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
前世二十多年,今生六年,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
孔府的三碗泉水在周鼎的脑海中化作一座大山,紧紧的把石磊压在山下。幸好牛角化为一副铠甲护住了石磊全身,还有一把铲子。
就是靠着铠甲的保护,石磊才没有消散。也是靠着铲子,石磊没日没夜的往上挖,想把自己解放出来。石磊已经知道,只有钻出这座山,才能活回自己,才能让周鼎,也就是自己,不再是个白痴。
石磊的天空是黑白的。黑的山,灰的天。石磊已经整整挖了六年。六年的单调生活啊,单调的石磊连骂孔老头的心思都没了。除了挖还是挖。
石磊很奇怪自己居然没有崩溃。是什么念头在支撑着自己挖下去呢?又或者,自己天生就是个挖矿的料?
石磊不敢绝望,绝望就没了希望。
日子千篇一律,石磊挖山不止。偶尔石磊也去感应一下外界的信息,可惜由于大山阴隔,实在太过费神费力。
这日,石磊正挖之间,忽觉手上一松,到顶了!石磊心头狂喜。手上连挥几铲,整个人站到了山顶。
“哈哈哈哈………噢──啊───”
石磊纵声大笑狂喊,又蹦山跳。
脚下的大山似雪融了一般,飞快的矮下去,矮下去,消失不见。
石磊没了支撑,从空中直落而下。长长的惨号声中,嘭的一声摔在地上,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前的世界是七彩的。
石磊,或者说周鼎,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胳膊小腿。成功了,这回是真的成功了。石磊(后文中一律改称周鼎了)狂喜不已,挥挥小拳头,踢踢小腿,再来个三百六十度转身跳,感觉十分良好。
四下看看,这是在后院,周鼎信步向一处房子走子。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书房。先参观参观吧。身后两个小跟班连忙跟上。
一进房门,就见墙上挂着一个老头的画像。周鼎犹疑了零点零一秒,就确认这是孔老头的画像,一股无名火噌的一声蹿了上来。六年的苦工啊,都是这老头害的。
周鼎噔噔两步蹿到画像前,伸手一扯,嗯?没碎。细一看,画布用的却是丝绢。周鼎眼光一扫,发现靠窗的位置有几张小几,便去摆来摞在一起,边摞边发狠,“死孔老头,我先把你的画像给扯下来,我踩,我撕,我跺……”,发着狠,周鼎抬脚上了几案,用力去扯画像。几案一阵摇晃,“哐”的一声倒在地上。周鼎脚下一空,惨叫一声,仰面摔倒,两眼一翻,华丽的昏了过去。
跟在后面的周全发出一声饱经沧桑的叹息,摇着脑袋,对周月道:“妹妹,你去叫爹和娘过来。”
周信赶到的时候,王氏已经抱了周鼎在垂泪。简单的问过情况后,周信一跺脚,“哎,哭管啥用啊,先把人弄到榻上,快请大夫!”
跟着过来的周贵一溜烟的跑出去,周信和王氏一起把周鼎搬到他自己的房里,放在榻上。
周家庄离县城有七里路,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间。大约一刻钟的样子,周鼎就自己醒了。王氏抱住又是一顿哭,摸摸脑后,跌出一个大包来。
真是霉呀,周鼎懊恼不已。气没出成,还摔个大包出来。哎,一张破画,撕碎了又能如何呢,真是不值!
又过得一刻,大夫来到。把了脉,看了看脑后,问几句,确认没有大问题,开了活血散淤的方子,便告辞而去。
周贵跟着去抓药回来,王氏亲自煎了,来喂周鼎。良药苦口啊,这药良不良的不清楚,苦是真的苦。
眼前的王氏四十五六岁的样子,比前世的母亲要小一些,却是一样的慈爱。周鼎皱眉喝了半碗药,便不想再喝,伸手把药碗推开,说道:“娘,我没事,不用喝药的。”
周鼎曾认真的考虑过如何称呼这个问题。怎么说自己也曾是二十多岁的人,张口管别人叫爹叫娘似乎有点难以接受啊,尽管这人是这身体的亲生父母。可是不叫爹娘又怎么称呼呢?反正是不能装哑巴的。
周鼎还在考虑的时候,一张口,一声“娘”脱口而出。失败呀失败,周鼎对自己很不满,索性不再考虑称呼的问题。
药碗无声地从王氏的手中滑落,在与地板热烈地拥抱过后,“叭”的一声欢叫,化作几块,各得了各自的自由。
“娘!碗掉了!”
看王氏目瞪口张的样子,周鼎不得不开言提醒。
六年不鸣,一鸣惊人呐!只是可惜了那只碗。周鼎很是有些感慨。
王氏从震惊中醒来,一把抓住了周鼎的胳膊,“儿呀,娘没听错吧?你可是开口说话了?”
周鼎忽地有些感动,“娘,是我说话了。原本脑中有些东西挡着,说不了话。刚才摔了一跤,摔没了,儿就能说话了。”
王氏紧紧的把周鼎搂在怀里,泪水滚滚而下,这可是自己的儿子,完完整整的儿子!不痴,不傻,会叫爹娘!
周信得到消息的时候,王氏已经收了泪水,恢复了平静,只是面上的喜色谁都看得出。
“夫人,宝儿呢?周福说宝儿开口说话了,可是真的?”
王氏猛点头,“是真的!夫君!宝儿说话了,说得很流畅,一张口就叫‘娘’!”
“好好好好好!果然是晚成啊,哈哈哈……人呢,宝儿人呢?”
周信可不光是高兴,他是来讨债的。儿子欠他一声“爹”,欠了好多年,这连本带利的,今天得一并收了。
“宝儿出去玩了”,王氏有些不好意思。
宝儿哪是出去玩的啊,分明是躲出去的。王氏也是刚刚明白过来。方才,听得宝儿叫了两声“娘”,王氏觉得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身上有了力气,精神头格外的足。
“再叫一声!”
“娘!”
“再叫一声!”
“娘!”
“我儿真乖,再叫两声给娘听!”
…………
周鼎那个汗呐,喊一声娘那是出自真心,情意十足。这连着几十声叫下来,再浓的情也得淡了啊。看看王氏的目光,刀子一样啊,温柔的刀。温柔一出,所向无敌,打不过,逃吧。周鼎找了个借口,一溜烟的跑了,两个小跟班也跟着蹿了出去。
周信出了后院,直奔桃园,恰好遇到周富从园里出来,便问:“看见鼎儿没有?”
“少爷刚走!”
“往哪个方向了?”
“奔庄前去了!”
周信回身便往庄前寻去。寻了七八处地处,不是少爷没来,便是少爷刚走。
“这臭小子,腿还挺快,真没看出来!”,周信嘴里叨咕着,暗暗发狠,臭小子,让我逮住你,非罚你多叫一百声爹不可!
正走间,到了庄东的一片小树林,边上劳作的佃户忙上前见礼。
“可曾看见少爷?”
“少爷刚刚……”,佃户伸手指了指树林,想说周鼎他们三个方才进了树林没多久。佃户的话还没说完,周信却已转身走了。
“又是刚走啊”,周信边走边寻思,这臭小子跑哪去了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