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兰析院,今天已经是二十八天了。(小说MM阅读网)但南宫绝一直没有回来过。自那晚书房与成朔会话后,他便过去了官邸。饮食起居都在那边。这些日子我差不多都侍在他的卧房里,基本上足不出户,就绣绣鸟兽虫鱼什么的。然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二十八天,朝中发生的一切变故都闻达于我的脑海。
窦建魁出身市井,恶习难改,梵音寺对进香的女客出语粗俗,不料那女客是皇太后身边得脸的宫人,回宫向皇太后哭诉窦建魁的调戏,以及指桑骂槐的对皇太后不敬。
说起当朝皇太后,实在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早年圣德先皇帝英年驾崩,皇太后垂帘听政,处理起国事有条不紊,颇有则天女皇帝之风。保安帝保定帝皆由她一手辅佐提携,而今虽早已还政于保定帝,于慈宁宫颐养天年,但在朝中的影响力还在。虽年已七旬,却老当益壮,越老,行事越独断专横。
窦建魁显然是捅了马蜂窝了,然后悔为时已晚,皇太后已然拄着龙头拐杖增去向保定帝讨个说法;窦建魁平日行事恶俗显摆,树敌众多,眼见他有出事的苗头,朝中厌恶他的臣僚纷纷上书保定帝,弹劾之辞源源不绝;与此同时,金銮殿上刑部大人命众人抬着几筐检举窦建魁欺善扬恶贪赃枉法等等罪名的状子,请保定帝过目裁度;齐王殿下背皇漓出列,义举窦建魁行止不端,醉香楼群芳苑两位花魁即可佐证。保定帝自不会拂北皇漓的颜面,传呈两位花魁。便听到两位花魁说不完道不尽的哭诉。那不口,自没有人注意到带两位花魁上殿面圣的北皇漓,听着两位花魁对窦建魁的指控,会一愣一愣的;太子殿下似乎也极是厌恶窦建魁,检举了些不良恶行落井下石。
这些罪状虽然都不是罪大恶极的,但窦建魁要保住一品武将的地位显然再不可能,何况出列指正他的同,是满堂朝臣,刑部大人,齐王殿下,太子殿下,当朝皇太后,每一个都是重量极的人物,保定帝都不可得罪,唯有合卒保帅。保定帝当即罢免了窦建魁武将一品的官爵,连降三级。窦建魁原来地位,由成朔顶替。成朔一上任,即刻指正窦建魁克扣军需,以次充好,私赚囊钵,战场上多次因此怠误军机,致使将士惨重亡。窦建魁带回京城的部将们,更是群起而奋告,私藏军火,对梁国江山社稷图谋不轨……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了。
窦建魁被打入天牢的当晚,就畏罪自尽了。
没有人知道,窦建魁‘畏罪自尽’的那晚,当朝的臣相大人,去拜会过他。
没有人知道,最后群起而奋告他私藏军火,对梁国江山社稷图谋不轨的,他的部将们,是他收入囊中的,原来汝阳王府的那五万兵马。
……“保定帝午时三刻驾崩,太子殿下北皇晟于宣德殿继皇帝位……”
剥开蜡丸,短柬上的字迹并未带给我多大的惊诧,窦建魁死于天牢已有十来日了,保定帝身边没了物以类聚的窦建魁,气数差不多也该尽了。只是,皇位更迭,今日宣德殿的场面该有多惨烈,但愿不会损到北皇漓什么。
“郡主……”
奶娘看着我,几番欲言又止。
我看着奶娘。
奶娘终是道:“相爷今日遇刺,是不是……是不是你……”
这些日子一直没间断与荷尔穆等人的联系,甚至云坤跟随北皇漓朝中走动,朝堂之上的大小事务云坤也会于荷尔穆一并转告于我,商权斟酌,发号施令。这蜡丸便是相到传递信息的物件。奶娘虽丈夫早逝,夫家无人,但十来年每日都会回家一趟的。为我们互通信息,倒也不引人起疑。
早知今日南宫绝有意对保定帝下手,所以计划提前,想趁他对保定帝动手时,一方面揭露他弑君的事迹,一方面解决掉他—保定帝遇刺必然会引起宫中秩序混乱,汝阳王府行动的人也好趁机离开,再说内应也早安置好了。
可惜正中了南宫绝心意,他致死保定帝的同时,反来一招贼喊捉贼。
我看着短柬上的字迹……臣相无大碍……他怎么没死!
……二十八天没有回过臣相府,这日黄昏时分南宫绝回来了。
那日窦建魁捂伤离去臣相府,他请成朔书房会话,‘窦建魁容不得了,保定帝,保皇党一举……’的话自他的口中吐出,废寝忘食的这些日子,显然忙的就是这些事。现在窦建魁和保定帝都成了硬绑绑的尸体,章武帝北皇晟即皇帝位,保皇党大势已去,他忙完了,回来臣相府我并不意外。
他仰靠在桌案旁的椅子上,我也有二十八天没见到他了,抬眼望去,他俊雅的面容憔悴瘦削了些,不甚疲惫的样子,不过此刻的他很放松,很舒心,半闭着目望着皇宫方向,嘴角嗪着了却家父遗嘱的轻松。他并没看我,仍是半阂目望着皇宫方向,不痛不痒地道:“明月,给我砌盏茶来。”
我搬过来的那晚,他便将他房里的侍女打发走了,显然有意将我当丫鬟使唤了。
停下手中正做着的针线,站起身给他砌茶。她随意拿起我绣的鸳鸯看着,鼻中若有笑意,“怎么绣的是鸳鸯?”
