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还未散时,阿妤就觉些许困乏,她自有孕后便一直觉多。
宋嬷嬷等佑儿睡下,才熬了药膳端进来,阿妤并未拒绝,她喝了两口后,就懒洋洋地倚在床榻上,半睡半醒的状态。
宋嬷嬷看得直发笑:“娘娘若是困了,就快些歇着吧。”
阿妤含糊地点了点头,朝周琪看过去,话音含在口中糯糯地问:“太和殿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恰好小福子这时掀开帘子进来,他躬身说:“娘娘,皇上给修容主子赐了封号——贤。”
倏地,阿妤有了些许精神,眸色稍亮地问:
“哪个贤字?”
可是她想的那个?
小福子笑了笑:“和娘娘想的一样。”
阿妤笑弯了眸,她让小福子退下去,才终于能安心睡下。
——
夜色似浓郁得化不开,坤和宫中的两位主子都还未歇下。
皇后褪了华服,披着青丝要替封煜宽衣,被封煜轻轻摆手拒绝,冷淡道:“不必了,夜深了,歇着吧。”
闻言,谨玉和谨竺不由得看向自家娘娘。
不得恩宠,如何来得子嗣,若无子嗣,这中宫又如何能坐稳?
偏生自家娘娘丝毫不着急,就见皇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温和笑着:“时候是不早了,谨玉你们都退下吧。”
谨玉咬唇,但不过须臾,依旧随着满殿的人退下。
殿内燃着灯,皇后亲自掀开灯罩,剪下烛线,待光线暗淡些,才退到床边。
封煜看着她的动作,眸色稍暗。
年少夫妻,他曾对她也百般敬重,不是没有想过温情相待,但终究勉强不了自己。
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合着规矩,黄梨木床榻上铺着两床被子,为了能伺候皇上洗漱,通常都是妃嫔睡在外面,除了在娴韵宫时,封煜素来都守着这个规矩。
封煜躺得规矩,身边的皇后也是如此,他忽地想起在娴韵宫时,那女子能侍寝的时候,总不会如此规矩。
甚至娴韵宫的床榻上从不会出现两床被子。
他轻拧了下眉,将忽然升起的心思掩下,这时想起那人,倒不知是对谁不敬重了。
夜越来越深,封煜原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入睡,但事实不如他所愿,他稍动了下,身边忽地传来皇后温和的声音:
“皇上睡不着?”
封煜没说话。
皇后没在意,只自顾自地说:“皇上今日给周修容赐封号,是因为钰妃吧。”
她用得肯定句。
只不过令她惊讶的是,这次皇上居然没有趁机给钰妃晋位,连周修容都有了四妃之一的迹象,他那般宠爱钰妃,怎会让钰妃屈于周修容之下?
她只能想到一个理由,皇上想给钰妃的位份,不低。
封煜在黑暗中睁开眼,只是平静地说:“她当的。”
皇后勾了下嘴角,谁当的?皇上说得不清不楚,真叫人猜不透。
她皇上再如何升钰妃的位置,总归不会越过她,她也不欲去管他的事。
她许是有百般不好,却是有自知之明,她管不了的事,连一点功夫都不愿白费。
她不再说话,封煜自然不会开口,殿内逐渐安静下来。
这时,殿外忽地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烛火透过床幔间,床榻上的两人侧着身子,皆背对着彼此。
封煜渐渐入睡,倏地被雷声惊醒,他突兀坐起身。
皇后听见动静,也撑着身子坐起来,轻眯起眸子:“皇上?”
封煜脸色算不得好看,他手指紧按着,听到皇后的声音,刚要躺下,就又听见一道雷声,天际闪过一丝白光,似要避开窗户透进来,几分恐怖。
他眸色稍变,扬声喊道:“杨德!”
