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轻曳,封煜最终还是将许美人打发走了。
美人离开前,猝然心碎的神情让人望而生怜,偏生身侧的女子倏然眸子煞亮,似含点星,那丝欢喜没有丁点掩饰。
封煜捏了捏眉尖,敛眸看向女子。
他也有些说不清,怎么就顺着女子了?
明明他原来是想去许美人宫中的。
阿妤不知他在想什么,但是许美人离去时的神色让她心情甚好,拉着男人衣袖,撒娇声软地似贴在人心尖上:
“皇上真好。”
她跪坐在床榻上,话落,她忽然直起身子,软乎乎的吻就印在男人下颚上,轻轻绕绕的,甚是勾人。
封煜眸色微暗,喉结缓缓下滑,捏着女子的下颚,冷哼声:
“胡闹!”
阿妤笑得欢,退了些许,床榻上留了大片空处,封煜微噎,瞥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宽衣上了床榻。
床幔被放下,殿内只点一盏烛灯,映着点点旖旎。
她挤进他怀里,软若无骨的小手悄而伸进衣摆,搭在他赤裸的腰上,封煜原闭着眼,现在倏然拧起眉,捉住那只小手,他警告似地道:“别闹了!”
阿妤瘪着唇,含糊地咕哝:“妾身哪有闹……”
封煜压下心底的那丝火气,眸色暗沉地盯着女子,许久,他低头吻上女子。
他吻得有些凶狠,阿妤被迫仰着脖颈,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忽地,她顿时倒吸了口冷气,忙忙朝后退缩,可惜男人的手禁锢在她腰窝处,让她挣脱不得。
阿妤忙忙求饶:“皇上,我错了……”
她衣裳半褪,此时挂在了臂弯,露出的肌肤在烛光下衬得越发白,堪称欺霜赛雪也不为过,她跪坐在床榻上,无力撑着床榻,那份春光,叫人看上一眼都觉呼吸微紧。
封煜抬手遮住眼,眼不见心不烦,声音低哑着警告她:“江妤,别招朕。”
他现在心底颇有些后悔。
这分美景,看得见吃不着,他何必这般折磨自己?
阿妤讶然,没想到他第一次叫她,竟是在这种时候。
她视线不经意间轻轻扫过男人,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在压着火气,尤其是那处……阿妤倏地羞红了脸。
她拢了拢衣裳,遮住露出的白皙肌肤,慢慢踱到男人身旁,依偎在他肩膀上:
“皇上,妾身知错了……”
封煜身子骤紧,又渐渐放松下来,他说:
“身子是你自己的,若是你自己都不在乎,朕也懒得再管你。”
清清冷冷的一句话,甚是平淡,可阿妤就是听出他生气了,她倏然坐直了身子,忙忙解释:
“我在乎!我怎么会不在乎?”
顶着男人的视线,她声音越来越低:“我只是……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
她没说,封煜也知晓,就如之前淑妃的一般。
封煜心底那丝火气顿时消了去,他伸手点在女子隆起的腹部,一字一句低声说:
“你该知晓,何才为要紧的。”
对着淑妃,这句话他没说出口,因为他知晓周夫人定然会和淑妃说。
但是眼前这人,在后宫茫然无措,他总是怕她会什么都不知道,不自觉时,那丝担忧就升起,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如今宠着她,记着她,但他也保证不了,以后能一直宠着她。
她若是只顾着这一时的恩宠,日后后悔的人,只会是她自己。
阿妤怔怔地望着他,陡然轻抿唇,她拉过男人的手,扑在他怀里,低低地说:
“我知晓,我都知晓,可……我还是觉得不舒服……”
她说:“我就是看不得,她从我这儿将您拉走。”
封煜原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听到这里,险些气笑了:“你讲点道理。”
他原是去倬云楼,倒是谁截得谁的宠,她心底就没点数?
阿妤捂着耳朵,摇着头,才不听他说:
“世上那么多讲理的地儿,多妾身一个不多,少妾身一个也不少,总之,妾身就是不愿讲道理!”
“您既来了妾身这儿,那就不得被她拉走!”
