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信和浑然没有发现身旁琳达眼中恐慌的情绪,迈步向前,在沈倩身边坐下,右手把人搂进怀里,手掌在她的胳膊上边轻轻安抚一阵,低头问到:“刚才吐了?”
琳达见两口子坐在那里,旁若无人,根本不给其他牲口留活路,低头咳嗽一声,就给陈大泉丢了个眼色过去,两个苦命人于是双双认命,一人拉着副台长,一人拉着丰暖和助理,打着哈哈就转身往外面走。
沈倩见其他人离开,这会儿也终于放松下来,把脑袋往姚信和怀里一拱,吸溜了嘴边晶莹的“泪水”,扬起脑袋,张嘴就是一句自我表扬:“姚哥哥,我给你怀了个崽崽!是不是好厉害啊!”
姚信和起初听见沈倩怀孕的消息,其实是有一些担忧的。
毕竟,在他眼里,沈倩的年纪实在太小,刚刚大学毕业,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两人成亲至今,时间满打满算只有三个月,房里事尚未真正得到解决,更不要说,她如今还上着个《歌者》的节目,前途无量,未来可期,此时肚子里突然多出一个孩子,一时生活节奏被打乱,难免会在心中生出许多矛盾的情绪。
但姚信和没有想到,沈倩这姑娘什么都缺,独独不缺自我开导与肯定,在得知自己怀孕之后,她不但没有心生苦恼,甚至还十分大方地表现出了一副真心实意的喜悦与自豪之情,往你跟前一坐,笑眼弯弯的,脸上软肉跟着酒窝左右一晃,就像个做了好事跟大人讨要糖果的孩子似的,你不顺着她的心意说上几句,都实在忍不下那个心。
姚信和望着沈倩此时眼睛里清亮张扬的笑意,一时间也在心里生出了一股跗骨钻心的痒,他抬起自己的手,拍了拍面前圆滚滚的小脑袋,沉默一瞬,笑着告诉她:“嗯,你最争气。”
沈倩平时见惯了姚信和冷静自持的脸,如今瞧见他寒风凛冽中的一点笑意,只觉心花怒放,低下头去,手指勾着姚信和的袖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人谦虚:“哪里哪里,你也很争气呀。”
说完,她又觉得这话从姑娘家的嘴里说出来,实在不大矜持,于是脸上一红,就干脆不说话了,两人抱在一起腻了一会儿,等沈倩的肚子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她才嘟着嘴巴,拉起姚信和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面,唉声叹气了起来:“我刚才吐了好多,垫肚子的小米粥都没有了,现在这里头空荡荡的,你看,都一点儿不圆了。”
姚信和以前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把手放在沈倩这个圆嘟嘟的小肚子上,一个晚上,手指都可以毫无阻拦地包裹着她皮肤上面的那一层软肉,软绵绵,滑腻腻的,十分舒适且助眠。
如今,他见自己钟意的小肚腩瘪下去,里面还揣了个自己的种,心中不禁泛起一股格外复杂茫然的情绪,起身站在她的面前,弯下腰,想要把人捞起来。
只是没想,沈倩过去见多了不老实的熊孩子,见姚信和扑向自己,下意识以为要打架,抓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拉,直接让没有防备的姚信和单手倒在了沙发上,见他目光不悦地看过来,便只能捂着嘴巴,特别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对不住啊哥们儿,我我我这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真的,我以为你偷袭我来着。”
姚信和当然不可能怪她,侧躺在沙发边上,只是干脆不起来了,就那么目光淡淡地看着眼前的沈倩,撩着眼皮问到:“哥们儿?”
沈倩脖子一梗,“不不是…铁子…”
姚信和脸色更不好了,“铁子?”
“不不不,也不对,孩子他爸!对了,你是我孩子他爸!”
