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茫茫的天空底下是翠绿的草原。
这里有着风沙,有着山岭,还有些些许的绿色点缀。
这里是氐人的驻地,这里是羌人与大秦的缓冲地带,也是氐人苟延残喘的地界。
这里的土地贫瘠,这里的地形崎岖,若不是因为这些,恐怕氐族也不可能长存。
就算是这样,氐人的生存依旧是艰难的,如同在夹缝中生存一般,挣扎着活着。
也是这两年秦国崛起,氐人依附大秦,才堪堪活了下来,不然就只一个羌人就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了的。
这片点缀在黄土上的绿色是氐人现在最大部族的生存之地,也是氐人里的权威,巫居住的地方。
“巫,您叫我?”一个古铜的汉子跪伏在兽皮帐篷里,身上的兽皮也只是堪堪遮体。
眼前戴满了兽骨的老人,就是这个族群的权威者,就连氐人族长,也不得挑战这位的权威。
“我感受到了一股能量。”巫的声音如同朽木折断的声音一般,格外的渗人,又显得高深,“这是不同于天地其他东西的能量。”
“这是天给予我们的恩惠,而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去迎接这份恩惠。”
“您转述着天的荣光,您就是炎帝的化身,就是始祖的在世。”男子脸上写满了狂热,“请您给我这卑微的族群一些警示,让我们接受您的恩惠。”
“我看到了,我听到了,这股恩惠是始祖降恩于我们的,是我们崛起的希望。”巫猛的站了起来,犹如前方有着甚么似的,伸出手,似乎在膜拜着甚么似的,“那是秦国的方向,去罢!去罢!去夺回天给予我们的恩惠罢!”
男子愣了一下,脸上的狂热也散去了不少,依旧低着头颅,小声反驳了一句:“大秦的强盛,不是我们这群卑微的野兽能去触碰的。”
“始祖会给你力量的,姜彪,始祖会给我们力量的。”巫喘息粗气坐了下来,枯木拧成的法杖指向了姜彪,“那本身就是始祖给我们的恩惠,本应就是我们的东西。”
“巫,那是大秦,那是有着上苍之子存在的大秦。”姜彪抬起了头,看着合上眼睛的巫,颤声说道。
犹如雄一般强壮的身躯,却依旧是颤抖不已,好似提到了甚么大恐怖一般。
氐人部族,羌人部族,只要是大秦周边的部族都被打的服服帖帖,成为大秦的附属。
陈轩的【域】也是包含这些地方的,而嬴子楚乘龙归天,亦或者是嬴政登基上的神迹,他们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也因为这个原由,之前骚动不已的羌人也放弃来攻打他们氐人。
明明巫在前些天还对着大秦的方向膜拜着,甚至还传出神谕,要他们举族投降入秦。
现在才几天的光景,就要改主意,攻秦了不成?!
就算是始祖的指示,姜彪也得考虑一二。他是整个氐人的首酋,是不可能拿整个族群去冒险的。
“你不愿意?”明明很平淡的语气,明明是昏黄的双眼,但是依旧让姜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这是一种直透心神的阴冷,好似有一双手,在狠狠的捉着你的灵魂,在那扭曲着,拉扯着,挤压着。
“巫,并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整个盍稚也没有多少儿郎去伐秦。”姜彪不敢再直视巫,低垂的头颅写满了恐惧,“还请巫为整个盍稚想想。”
“你很不错。”巫的声音似乎变了,变得年轻了起来,变的中性了一些,变得更加威严了一些,“最起码比这个老东西明事理多了。”
老东西?!
