞身而起,向慕容恪背后扑去。
“噗哧——”第一支长枪袭到,轻易刺入死士胸口,长枪余势未尽,串着死士身子继续向前,狠狠撞在慕容恪背后的支架上,然后顺着支架向下滑落。
慕容恪经此一撞,身子一颤,眼看就要歪倒下去,只是不等他跌落马下,第二支长枪抢先赶到,噗地一声从后背掼入,穿过胸腔,在前面露出一截血红的尖刃。
望着慕容恪背后微微颤动的木柄,石青微微一笑,对自己的技艺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