姚信和这下终于恢复了起初的神色,重新站起来,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语气平静地告诉他:“来之前听说你脚了崴,我刚才只是准备把你抱到车上去。”
沈倩一听这话,哪里还等得住,一拍大腿,伸着胳膊,立马追悔莫及地喊到:“嗨,你怎么不早说呐。天哪,想不到我沈大胖有生之年还能有这样的待遇,呜呜电视剧里的公主抱,太感动了,快点儿的,孩子他爸,时间不等人,别犹豫了,咱们快点儿出发,我把肚子上的肉往里吸一吸,你把老腰往下压一压,咱们争取做到,一步到位,要是体力允许,咱们还能来俩浪漫的法式kiss。”
姚信和被她这一副丝毫不矜持的语气给逗乐了,弯下腰,让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头,也没让她吸气,也没让她哆嗦,直接伸手抱住她的屁股往上一抬,竟然真的就那么轻轻松松把人给抱了起来。
沈倩这会儿是真的不喊了,整个人傻愣愣地呆在那里,盯着姚信和胳膊上面隐约浮现起来的肌肉,捂住自己的脸,心里隐隐不安地想,这祖宗得亏心理有病,要不然,就这体力,要是在床上逮着自己薅羊毛,那她这条小命还不得早早贡献给组织去。
琳达和陈大泉在外面等了好一阵,两人从法国文艺复兴聊到各自上司的生理周期,再抬头,看见姚信和抱着沈倩从屋里出来,不禁双双愣在了原地。
琳达倒还算好,毕竟过去恋爱经验丰富,略微惊讶了一瞬,很快便恢复正常。
陈大泉却一直呆愣着,直到琳达狠掐了一把他的胳膊,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小声嘀咕:“嫂子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怎么结个婚,就能把要出家的老大迷成这样儿?”
如果琳达早些时候听见陈大泉这话,或许还会存在同样的费解,但此时,她已然加入了沈倩的真爱方阵,目光所及,一片粉丝滤镜,偏头冷哼一声,张嘴便问:“你会唱美声吗,你会用歌曲洗刷别人的灵魂吗,你会用天籁一样的声音绕着人家耳朵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给人生孩子吗。”
陈大泉一没什么音乐细胞的理工男,最听不得这样的嘲讽,歪着脖子呛声:“我不会!我他妈还生不出孩子!告辞!”
琳达不说话了,望着自己这位人高马大的堂哥,目光中隐隐带了些同情。
当天晚上,姚信和跟沈倩没有坐晚班飞机回去,在酒店里多留了一宿。
两人吃完夜宵,也没急着上床休息,一个坐在客厅处理公事,一个躺在床上听音乐。
但其实沈倩没有听进去多少,因为她见姚信和一晚上的反应都很平常,心里便总有些担心,觉得他对这个孩子没有多少期待,毕竟,她才嫁进姚家没几个月,跟女儿糖糖的感情也才刚刚磨合好,本来婚后生活已经走上正轨,如今家里突然出现一个新的孩子,的确容易打乱原本的步调。
沈倩想得多,睡得也快,躺在床上,刚过十点,就开始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
睡到半夜醒来,姚信和竟然还在忙着,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头看文件,手机放在耳边,嘴里叽哩哇啦的说着一些沈倩听不太懂的英语,偶尔有一两个单词认识,无非也是关于“怀孕”,“营养素”之类的东西。
沈倩在家里的时候,其实经常会看见姚信和半夜起来。
或许是为了公司里的研发压力,也或许是因为别的,总之,他那个时候的样子特别孤独,一个人坐在后院的窗户边上,抽着香烟吹冷风,整个人被包裹在浓浓的夜色里,像是谁也走不到他阴暗孤僻的心里去。
姚信和今天没有跟手机里的人多聊,眼看时间已经两点,他便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里,在沈倩的床边上坐下来,也不进被窝,就那么低头看着床上的女人。
沈倩虽然闭着眼睛,但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姚信和投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一时忐忑不安,便越发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
等了好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睡衣被掀了起来,等被子里伸过来一双粗糙的大手,沈倩终于没忍住,偷偷把眼睛睁开了一个缝,见姚信和那家伙竟然准备在这样的时候对自己行禽兽之事,一时冷汗四溢,刚想开口喊他停手,没想男人忽的弯下腰,一下子,就将脸颊贴在了自己的肚皮上,偷偷摸摸地亲了一口,亲完,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沈倩一眼,见沈倩依然躺在那里没有醒,才又伸出手,盖在她的小肚子上,用鼻子蹭了一蹭,嘴里轻声念了一声,“儿子,在吗,我是你爸。”