姜彪抬头看了一眼,那座位上哪里还有着巫的身影,取之而代的是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
“你是谁?!”姜彪并没有大吼大叫,压着嗓子怒斥了一句,刻意不让外面的人物听到。
这并不是他起了什么心思,只是眼前这个人太过于恐怖,就算没有交过手,姜彪都能体会到这个人的恐怖。
“我是谁?”那男子笑了两声,就这么低着头,藏在帽衫底下的脸庞露出了一双眼睛盯向了姜彪,“你可以称呼我为大黑暗天,或者,巫。”
就这一眼,就这一眼就让姜彪没了任何反抗的心思,瘫坐在地上,不敢出声,也不敢反抗。
这个男子就是墨距,得到造化的墨距。
本来是要直着西进,入了羌人部族,借着羌人慢慢的发展,在大秦对诸国用兵的那一刻,一举破秦,完成那位给的任务。
不过在这个氐人部族,他似乎找到了更适合的族群来发展他的势力。
羌人是强势,甚至可以说是不止一次让大秦头疼的存在,但就是因为太过于强盛了,导致他不可能有过大的发展。
大秦不可能坐视一个蛮夷崛起,绝对会在羌人还没强盛起来的时间将他抹杀掉。
甚至会把这个西边部族全部端了。
这种事情是秦昭襄王时期都不敢想象的事情,但是在嬴政执政的时候,显得格外平常,似乎事实就是如此一般。
墨距是得了造化,但他又不是憨傻,知道什么惹得起,什么是惹不起的。
以他现在的深浅,别说嬴政了,就连前几日把他追下悬崖的那位都打不过。
有这些前提之下,墨距不可能直接入羌,更不可能直接把羌人部族作为自己崛起的基础。
相比之下,氐人就安稳许多。
羌氐一部而出,都自诩是炎帝后人,同为姜姓,这就给氐人吞并羌人打下了一个有力的借口。
而氐人部族所在的地方是羌人与大秦的缓冲地界,有这个前提,无论羌氐怎么打,只要不是羌人吞并氐人,大秦就不会去管,不会去派军队来接管。
只要在大秦发兵灭六国的前面,氐人将羌人吞并消化完全,他墨距就有极大的可能完成那位所给的任务。
“你不要惊慌,我不会伤害你的。”墨距看着呆愣在地上的姜彪,就知道他已经没有反抗的心思了,“我是来转述天的意思的,姜彪,难道你连天的意思都不愿意遵循了吗?”
姜彪看了看站在上方的墨距,魁梧的身躯上写满了害怕:“你不是巫,你不可能传述天的想法。”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也是最后的试探,只是这个试探的代价有些大,失败了话就是得拿命来赔罪。
“我是巫,是盍稚的巫。”墨距知道盍稚是氐人的自称,也就顺着氐人的习惯来说,他再强,也不可能把整个氐人屠个一干二净。
更不用说他现在还要用到氐人。
昨日氐人的巫被墨距杀了,今日氐人的首酋再被他杀了,那氐人还用不用了?
现在就是要看姜彪怎么回答了,若是识趣,就这么认下,就皆大欢喜。
若是不识趣,那墨距就只能忍痛送整个氐人部族去死,去见他们的始祖去了。
大不了用那玉简上的术法给他们炼成活死人,让他们攻下羌人,再以羌人为主体,去攻秦。
本身的计划就是以羌人为主导,现在只不过就是丧失一个氐人,是在墨距允许的失误之内的。
索性,姜彪服软了,也是认了。
“巫,请指示我们,请指示盍稚日后的路罢!”姜彪没有选择,眼前这个人太强了,强到不像一个人一样。
就仅仅是这么站着,就让他感受到无尽的压力。要知道,他可是在猛兽里驰骋的人,是与猛兽厮杀过的人呢!