“绣的不好么?”我笑着问道。
“唔,好。”他实话实说道:“拿到市面上出焦,一定顾客盈门。”十二岁前,他学的可一直都是经商方面的知识。他沉吟道:“说起鸳鸯,倒想起了一事,下个月皇上就大婚了……不是保定帝,是今日即位的太子殿下,章武帝。保定帝,今天午时三刻驾崩了。”
“哦?”我自然已经知道保定帝驾崩的事,不过此刻还是适时地流露出惊讶。
午时三刻?
十年前南宫世家是午时三刻斩首的,他复起仇来,变都是午时三刻呢。汝阳王府是,保定帝亦是。
南宫世家的仇人,又少了一个呢。我将茶盏递去给他,脚下有些不称,一个趔趄,手中滚热的茶便整个地泼了出来,正中他肩膀上已经包扎好了,且换过衣服,根本看不到有伤的伤口。茶水浸泼下,血水立即就蔓延了出来,他疼的一阵抽气,我吓的花容失色,忙着赔礼道歉,故作不知的手足无措,只差没跪着请罪了。
“该死的刺客,今天让保定帝‘驾崩’的事差点让他们给搅了!”
南宫绝没理会我的赔礼道歉,也没见怪,只指使我重取一件他的衣服来。我取来衣服递与他,他本要接,陡然又改变了主意,忍着疼,蕴了笑意望着我。我低头,磨磨蹭蹭地去脱他的衣服,望见那伤势,就做出关心的样子,蹙眉问道:“怎么受伤了??”伤口很深,可惜刺偏了,再往下刺几分的话,就正中心脏,我问道:“抓着刺客了么?”
“今日宫中太混乱,给逃了,”南宫绝一边伸手往我展开的衣袍里套手臂,一边道:“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本来以为是窦建魁的余党,不过……”我听的心中突地一跳,南宫绝继续道:“他们行动一致,进退有据,窦建魁的手下,不会有这样的部署。况且,窦建魁的部将们都缺乏对主子的忠诚。你看禁军入支,才不过一个月,在我的手下就服服帖帖了,浑然忘记了他们以前的主子是窦建魁,要说忠诚……”
南宫绝看我,深郁的眸光讳莫如深,“还是汝阳王府的兵马啊。”
我心中突突乱跳,面容上却只作平静,说道:“汝阳王府还有什么兵马,不是连窦建魁手中的原来汝阳王府五万兵马,前几日保定帝还在世时,都一并交给了齐王殿下么?”
南宫绝哼声道:“汝阳王府的那十万兵马被北皇漓握着,不就等于被你握着么?”
我纯雅无辜地笑道:“我一个女孩子家要军队作何用,难不成还要组织娘子军上战场冲锋陷阵么?我倒觉得啊,你是汝阳王府的义子,保定帝不该把汝阳王府的兵马给齐王殿下一个外人,该尽数给你才对。”
“坏丫头,以为我受伤了就欺负不得你么!”
口上说着欺负不得的话,但一把揽我坐于怀中,温香软玉在怀,闪烁着狼性光芒的深郁目光,哪有半点受伤了便动不得荤腥的脆弱?倒是因为他的突袭,我猝不及防惊咋的时分,手臂又似无意住他肩膀伤口上扒去,几乎用尽了我所有气力,狠狠地抓揪了一把,小儿女状的娇痴嗔怪中,他若看得到我伏在他胸口的表情,一定是铮铮咬牙的,连秋水般清澈的眼神,也必定喷射着噬骨的恨毒。
不意外又听到了他咝气的痛哼声,他忍着痛,抵额与我厮磨道:“哼哼,汝阳王府的兵马,给我我也不敢要啊。窦建魁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你要我也落得个屈死天牢的结局么?”
窦建魁可不算屈死,汝阳王府的军队在他麾下,查到的他私藏军火,对梁国江山社稷图谋不轨是实!当日汝阳王府事件他落井下石,我自是要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了!
南宫绝的手仍拿着那副鸳鸯绣,眸中笑意点点,“汝阳王府覆亡的当日,窦建无耻的将那五万兵马收归囊中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了他未来的下场。”
南宫绝脸上笑纹若浮光掠影,明亮的黑眸望着我同样乌黑的眸子,倒映出我翩若惊鸿的身影,他一字一字,阴魅地道:“内外夹击,使他腹背受敌,这件事上,我们配合的很好不是吗,明月?”
我如坠冰窟,通体雪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