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对她这般严苛?
她眉梢皆是不解,似还透着些委屈。
封煜倏地顿住,他堵在胸中的那口气似越来越盛。
他几欲被这般没良心的话,气得快要笑出来,他沉眸,反问她:“你觉得朕待你严苛?”
那副模样,似是在说,你敢点头试试?
阿妤硬着脖颈半晌,扭过身子,泄气地说:“皇上!您明知妾身说的是什么,您待妾身好与不好,妾身自然能感觉到。”
她非是没良心,也知晓自己刚刚的话有些失言。
如今后宫中,若说皇上对她还不够好,那其余后妃怎么办?
想至此,阿妤就有些心虚,她偷偷觑了男人一眼。
可她心底也有些委屈,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怎就又惹到他了?
她抿着唇,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小声辩解:“妾身非是了解他,之前妾身刚知晓他买下了江宅,妾身曾在江宅住了多年,知晓江宅中有一药圃,是以才会提起他。”
阿妤只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他总该消气了。
却不想,那话落进封煜耳里,是哪儿都不对劲。
若非韩玉扬对她动了心思,他为何要买下江宅?他与许御女有何交情,能叫他明明身子不适还快马加鞭地赶回去取药?
终归到底,还是因为她。
半晌,封煜还是没忍住,他呵呵冷笑两声:“韩侍郎对你倒是上心。”
阿妤下意识反驳:“没有……”
话音微落,她忽地意识到什么,她眯着眸子问向封煜:“皇上是因为韩侍郎的举动生气?”
封煜脸色稍变,他微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轻嗤:“自然不是。”
阿妤哪信他的话,她瞪圆了眸子:
“他惹您不高兴了,您朝妾身发火作甚?”
封煜只觉得额间突突地疼,还不待他说话,就又听她委屈的声音:“您罚他啊,打他板子,去他乌纱帽,关妾身何事?”
“妾身明明什么都没做。”
封煜:“……”
打板子,去乌纱帽?
封煜瞥向女子,却发现她说这话时,眸底尽是真心实意。
……他心底那股气忽然就散了。
有甚好生气的?就这没良心的,若是韩侍郎真对她动了心思,也是他倒霉。封煜揉了揉眉间,险些泄了笑,他轻咳了声,斥道:“胡闹。”
阿妤憋气,她还胡闹?
本就是这般,若是他觉得韩玉扬行为不妥,不该去罚韩玉扬吗?关她甚事?
至于,韩玉扬许是为了她才回去拿药的,便更让她觉得憋闷。
她态度摆得那般明显,他又非不知事的孩童,后妃不该与外男有过多牵扯,他不知晓吗?
她早就不需要他了,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稍顿,阿妤瞥见封煜早就不似之前那般的怒意,她气得冷哼了一声,可终究是学不来他的不怒自威。
封煜讶然地轻挑眉梢,那分笑意终是泄了出来。
阿妤画虎不成反类犬,顿时羞得脸红,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转身就朝外走。
林间夜色似浓郁得化不开,浅暗灯笼下,树影婆娑,微风拂过,吹起沙沙作响的声音。
阿妤不管不顾地朝前走着,周琪忙追上去,丧着脸:
“主子,您慢些,仔细着腿上的伤……”
往日惯是娇气的人,一羞恼上,就甚都不管不顾了,连昨日还疼得她抽气的伤都不觉疼了。
闻言,阿妤步子微顿,她转头视线越过周琪朝后看去,待看见了人,才不着痕迹地慢下步子。
再朝前走几步,忽地看见湖边站着的两人时,阿妤脸色顿变。
她噌地停步,转身朝后走去。
封煜颇有些讶然,笑着问她:“怎么,不走了?”
阿妤没说话,转身躲在他身后,轻轻捏紧了他的衣袖,封煜刚欲挑眉,就听见两人迥然不同的声音:
“微臣参见皇上,给钰修仪请安。”
封煜看过去,韩玉扬和陆宗二人躬身行礼,是寻不出一分错的。
他眸色稍暗,不由自主地去想,就这般态度,他若真要罚其板子,该寻何理由呢?
须臾,封煜面上平静地颔首:“起吧。”
“这般晚了,你二人怎还在此处?”
陆宗话是比韩玉扬要多的,他知今日事多,许御女之事尚未有结果,也不敢嬉笑,毕恭毕敬地拱手:
“回皇上的话,微臣二人饭后闲散,刚欲回帐。”
封煜遂点头,视线朝韩玉扬看去,似勾起一抹笑:“今日药材一事,倒多亏了韩爱卿了。”
气氛微凝,叫韩玉扬的腰弯得不能再弯,那所谓的温润自持在此刻似也要消失殆尽,他说:“不敢。”
不敢什么?谁知道呢。
阿妤忽地拉住他的衣袖,带着骄纵道:“皇上还要和他们说多久?”