“我现在颁布神谕。”墨距看着姜彪,怎么看怎么顺眼,“攻破羌人,拿回属于我盍稚的荣光!”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墨距看了有些为难的姜彪,缓缓的走到了他的身旁。
手中的法杖早就换成了墨眉,就这么抵在了姜彪的头上。
“大黑暗天的慈悲会眷顾你的。”一道灭世一般的光芒在这个狭小的兽皮帐篷里闪烁着。
无数不存在与这个世界的知识与力量不断涌入了姜彪的体内。
在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姜彪犹如换了一个人一般。
阴冷,恐怖,全然没有之前的野性。
古铜色的身躯上雕刻了几道纹路,几道泛着死寂的纹路。
“大黑暗天的慈悲,卑微的凡人祈祷您的眷顾。”
墨距看着已经完全臣服的姜彪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让姜彪起来,背着身子吩咐了一句:“且去罢,领着盍稚的儿郎们,去拿回属于盍稚的荣光。”
“大黑暗天永存。”姜彪唱喏了一声就走了出去,去寻找那群臣服他的儿郎。
氐人分好多部族,而忠于他这个首酋的,也仅仅只有青氐,白氐,巴氐三部而已。
还有三部是没有臣服了。姜彪现在要做的是去收复他们,去带领着他们追寻盍稚的荣光。
……
此时的雍城已经看不出前几日的屠戮。
街道上的破碎,城池里的残尸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存在过的痕迹。
雍城外的河流却没有这么好运。
孟家上下六百多号人物,无论大小,男女老少,都是推到了河流边上,砍了个痛快。
雍城周边已经没有清水,只有血河。
这件事情蒙骜今日才知道。
他虽然是下了诛孟成九族的命令,但蒙阙尉缭二人应当是理解他的意思,毕竟在路上已经交代过了。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听混了,忘记了,他蒙骜也没说拉到河流边上砍。
这种东西都得嬴政亲自点头,底下才能行刑。六百多号人物,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等压到咸阳,到底是六百多具死尸,还是六百多个奴隶,这都是嬴政决定的。
虽然是透露了诛九族的意思,但是给的令是领到咸阳。
“真砍了?!”蒙骜看着底下跪的瓷实的蒙阙,又问了一遍。
毕竟整个雍城周边河流都被鲜血污染,更是有不少死尸落了进去。
若是这些东西再流入了咸阳,那样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路上某怎么给你们二人讲的?!”蒙骜有些烦躁,这种事情出了纰漏可不是甚么好事,“再怎么说,也不能拉到水边砍啊?!”
“那三百兵卒,二话没说,就压着孟家上下六百三十二口,到了雍城外,砍了一个便扔进了河里……”
蒙阙知道是犯了多大的错,这可不仅仅是违抗了军令,更是将整个雍城置于死地。
“……那三百兵卒不听属下的,也不听尉左庶长的命令,只是在那砍杀着……”
“知道了!”蒙骜知道那恐怕真的是这群兵卒自己的意思,也怪自己大意,竟然是按着虎符说事。
只是就算是按着虎符,他也未曾下令领到河边去砍呢!
“下去领五十军杖。”蒙骜虽然知道这不是蒙阙的错,可依旧是要拉下去打,“既然拦不住,就来寻某,而不是瞒着不报,硬生生拖了两三天!”
这几日他都在忙着处理雍城里的事物,确实没有太过于关心外面。
就这么一疏忽,就让白起麾下的兵卒起了这么大的乱子。
最重要的事情是,他不知道这是白起给他的敲打,还是这群兵卒就是这样的性子。
若是后者还好,若是前者,那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你领完军杖就与尉缭坐守雍城,某即刻回咸阳请罪。”蒙骜看着还没告退的蒙阙,看着他这个格外不争气的儿子,“这次再搞砸了,你就不要认我这个爹了。”
“诺!”蒙阙知道,这是在保全蒙家,毕竟谁都不知道他还会犯什么错。
与其留着他这个不稳定因素,还不如直接将勋爵传给蒙恬蒙毅二人靠谱。
“下去罢。”蒙骜似乎是累了,有气无力的呵斥了一声,就瘫坐了下去。
在蒙阙退下后,他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在愁着甚么。
……
此时咸阳周边已经有些地方被染了些许红色。
陈轩也知道了雍城的事情。
只是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去阻止,甚至还推波助澜了一下。
毕竟,蒙家现在示众,也是该敲打敲打。
不然到了蒙骜这一辈,就混出个功高盖主的名号,也不是甚么好事。
现在朝堂之上,军伍之中,要么姓王,要么姓蒙,不然哪里有立足的道理?
陈轩拍了拍嬴政的肩膀,看着有些疲惫嬴政,说了一句:
“政小子,雍城,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