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久到阴司？”众死士问道。

“还没到冥河呢，过了冥河，才到阴司。”阴阳鱼淡淡回答，“你们急着见鬼魂吗？”

“陛下大限四十九日，我们岂敢耽误！”

“他的命岂是由你们定，你们早去或是晚去，皇帝生死都不系于你们。”

“敢问你是何来历？”湘竹恭敬问阴阳鱼道，想起国师所说它中魔障的事，隐隐担忧。

“我曾是佛陀莲花池中的金鱼，他亲手蓄养过……”

“那早该超出三界，不在五行，如何来到六道，轮转于阳界阴界生死之间？”湘竹听说它来自佛祖的莲花池，大为惊异，莲花为圣物，极为洁净无污，它日伴圣物，怎会入魔障呢。

“说来话长，我更早以前，曾是红尘寺庙里放生的金鱼，日游荡于莲叶荷花之间，常听僧众讲经说法，因此也有了些道气灵性。但为了一桩情执，就贪想涅?，结果被佛陀养于他所在的灵界的莲花池中，这是好事，但我的情执却未断……”

湘竹奇怪，“你的情执，莫不是因为亲近莲花，而对莲花生起情意？”

“不，越是近的，越不容易执迷，反而得不到的，才执迷的深。那时寺庙扩建，人们要在庙里建一个十丈长的双面观音菩萨像，菩萨的影子映照于我所在的池中，我日日睹见，从池东游到池西，无论日出还是日落，都能见到金光照耀下的菩萨像。我迷恋上菩萨的姿容，超凡出尘，圣洁无比，因此我向佛祖发愿，想进入圣界，亲近佛菩萨。”

“因此，你就到了佛祖的莲花池……真是令人羡慕！”

“非心极诚，不能如此。我听经文时极用心，也常能默诵，不像一般凡人有俗世牵绊。”

“可是，你若是凡人，你还会对菩萨情执吗？”

“正是这病根在心，我有悟性，成了佛陀灵池精灵，但对菩萨的情执未断，就疑惑，佛菩萨已成圣，却仍为人的身相，而不是其他众生。”

“呃，你如此说来，我也疑惑。”

“我由此生起自卑心，莫非众生不及人？若菩萨为鱼，我时时得亲近，菩萨为人，我只能期盼她临水一照……我有疑虑和执念，就对佛说，我想要人相，就算只修成罗汉 。”

“罗汉也是圣者，断了情执烦恼。”

“佛祖也如此说，阿罗汉是没有烦恼的自度者，但是修不成涅?境界。他说，我想要人相，又断不了情执，就去成凡人吧，回到六道众生世界。”

“可你如今仍是鱼身，莫非是因修了神通，会变化了？”

“一切都是两难，我要成圣，成不了，又不甘心堕入凡俗世界，介于圣凡之间，我后来就奇思妙想，身体一半成圣，一半为俗，当修道时一心修道，绝无杂念，将一切杂念排于一眼中，让它储入我的所有邪念，我若修道，就闭上此眼，我若睁开此眼，就会看一切都是情执色相世界，就是佛陀菩萨也是有色相的。”

“唔……”湘竹仍然迷惑，他想象不出半圣半俗会是什么样子，难道和他自己一样。

“慢慢我就可以幻出人相，去见菩萨，恳求她收我为弟子。我不敢亵渎菩萨，只愿陪伴左右修道。她问我，为何要跟着她修道？我说，我因见菩萨面相慈悲柔善，雅丽无双，生起爱乐，所以愿随菩萨修道。”

“嗯，这倒是直话，修行者必须是直心，不可是曲心谄心。”

“菩萨问我，这意愿有多深呢？我说，就像一对情人，其中一个死去，另一个无论何时都想念她那样深。菩萨又问，那到底有多深呢？我说，那大概是生和死的距离……生和死的距离有多长，想念就有多深。”

“所以，你就成为阳界和阴界之间的运灵使者，轮回于生和死的距离。”湘竹慨叹。

“佛陀说，起一念就落于这一念之中，因是这一念，果也源于这一念。所以这就是报应。”

湘竹想，他宁愿和小蝶是他小时候见过的郊外的空旷野地上的一棵树，他是树根，小蝶是树枝，他们的想念有多深？愿意同生同死那样深，而不是阴阳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