“他们都消食回来了,妾身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呢。”
一句话,尽显娇憨和任性,带着些幽怨,偏生她说话时,连看都不曾看韩玉扬二人一眼。
封煜觑她,倒是陆宗忙服身:“时间不早了,微臣告退。”
说罢,他见皇上似点了下头,就拽着韩玉扬快步离开。
待他们身影消失后,封煜伸手捏住她的后脖颈,似笑非笑道:“还不快走,若是待会饿着了,就又是朕的错了。”
另一边,等转过道后,韩玉扬才没忍住咳嗽了一声,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严重,直至最后,他脸色咳得通红。
陆宗有些担忧,却是板着脸冷嗤:“原来韩大人也会忍不住。”
韩玉扬没说话,他咳得凶狠,不得不攥紧一旁的树枝,逼得手背上青筋突起,待这阵咳意过去,他依旧只是淡淡地敛下眼睑。
良久,他才沙哑着声音:“今日麻烦子宴了。”
子宴是陆宗的字,他冷笑着说:“我不过就是走这一遭,可韩玉扬,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忍了好久,终是没忍住:“不管是进城取药,还是饭后散步,你皆是为了钰修仪吧。”
平平淡淡的陈述语句,却叫韩玉扬倏然抬起头。
见此,陆宗总算知晓,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就是你那位妹妹?”
韩玉扬没说话,可陆宗却是知道了结果,算起时间,他叫竹末收手时,恰好时钰修仪冒出头来的时间。
“韩兄,你同我说实话,这么多年来,你寻的是妹妹吗?”
你寻的是妹妹吗?
刹那间,韩玉扬褪尽所有血色,许久,他才低低地说:“她是我妹妹,永远都是。”
“她如今贵为修仪主子,你大可不必如此。”
韩玉扬只垂头,陆宗急:“你的前程,都不要了吗?”
“……我答应过娘,会一辈子照顾她,我已经食言了五年。”
他抬起头,陆宗看清他的模样后,忽然就说不出话来,韩玉扬脸色煞白,眸底似泛了红,他苦笑说:
“她最艰难的时候,我不在。”
“如今她身份尊贵,我却在此时说什么要护着她,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他这一生都无愧于心,唯独愧对江妤母女二人。
陆宗哑声半晌,才堪堪道:“那日你和钰修仪在绍州城中见面,早就传遍了,连我都听闻了此事,你若真想帮她,还是离她远一点吧。”
这话虽是伤人,却再真实不过。
韩玉扬却是眸色忽凉:“传遍了,是何意?”
“我是听说,钰修仪和你是青梅竹马……”
话说至此,陆宗就没再说,他和韩玉扬交好,传到他耳里的话都是这般,私下里,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他才叫韩玉扬离钰修仪远些。
说句不好听,再多的苦难钰修仪都自己熬过来了,这时正是风光无限,不管他是以什么理由凑上去,都无法否认他的确给钰修仪招惹了麻烦。
——
帐内,阿妤坐在梳妆台前,叫周琪帮她拆下玉簪。
她透过铜镜,看向榻上斜靠着的男人,轻撇嘴,忽地想起什么,她迟疑地问:
“皇上,您觉得害许御女的会是何人?”
总归是后宫的那几位,能有这么大能耐的,范围不禁又小了些。
封煜头也未抬:“不论是谁,今夜就能出结果了。”
不管是解药,还是方恒一,这都不过是引子罢了,为的就是引背后之人露出马脚。
只要解药无碍,许御女大致今夜就可醒来,到时自然知晓谁是害她的人。
而背后之人,为了不暴露,只能铤而走险。
阿妤梳着青丝,眉梢微动:“所以,皇上才会将杨公公留在许御女那里。”
封煜随意地点了下头,忽地,他顿住。
须臾,他朝后靠了靠,抬起头,眸色稍暗地看向铜镜里的女子。
阿妤模样长得甚好,芙蓉面上映着红,那双美人眸顾盼生姿,纵使是在后宫中,她样貌也是拔尖儿的,否则不会叫他第一次见时,就能生出惊艳。
他微敛眸,似是不经意地问:“你这般关心许御女作甚?”
阿妤微顿:“妾身就是好奇,是谁会这般大动干戈地要置许御女于死地。”
封煜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似乎是信了她的话。
阿妤从铜镜中看见这一幕,她微拧眉,放下木梳,起身走向他,伏在他肩膀上,小声地说:
“您还记得,那日在妾身昏睡过去前,特意叫周琪去问了许御女几句话吗?”
封煜搂住她的腰,轻点头:“所以,你其实觉得害你早产的另有其人?”
阿妤呐呐地没说话,封煜眯起眸子:“既如此,怎从没听你提起过?”
阿妤埋首:“有甚好提的?佑儿又非妾身一人孩子,您那般在意他,怎会放过害他的人。”
“妾身若是说了,怕您觉得妾身不信任您。”
封煜哑然无语,总归说来说去,她都是没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