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生产那天,封禹恰好不在京城。他孕期觉得烦闷,蒋梧阙就带他到京郊的宅子散散心。
得知阿阮顺利生产,且生了一男一女后,蒋梧阙先是合扇一喜,随后想起什么,眉头微微拧起,眼睛若有所思的盯着封禹的肚子。
封禹疑惑的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蒋梧阙手持扇骨轻敲掌心,摇头啧了一声,“你之前和阿阮的约定还记得吗?现在我就怕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孩儿。”
封禹觉得好笑,坐下来看着她说道:“我以为妻主你会更喜欢女儿。”
毕竟是皇家。
“胡说,”蒋梧阙扇子轻敲桌面,瞪着封禹,义正言辞的说道:“本王分明只喜欢你。”
“……”封禹将递到嘴边的水又默默放了下来,搁在手心里捧着,虽然没说话,却慢慢红了耳根。
蒋梧阙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推动轮椅探身凑到封禹面前,说道:“你想想以魏悯的性子,如果咱们生的是个女儿,想娶她儿子,谈何容易?”
蒋梧阙仰靠在椅背上,手握扇骨,抬头望梁感叹,“咱们若是生个儿子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让魏家女儿上门求娶,我这个泰岳肯定没魏悯难伺候。”
封禹看着妻主嘴角挑起的弧度,只觉得这话可信度不高。
但仔细想想,其实生儿生女都一样。
如果是个女儿,将来好好培养,日后迎娶魏家小公子时,便可以和她娘那时候一样厚着脸皮说出“你别挑了,她们都没有我好”这句话。
封禹想起当年蒋梧阙眼波流转,嘴角噙笑,语气慵懒的跟他说出这句话时,他心都停跳了一拍。
那时,她本是懒洋洋的坐在下面,看擂台上的他比武招亲,随后不知道怎么就轻合扇子跳了上来。午后阳光洒在她背后,她就这么逆着光看他,笑道:
“封小将军,别挑了,她们都没本王好看。”
封禹至今还记得,当时蒋梧阙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格外的亮,格外的好看。
他很不争气的,脸红了,认输了,被他爹揪着耳朵说落了好几个时辰。
想起那时的事,封禹不由抬手挠了挠又红又痒的耳根。
其实若是生个儿子也可以,阿阮性子温和脾气好,魏悯他也了解,教出来的女儿定然不是俗人,将来儿子嫁到魏府就是享福的命。
封禹看得开,蒋梧阙却还在发愁,愁若是生个女儿,没她母亲这么优秀,将来该如何抱的美人归呢?
封禹看她皱眉,就抬手,指腹轻轻按在她的眉心,颇为认真的说道:“听你的,咱们生个儿子。”
蒋梧阙瞧着封禹,噗嗤一笑,“这哪里是我说的算。”
她拉下封禹的手,咂了一下嘴,说道:“魏悯和阿阮的儿子容貌定然不俗,咱们若是生个儿子,魏小公子将来就会便宜了别人,我这么一想,心里又觉得不甘。”
封禹听妻主开始说要是两个都是咱们家的多好,不由抽回手,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你别想了,我肚子没阿阮的大,里面肯定就一个。”
蒋梧阙笑着,手托着脸看他,“咱们以后可以多生几个。”
封禹喝茶的动作一顿,皱眉说道:“魏悯要是知道你这么惦记她的两个孩子,肯定一个都不许给咱家。”
蒋梧阙摇头,“谁说是要进魏家的门了?将来多生个女儿,进封家的门。”
封禹闻言动作又是一顿,诧异的抬头看她。
蒋梧阙那双天生含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认真的看着他,柔声问道:“将来的第一个女儿姓蒋,第二个女儿,让她随你姓封好不好?到时候跟娘学武,让女儿把封家枪法传承下去,如此也弥补了你不能招个上门妻主,延续封家血脉的遗憾。”
封禹听完满心震撼,没想到妻主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其实是想跟自己说这个,也没想到,她会为自己,为封家思虑那么多。
蒋梧阙催促的问他,“好不好阿禹?好不好?”
