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风沙刮的响亮,将这本该是蔚蓝的天色染的昏黄。
底下的层次不齐的绿色点缀着,点缀着这片枯黄的土地。
本就是没有多少草木的地方,又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在这大火之中,又隐约带了些许肉香。
这是一群野兽聚集的地方,又或者说,这群长着人的模样的东西,就是一群野兽。
这是氐人的部族,也是未来整个西方部落的祖地。
所有人,所有部族,都会在这群野兽的欺压下,在这群野兽的威慑下,被迫臣服在氐人的麾下,成为它们的“奴隶”。
墨距看着眼前这般修罗地狱一样的景象,藏在暗处的脸上写满了狞笑。
现在整个氐人都已经臣服在他的脚下了,整个氐人都是大黑暗天最忠实的信徒。
姜彪的模样也有了改变,原本壮实的汉子,现在看来,倒是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双目赤红,古铜色的皮肤已经透露出些许的暗光,藏在兽皮衣裳底下的身躯犹如铁打的一般,泛着光泽。
“伟大的巫,您唤我这卑微的奴仆过来,可是有神谕降下。”姜彪可怖的面孔底下尽是尊敬,微微颤抖的身躯,显现出他内心的激动。
“我看见了。”墨距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在他从那悬崖爬上来后,那个伟大的大黑暗天就没有给过他任何指引。
这只是套话,只是做个模样给姜彪看,给整个氐人看。
“我看见,东方的力量正在崛起,盍稚的儿郎们啊,你们该奋起了啊!”
“伟大的巫,伟大的大黑暗天是让我们这群卑微的奴仆去攻打罪恶的东方吗?”
大秦的威势,秦天子嬴政的威严,在姜彪接受了大黑暗天之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现在姜彪,现在的氐人部族如同兵器一般,犹如没有思想的野兽一般,不惧任何东西,只敬畏所谓的大黑暗天。
“不,伟大的大黑暗天给予你们的神谕是,该统一整个西方了。”墨距看着这群带着鲜血的“野狼”说道,“放弃所有的累赘,去攻伐,去略夺,去为伟大的大黑暗天寻找最尊贵的祭品!”
“为了伟大的大黑暗天!”
犹如头狼哀嚎后所有狼群的附和一般,这个声音在这片空荡的天地中回荡着,然后消失在弥漫而起的风沙之中。
镜头微微的拉了起来,将这片天地看了个通透。
底下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并不是甚么所谓的动物,那是人,是一群活生生的人。
在烈火周围,一群壮汉,或者说是野兽在唱着歌,唱着赞美大黑暗天的赞歌。
再仔细看着那堆烈火中的人,全是妇孺,全是老弱,与其他被烈火焚烧的人不一样,他们是带着笑踏进去的,是带着一种幸福的表情去死的。
这就是所谓的累赘,就是拖累整个氐人部族崛起的累赘。
现在,这群“累赘”没了,自己甘愿成为伟大的大黑暗天的祭品,让大黑暗天感受到整个氐人的诚意,让祂知道,氐人是祂最忠实的信徒。
墨距看着眼前的狂欢并没有甚么不适,看着在烈火中焚烧的人群,嗅着飘零在空气中肉香味,甚至还有些许的享受。
在他跌入悬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人了。
既然已经不是人了,那又怎么可能会对这群动物起所谓的共情心理呢?
在心境这一方面,墨距走的比陈轩还要快,比嬴政还要远。
无论陈轩形体是否发生了变化,他心中总有“人”的一席之地,也就是会起共情。
嬴政就算被陈轩一直往“神圣”的方面指引,但他的心中依旧有着所谓的“人性”留给他认为该留的人。
不过墨距的享受并没有持续多久,一股心怵陡然占据了他的内心。
天,暗了下来。
……
“果然是这样吗?”