他越过皇后下了床榻,杨德匆匆进来,见状错愕万分,却是及时反应过来替他更衣。
封煜刚欲转身离开,才想起来她,稍顿,他说:“朕有些事,先走了。”
皇后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并未出声阻拦。
他走后,谨玉眼睛都快红了:“娘娘,皇上这是作甚?他不顾祖宗规矩,都要打您的脸吗!”
但凡重大的日子,都该歇在正宫中,更遑论今日还是除夕。
皇后倒是不在意,她翻身又躺下:“佳人担惊受怕,他哪里还会想到这么多。”
谨玉哭了:“可娘娘也……”
旁人害怕,那娘娘就不害怕了吗?
可她话音未落,就被皇后打断,她指尖紧捏着被角,哑声说:
“出去。”
——
娴韵宫,阿妤也被雷电惊醒,她脸色微泛白,紧贴着墙边躺着,周琪早就在第一道雷声响起时,就守在了她旁边。
殿内燃了不少灯。
阿妤细眉微蹙着,她算不得有多害怕,只是这样的天色总让她想起些许不好的事。
周琪伏在床边,拧紧了眉:“不若奴婢去请皇上吧。”
阿妤美眸微瞪:“胡闹。”
且不说今儿是什么日子,就算不是特殊的时候,皇上在坤和宫歇息,也万没有她去请人的道理。
周琪也知自己是乱出主子,她懊恼地低下头。
这时琉珠端着姜茶进来:“主子,嬷嬷说您可以喝些姜茶暖暖身子。”
殿内有了人,阿妤也没甚心思去多想旁事,朝床边挪了几下,刚欲伸手接过汤碗,就见珠帘被人掀起,封煜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殿内,身上似还带着水珠。
阿妤惊得许久回不来神,怔愣地看着他。
封煜远远瞧见殿内灯火通明,就知她醒了,如今再见她脸色微白,只庆幸自己来了这一趟。
阿妤倏地坐直身子,她动作太突然,不经意扯到肚子,顿时叫她不适地弯下腰来。
封煜看得脸色微变,拧眉走近两步,握住她的手,没忍住轻斥:“你急什么。”
掌心的手有些凉,他越发握紧了些。
阿妤缓了过来,匆匆抬头,着急道:“皇上您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我宫中哪个不懂事的去寻您了?”
封煜看着她急切担忧的模样,稍顿,才说:“朕自己过来的。”
阿妤顿时哑声,愣愣地:“皇上?”
阿妤虽对他这番行为心中稍动,可却止不住地纳闷,不过打雷罢了,哪值得他亲自跑过来。
不过阿妤没敢露出心声,人都来了,不知坤和宫是何情况,她总不可能再将人推回去。
阿妤瘪了瘪唇,见他额角不知是汗是雨,连忙将琉珠手中汤碗端过来,亲自递给他,软声道:
“皇上,给您喝,快解解寒。”
说着话,她有些心疼地拿着帕子替他轻擦过脸颊,微抱怨:
“皇上真是的,作甚跑这一趟,若是着了凉,该怎么办。”
封煜扫了眼,就知那是姜茶,带着些许暗色,必是特意为她熬的,虽对她这份贴心满意,连带着她稍没有规矩都觉得贴心,但却没有接,低声道:
“宫人特意为你熬的,不必顾及朕。”
阿妤还待说什么,琉珠就连忙说:“奴婢再去煮。”
这番,阿妤才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喝下姜茶,只不过,那双眸子转着,最后还是落在封煜身上。
瞧得封煜有些不自在,沉下声音:“看什么?”
阿妤咽下姜茶,声音软软糯糯的,却似没反应过来,话说得叫封煜一愣:“妾身觉得皇上今日甚是好看。”
封煜轻拧眉。
甚是好看?这是何形容。
他脸色一板:“拿朕往日夸过你的话,来搪塞朕?”
阿妤顿了下,才反应过来,立刻改了话,悻悻地眨了眨眸子,含糯道:“妾身是说,皇上今日好生叫妾身欢喜。”
封煜稍顿,移开视线,片刻才似平静地轻嗤:
“巧言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