封禹抿了抿唇,手指摩挲着茶杯壁,轻轻嗯了一声,“好。”
蒋梧阙这才舒展开眉眼间的笑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毕竟当年拐走了你,日后赔个女儿给封家,也是应该的。”
封禹指尖抠了抠桌面,哼哧了半天,才将那句“我没后悔嫁给你”说出口,“我当年嫁给你时,不只是因为圣旨,还因为我欢喜你。”
蒋梧阙一笑,拿起扇子轻点他眉心,“我自然知道,毕竟你招的那些人,哪一个比得过本王?”
封禹被她逗笑了,点头应道:“是,都没殿下您好看。”所以他一眼就看中了,认定了。
两人这种悠闲的日子不多,因此在京郊的时候格外珍惜。
太女被废,下面的皇女不是年幼就是无才,蒋梧阙颇受重用,平时较为忙碌。
尤其是入了冬之后,秋冬换季,皇上着了凉,又病倒了,隐隐有中风迹象。
这次倒是没人下药了,不过也不排除是上次用药的后遗症。
皇上又是一怒,在殿内骂了废太女无数次。
皇上重病,一连多日无法上朝,只能立蒋梧阙为太女,由她代为处理朝政,左相魏悯协理。
此结果虽是早已注定,朝中皇女,除蒋梧阙外,无人堪当此任,可即使如此,朝中仍有一些腐朽顽固的老臣上奏,说蒋梧阙身有腿疾,怎么能当太女?
奏折呈上去之后,据说皇上看着折子双手微颤沉默许久,最后痛骂了一顿写奏折的人,将其贬出京城。
封禹在府里听说这事之后,脸色沉的吓人,手指握紧桌上横着的那杆他轻易不用的银枪,也不知道在跟谁生气。
蒋梧阙一只手按住封禹,一只手示意殿内下人出去,不以为意的说道:“莫气莫气,你还怀着孩子呢。”
魏悯也在,看了眼封禹,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封小将军上过战场杀过敌,不是个会被轻易激怒的人。
可魏悯却亲眼见他沉过两次脸,两次都是因为蒋梧阙的腿。
一次是多年前,她还未考中状元,蒋梧阙上门见她问她想不想出人头地,愿不愿意为寒门学子们搏一条出路?
那时候蒋梧阙提到旧事时笑着拍腿博她信任,当时一旁的封禹脸色立马就变了,猛的攥紧蒋梧阙的手,不许她再拍。
第二次,就是今天。大臣直言蒋梧阙有腿疾,她本人倒是不在意,封禹却坐不住了。
封禹的这两次反应,让魏悯觉得值得琢磨。
魏悯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蒋梧阙的腿,莫非她这腿疾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而是有什么隐情?
见封禹脸色不好,魏悯也没多问别的,只是问蒋梧阙,“皇上为何发那么大的火?甚至将递折子的午大人赶出了京城?”
皇上对蒋梧阙可不如对蒋梧雍,心里对她没那么宠爱,那这次又怎会这般维护?
封禹哼了一声,握紧手中枪杆,手背青筋凸起,冷声道:“因为她心虚,因为她愧疚。”
蒋梧阙抬手掰开封禹握枪的手指,攥在手里轻轻按摩,无声默许了他的话。
这里面明显牵扯了什么魏悯不知道的隐情,但她一个外人,自然不好多打听,她只需要知道不管因为什么,反正皇上现在很是维护蒋梧阙的这个结果就行。
魏悯想起蒋梧阙的腿,又想起来阿阮,不由问道:“乌神医至今还没消息吗?”
提起这个,蒋梧阙脸上一笑,“我打听到了她的足迹,一直在寻找,怕是这一两年就会找到。”
比起之前摸不到神医的影子,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一两年……
魏悯抿唇,眼底多了抹期待。一两年,正是两个孩子牙牙学语的时候,如果能治好,阿阮到时候便可以亲自教他们喊一声爹爹。
魏悯一想到阿阮满眼笑意的冲她唤妻主,就觉得心跳的飞快,手指兴奋激动的微微攥起。
这事暂时还没有影子,魏悯就没敢跟阿阮提,生怕若是没找到人,或是没治好,他心里落空,会失望难受。
有了孩子后,魏悯本就少的可怜的应酬,又推了不少,连茶馆都很少去了。
每日回去看阿阮用手指逗两个孩子笑,魏悯就觉得内心平静柔软,一整天的疲惫在看到他们父子父女三人时,都消散了。
时间过得也快,转眼就又到了年底。
魏府今年多了两个小主子,比以往更显喜庆热闹。虽然就多了两个孩子,但整个府邸,却没之前显得那么冷清了。
过罢新年,还没出了正月,封禹就生了。
蒋梧阙在床前陪同,还被封禹嫌弃,他什么痛没挨过?还怕生孩子?