陈轩看着底下的景象,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特意说给什么人听的一般。
现在的陈轩,身躯已经不可以用所谓的长度来度量,也不可以去用所谓的数字来表达。
在大秦境内,无论天上地下,无论水中云里,只要陈轩想,他可以用身躯把这些地方全部填满。
他是大秦国运,他就是所谓的大秦,不过是有了思想的大秦罢了。
庞大的身躯把这片天地盖了个严实,犹如灭世的景象压迫了下去,竟然没有将这群人惊动。
这群氐人犹如没有眼睛一般,就这么平常的走着,平常的生活。
陈轩这次的显圣是有对象的,是只会在这片土地显现,只会在这群人的眼里出现。
无论是谁,无论是哪个物种,只要还是这个世界的,还是地球上土生土长出来的东西,在见到陈轩的时候,绝对会惊恐,会膜拜。
龙的威势在哪个地方的传说都是威严无比,且不可侵犯的,最起码不是这群凡物可以随意冒犯的。
而现在的景象是最不会出现的景象。
莫说那群氐人,那群蛮夷没有动作,就是天上的飞鸟依旧在肆无忌惮的飞行着,玩耍着。
要知道,就算是陈轩刚穿过来的时候,那时候的陈轩大抵就是个胳膊大小,但只是配合嬴政的一眼眸,就把天上飞鸟震慑的不敢鸣叫,甚至不敢飞行。
现在的陈轩比那时候只强不弱,莫说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的散发着自己的威势,就算是收着气息,也不是这群凡人可以承受住的。
幻象,眼前的一切就是幻象,无论是在【域】上,还是所谓的现实之中,这都是一种幻想。
底下的人生活依旧,甚至可以说格外的艰苦,但空气中弥漫着的肉香又如何解释?
更不用提,这股肉香,与陈轩在安邑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那一次,是王翦火烧五万燕国兵卒的时候,才泛起的这股令人作呕的“肉香”。
除却那个人,那个养着他的人,陈轩想不到还有哪个超凡会来插手这里的事情。
除却那个不知道目的的人,才会有这么闲的时间,来让自己的生活平添些许的乐趣。
“这样的东西你能骗过谁?是你,还是我?”陈轩的自言自语在这片天地回荡,犹如平地乍雷,将原本昏暗的天弄的更加模糊了起来。
而底下的景象依旧如故,没有丝毫的改变,天上的一切与它们并没有甚么干系,犹如世外桃源。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深究,只是扔下三掌,不管你拦还是不拦,落了三掌,我便不再过问这里的事情。”
陈轩笑的讽刺,那个人依旧是没有回应,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没有什么阻拦,也没有什么警告,一切就如平常。
陈轩知道那个人不会显现,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人存不存在。
这一切不过就是这具身体的前身告诉他的,真假还没有的定论。
但是这段时间的显现,这段时间出现的事情,都在证实着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可!”
犹如天地洪钟,犹如编钟齐奏,上古先人赞颂,这声“可”就这么回荡在陈轩的耳边,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
底下的幻象不见了,显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昏黄的风沙里面裹着的是一群畜生,一群没有开化的畜生。
这是一场祭祀,一场活祭,是拿人,活生生的人来献祭。
没有哀嚎,没有悲鸣,有的只有欢快,以及类野兽一般的嚎叫。
这个时候的氐人没有了目空一切的桀骜,有的只有恐惧和害怕。
就算是墨距也是瘫坐在了地上,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大黑暗天犹如失灵了一般,不再给予他任何的庇护。
陈轩对底下的景象只是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墨距,看见了这个时代的悲哀。
不过陈轩并没有为底下的狂欢而动容,反而是刚刚那句“可”给他震的不轻。
他原本以为那个人并不会回复他,更不会理会他,却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真的出现了。