得,封煜不与她胡搅蛮缠,只说:“朕没走。”
阿妤顿住,羞赧地低下头,糯糯道:“所以,妾身心生欢喜呀……”
她撅着唇,有些委屈:
“……才想您好受些,但妾身又不懂,弄巧成拙了,您与妾身说,妾身改,就是了……”
她勾着他的手指轻晃,软软乎乎地:“别生气嘛……”
——妾身心生欢喜,才想您好受些……
封煜猝不及防,这声音似黏在耳畔,刹那间酥麻了他的听觉神经,他一手轻抵成拳,眸色暗沉地盯着女子。
她到底知不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事实证明,阿妤是知晓的。
是以,封煜第二日醒来的有些晚,险些错过了早朝。
杨德等人进来时,他盯着床上酣睡的女子,想着昨夜里那股蚀骨销魂的滋味。
太阳穴嗡地一下,抽抽地疼。
杨德望着他,不知怎得,忽然想起昨夜里殿内忽然叫了水,让他们一众奴才险些吓得心跳都停了去。
尤其是印雅阁的周琪,当下就有些站得不稳。
他心底不禁嘀咕,这后宫没有身孕的妃嫔众多,怎得皇上还来钰美人这里叫水?
阿妤醒来时,殿内已经安静下来。
她轻甩着手,苦恼地伏在床边,对着周琪说:“阿琪,我手酸……”
周琪端着药膳,一勺勺地喂她,闻言,就算再不通人事,也不禁微红了脸,呐呐道:“主子,你自作自受!”
阿妤倏然反应过来,这手酸是为何,顿时红了脸,呐呐地不敢反驳,险些缩进锦被里。
那深夜里再如何放肆,到了这白日,就遮掩上一层不可揭开的轻纱。
叫人一回想,就羞愧难当。
——
倬云楼的灯火彻夜未熄,印雅阁传来叫水的消息时,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挥落梳妆台的物件。
落云等人不敢拦,她伏案痛哭。
欺人太甚。
她究竟有多不堪?才能让皇上宁愿去有孕的钰美人那儿,也不要叫她侍寝?
她想起,昨夜里,皇上说让她回来时,那女子斜眸朝她瞥来的那一眼,那里的玩弄轻讽,让她久久难忘。
许美人生平第一次,那般难堪。
似将脸面亲自送到旁人脚底,任人践踏!
落云擦了擦泪,走近扶住她,哽咽着道:
“主子,莫哭了,请安的时辰快到了。”
昨日太后回来,这皇后的禁足自然也就取消了,是以,这后宫妃嫔又该去坤和宫请安了。
“请安?”许美人笑得眼泪掉下来:“皇上明知今日恢复了请安,还这般打我脸。”
“他究竟要待我多轻贱啊!”
她怒喊着打翻了茶盏,皇上可还记得,她出身许氏,书香门第,最重颜面?
他若是不要她侍寝,昨日又何必来那一趟?
叫她凭空生了期盼,又硬生生地叫旁人夺走!
他不顾及她,不顾及许家,也偏要宠爱那个奴婢出身的钰美人。
许美人弯下腰,捂脸无声,她比起钰美人,究竟差在何处?
就那张脸吗?
落云吓得抱紧她,四周环视,最后压低声音,轻颤着道:“主子!主子!不得说啊!”
若是叫旁人听见了,必要落个大不敬的罪名啊。
雷霆雨露,皆为天恩,再如何,主子也不得对皇上生出一丝怨怼。
其余宫人跪了一地,颤颤巍巍,几乎恨不得自己此时当场聋哑了去。
许美人瞧见这副情形,顿时清醒过来,她无力瘫在地上,深呼吸半晌,才扯动唇角:
“跪着作甚?若是错过请安的时间,你们谁担待得起?”
她盯盯望着印雅阁的方向。
从皇上下旨,让钰美人搬进印雅阁时,她们二人就注定了站在对面。
倬云楼的热闹瞒不住,几乎是她刚去请安,就传进了阿妤的耳里。
楹窗外的轻风吹着片落叶,旋转不停地落下。
阿妤敛着眼睑,手中轻捻着一块梅子糕,直到梅子糕碎了一地,她才回过神来,低笑:
“就这般?”
不过被截了一次宠,就要死要活地受不了了?
那曾经被淑妃截宠的妃嫔,岂不是都要撞死在冷宫门前。
阿妤站了起来,漫不经心地想着,那许美人日后怕是要哭得个没完没了了。
她对着周琪弯眸笑:“走吧,咱们去慈宁宫,看看太后和小公主。”
她记得,昨日皇上说过,让周修容今日带着小公主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阿妤抚着小腹,懒得去想许美人,有那时间,她不若去讨太后的欢心。
更何况……
阿妤低头,温柔地看向小腹,她总该为自己、为这腹中胎儿,多考虑几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