蒋梧阙才不听他嘴硬呢,硬是赖在床前不走。
封禹生产的比阿阮顺利,也没给蒋梧阙太多胡思乱想念叨生儿还是生女的机会。
稳夫接生完孩子之后,看清了性别,脸上笑意不由浅淡。如今八殿下已经是太女,东宫里又只有这一位主君,心里肯定是更盼着生个女儿,而如今却生了个儿子……
“儿子?”蒋梧阙一喜,险些没稳住自己当着众人的面从轮椅上站起来。
她朝稳夫招手,“快快快,抱来我看看。”
“真是个儿子,”蒋梧阙一脸满足,低头柔声对封禹道:“总算不用担心将来怎么娶魏家的淼淼了。”
封禹疲惫一笑,在妻主和儿子两人的陪伴下,这才安心放松的闭上眼睛休息。
魏悯从十八嘴里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跟阿阮下棋。
阿阮的棋技实在太差,通常走一步都要谨慎的想上半天。魏悯也不催促,就捏着棋子在指尖把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提醒道:“再输,晚上就该五次了。”
阿阮闻言瞬间红了一对儿耳朵,抬头娇嗔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出声干扰他思考。
屋里放着火盆,有些热,阿阮皱眉思考的认真,额头不知是急得还是热的,出了层细密的汗,他抬手将狐皮大毛领的外衫脱掉放在一旁,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
魏悯笑着,看着他修长白皙的脖子,只觉得口干舌燥,不由舔了舔唇,声音微哑的问他,“阿阮,想好怎么走了吗?”
阿阮认真的盯着布满黑白棋子的棋盘又看了一会儿,这才放弃的将手里暖玉做的白子放回棋罐里,无力的摇头。
魏悯一笑,欺身往前,身子探过大半个棋盘,就在阿阮以为她要吻自己的时候,她抬手从他棋罐里摸出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这样就破了。”
阿阮看了眼被魏悯亲手破了的棋局,又抬头看她放完棋子后重新退回去的身子,心里不上不下的,说不出的有些小失望。
他以为魏悯会在晚上“吃大餐”前,会对他动手动脚先尝点“开胃菜”呢,亏他刚才把外衫都脱了。
魏悯像是没看到阿阮狐疑的眼神,垂眸把棋子重新整理好,将装满白子的棋罐递给他,意有所指的说道:“接着下,明天沐休,你至少要输七次。”
“……”阿阮默默的把一旁脱掉的外衫重新穿了起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目光有些控诉的看着魏悯。
输七次……那他明天怕是连淼淼都抱不动了。
十八进来时,魏悯身子正斜倚在靠枕上,眼睛看着阿阮低声笑。
十八抬手摸了摸鼻尖,轻轻咳了一声提醒没注意到她的两人。
魏悯余光瞥见十八过来,这才懒洋洋的坐直了身子,将手里棋子放回棋罐,问道:“怎么了?”
十八露出半颗虎牙,“东宫来人,说封主君生了个小皇孙,差人特来告诉主君一声。”
阿阮闻言一怔,眨巴眼睛看向魏悯,有些吃惊。
——生了?明明早上还没听说他要临盆的事呢。
十八笑道:“听说他午饭前觉得阵痛,太女让人请了稳夫。这不,才刚午后没多久,就生了。”
魏悯闻言端起手旁的茶杯抿了口茶,压下嘴角的笑意,“太女现在一定不用担心她孩子将来该怎么娶淼淼了。”
阿阮笑,封禹到底是封禹,生孩子都那么干脆利落。
阿阮想,封禹的儿子,性子也该跟他爹爹一样,将来他家的魏殊,怕是有福了。
作者有话要说:魏殊:我怕是,不太想要这福气_(:зゝ∠)_
封家宝宝:(微笑)那你怕是想死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