虽然看不见容貌,更不知晓那个人的一切,但陈轩知道了,他是真的被人养了起来。
陈轩压下了心中的惊愕,看了看底下的景象,就这么落了爪子,就这么拍下了三掌。
犹如灭世之威,让这片本就是黄沙飞舞的地方再次激荡了起来。
绿色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些许的蓝色也没了踪影。
这片土地上只有混在泥土里的血肉模样,只有烈火灼烧成黑色的泥土在飞舞着。
陈轩并没有瞄着墨距打去,他知道墨距大抵就是那个人选中的道具,用来给嬴政增添难度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墨距有甚么能耐,但既然被那个人选中,自然是不可能让陈轩一巴掌拍死。
现在拍死墨距对陈轩没有丝毫的好处。
毕竟墨距只是个工具人,拍死也不可能让那个人的恶趣味停下来。
再说,拍死了墨距,除了恶心一下那个人以外,就没有别的意义了。
陈轩这半吊子水准都能复活白起,更不用提这个给予他一切的那个人了。
刚刚只是不满的表现,也是在那个人准许的范围之内,更重要的是,陈轩并不确定那个人是否存在,才敢如此说叨。
但现在已经确定,陈轩肯定不会傻乎乎的扑上去,去恶了那个人。
三掌已过,底下的景象已经恢复成了陈轩来的时候的那番模样。
陈轩知道见好就收,咄咄逼人不仅不会让自己占到便宜,甚至会把之前得来的优势全部都再赔进去。
“三掌已过。”陈轩看了一眼天上,那已经快摸到地球之外了,那已经透露出了璀璨的星空了。
“在你不让我看之前,我不会再来这里。”
陈轩收回了目光,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添了一句:“前提是,它们不会来大秦闹事。”
说罢就没了踪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漏出了后面蔚蓝的天空。
一切都回归了平常,一切都好似甚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底下依旧是平常的生活,依旧是平常的景象,飞鸟依旧在飞舞着,人们依旧在生活着。
一切犹如平常。
这股平常底下,遮掩的是最不寻常的东西。
墨距看着眼前几乎毁于一旦的根基,已经愣了住。
刚刚只是一股压迫袭来,还没来的急抵抗,就被按在了地上,听到了所谓的威胁。
那是一条黑龙,那条黑龙他见过不止一次。
一次是在嬴子楚架龙归天,一次是在嬴子楚受封黑帝。
无论哪一次,墨距都是如同逃窜的野狗一样,狼狈不堪,就如同现在的模样一样,没有半点尊严。
或者说,已经不需要再重复自己的尊严,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人了。
刚刚那群犹如畜生一般的人已经全部趴在地上,除却零零散散的还站着以外,就没有喘气的了。
墨距心中已经有了所谓的退缩,他已经不知道还有甚么理由去抵抗,去遵循大黑暗天的指示。
这等威势远远不是他墨距能对抗的,就这个景象来看,那条黑龙就是庇护着大秦的。
与这种超凡的东西去打斗,在祂的庇护下攻打祂庇护的国家,墨距不觉得会有甚么所谓的胜算。
“伟大的巫,大黑暗天放弃了我们这群卑微的奴仆了吗?”姜彪的脸上净是鲜血,魁梧的汉子声音里全是哭腔。
这是信仰的再一次崩塌,也是刚刚陈轩的威吓。
墨距的脸上写满了苦涩,他很想告诉姜彪,是的,但他不能说。
心中的惊怵在警告着他,在提醒着他,只要说出来,只要有任何放弃的念头,就会有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
除了死亡,还有甚么是不能挽回的?
墨距不知道,但他也不会接受死亡。
在大黑暗天的庇护下,他已经开始畏惧死亡了,畏惧自己的死亡。
“不,这是伟大的大黑暗天给予我们的警示。”墨距的声音里充斥着苦涩,“这是在警示着我们,东方的恐怖。”
“伟大的大黑暗天啊,求求您,指引您的奴隶罢!”
活下来的氐人跪在地上祈祷着。
墨距站了起来,指着西的方向,指着羌人的方向,口中犹如念着神谕一般:“盍稚的儿郎们啊!去罢!去征服羌人去罢!让他们成为盍稚献给大黑暗天的祭品罢!”
“为了大黑暗天!”
残破的族群被动员了起来,他们的信仰再次活跃了起来。
冲杀罢,冲杀罢!那就是献给伟大的大黑天的忠诚,是他们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