沈倩差点没笑出声来,躺在原地,肌肉绷紧,见实在憋不住,便只能装作做梦,“唔”的一声,转了个身。
这下姚信和也不说话了,担心把人吵醒,脱了衣服从被子的另一边躺进去,等自己身上完全暖和了,才靠近沈倩,伸手把她整个人捞进了怀里。
第二天起来,姚信和脸色不大好,沈倩倒是容光焕发,每次瞧见姚信和那张严肃冷清的脸,便想到昨天晚上他偷偷摸摸说的那一句“我是你爸”,低头咳嗽,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但男同志的虚伪矫情是不容许被拆穿的。
毕竟,在他们心里,自己的形象须得永远保持高大与英伟,不动声色,运筹帷幄。
就算遇见再是让人高兴的事,那也得硬熬着不跟另一半诉说,对着自己的老婆一脸平淡冷静,仿佛怀上孩子,只是一件比吃饭睡觉大不了多少的事。私底下却是又抱又亲,人都还没出来呢,就开始提前认爸了,其邪恶嘴脸,有如胡同里头寻着电线杆子一路撒尿的老狗,甭管生出来的是什么品种,什么质量,只要是自己的领土,就得先行占据身份的高地。
两人早上从酒店里出来,姚信和为了以防万一,趁着有空,还是带沈倩去南德医院做了个妇产检查。
没想,今儿坐班的专家医生,居然是顾兰青的大侄子、沈倩那个打小招姑娘喜欢的表哥顾铭恒。
顾铭恒此人乃是顾家一大奇葩。
青春期开始混迹于女生行列之中,长相出众,声音也十分具有磁性,去美国学医,做了个妇产科大夫,三十岁回国,开了高档私人医院,如今三十二了,依然未婚未育,潇洒非常,引得无数女人前赴后继。
顾铭恒一早就知道沈倩要来南广,本来昨天就想去看《歌者》的现场,可惜没弄着票。
如今见到沈倩本人,张嘴就让她给自己留两张,说是下次想带着新女友过去,一准策反旁边一众妇女同志给她投票。
沈倩跟顾铭恒挺熟的,她初中那时候,毕竟总上他家里吃饭,见这要求不过分,便点头答应下来。
顾铭恒跟她有几年没见,两人天南地北一阵聊,最后了解了一会儿最近的生理情况,在得知沈倩跟姚信和竟然是一次中标之后,难免露出一些担忧的神情,掐着手指,叹出一口老中医的气,“哎呀,你们这一次就怀上的,等过了危险期,可得时不时多亲近亲近,不要就那么旱着,不然,生孩子的时候,产道太窄,容易出事。”
沈倩本来喝着水,这一下“噗”的一声直接喷出来,连看都不敢看身边的姚信和,连忙小声答到:“不、不至于吧哥?生孩子还有这事儿呐?”
顾铭恒才不允许别人质疑他的专业水平,眉毛一挑,直截了当道:“我骗你做什么,你当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为什么说二胎容易,就是这个道理。你本来人就有点儿胖了,体脂含量高,如果那里再不宽松宽松,是极度容易造成难产的。”
他这话说完,沈倩也不敢再问了,催着姚信和去外面拿b超结果,自己板着椅子往前一挪,两个人勾着脑袋,张嘴就开始说起了悄悄话来。
姚信和到底有些放不下心,在外面拿了结果,很快就又回到房间里,只是没想,那头沈倩已经跟顾铭恒坐到一块儿去了,脑袋靠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样子,亲密是亲密,却也实在有些碍眼。
按理说,两人是表兄表妹的关系,这世上就再没有比这更纯洁的革命友谊,但偏偏姚家有老头老太太这么个前例在,姚信和本人心里藏着事,于是在看见顾铭恒跟沈倩那么个低声说悄悄话的模样时,眼中难免就透漏出了一些不悦的情绪。
两人下午回到北城。
老太太立马打着电话过来恭喜,老爷子也很高兴,挥手就送了沈倩一个广河的度假村。
沈倩拿着手里的文件袋,回到家里,整个人身上都荡漾出一股格外富态的光芒。
姚信和公司里事多,把人送回家后没有多留。
陈大泉坐回车上,眼神透过后视镜,偷偷瞥了自家老板一眼,咳嗽一声,倒是很知道他想听什么:“老大,这个顾医生,从资料上来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嫂子跟他熟,主要是以前中学的时候经常去他家吃饭。这人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最突出的是,打小女人缘特别好,至今为止,一共有过十七任前女友,大多和平分手,他的好几任前女友甚至现在都还表示,他…额…人虽渣了些,但床技特别好。”
姚信和原本一直低头看着腿上的平板电脑,此时听见陈大泉的话,“咔嚓”一声,手里的钢笔夹直接弄断掉在坐垫上,抬头望向车窗外,心中隐隐泛起一股不为人知的戾气。
陈大泉坐在车上,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自己老大一个新婚燕尔的新郎官儿,放弃了成仙的机会贡献社会,如今都还在这儿旱着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回来却连个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这位不知打哪儿来的表哥,一声不吭的,出来就敢在这里床技了得,简直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