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山拍拍王进的肩膀，举杯碰了一下。他太理解王进了，这个世上不是没有热心人，只是被辜负的太多，心也就冷了。

“跟客运公司反应了没有？”

王进摇头，“反应是反应了，可是他们除了写几条标语挂在售票大厅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几个字的标语里，哪里能包含那么多的信息。有些年纪大的人，根本不认识几个字，再说很多人不习惯进站坐车，喜欢站在路边招手，上哪儿看去。

“我记得，客运车上都有车载音响。”高重山记得他还听过。

王进不好意思道：“新买的车才有，我开的那台没有，录音机是我买的，怕路上出事被人抢，特意用个壳子封在车上。”

反正抢劫犯也不可能知道，什么车有车载音响，什么车没有。

“真有你的，不管是不是车载，有就行，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看怎么样？”

王进立刻竖起耳朵，“就知道你有主意，快说快说。”

听完王进一拍桌面，“妙啊。”

盘子都差点被他拍的跳起来，可见心情之激动，用力之猛烈。

“诶诶诶，哪儿去？”高重山哭笑不得，就没见过性子这么急的人。

“我现在就回家录。”

高重山抚额，“不是我打击你，就你这嗓子？”

未来声优是可以拿来吃饭的行业，真以为随便一个外行就能上吗？声音好听，不代表你录出来就好听。声音都不好听的，就更别想了。

“那怎么办？”王进倒也没反驳，知道自己嗓音条件不怎么样。

“找电视台或是电台，市电台吧，他们专业对口。”高重山帮他出主意。

“人家能理我吗？”王进扭捏道。

“你就这种表情进去，人家肯定不理你。但你要说找丽姐反应社会热点，说不定人家会见你一面。”

王进瞬间脸红透了，起身要去付帐，“不跟你说了，我明天还得早起。”

“你赶紧走，今儿我来。”

高重山把他推出去，付了钱。

市里的电台，有个栏目主持人叫丽姐，声音特别好听，只要是丽姐主持的栏目，王进是期期不落。听的时候，那脸上的笑容啊，少男的心思你别猜，都摆脸上呢。

高重山这也算是一石二鸟，帮他出主意防范诈骗，也帮他一偿夙愿，亲自见到丽姐，有没有缘份，就看他表现了。

“虽然我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发生在我身边的事，不能不管吧。”如果在保全自己的同时，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点，他还是很愿意的。

高重山回去的时候，三叔在院子外头等他，一见面便道：“咋样？”

三叔问的是需不需要搬家的事，高重山去过五金店，就和王进碰了头，这会儿才回来。

“大姐说没事，让我们先住着，领导估计想不起我们。”

“那就好，你那房子要求高，请了这么些人，也得半年。”三叔都替他心疼，这花钱的海了去了。

“争取明年五一，咱们一块搬过去，住新房。”建好了还得晾一晾，夏天之前搬过去，应该问题不大。

“那感情好，都跟你享福咯。”三叔想了想，“山上的房子，真就不管了。”

“那是祖宅，怎么能不管，不过村里的房子，不管什么时候修，只是个建筑成本。但是城里的房子，不早买以后就买不起了。”

早期出去打工的农村人，混的不错的，其实够一够，是可以在城里买房的，一线城市买不起，家乡的县城还买不起吗？但他们嫌商品房贵，面积又小，而且总觉得有钱了不修祖宅，岂不是锦衣夜行。于是攒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村修房子。

高重山以前认识的一个工友，那叫一个牛啊。同样是出来打工，同村人都回村修房子，他贷款在首京买了一套七十平方的商品房。全村人都笑话他，那么小的房子，还那么贵，背一屁股债，脑子抽了吧。

这人也不说话，家乡的房子反正没人住，烂就烂吧，先摆着，地基又拿不走。

过了三十年，回村修新房子，三十万修了一幢小别墅，中式宽宅大院的外形。带着老婆回家乡，过退休生活。首京那套房子，让他儿子入读了最好的学校，然后娶媳妇生娃，孙子也沾了学区房的光，一路名校傍身。

他一辈子也没有能力再买第二套房，但就这一套，已经足以让他的儿孙受益。至于值多少钱，谈到这个他就笑，反正不卖房，多少钱也不卖。

有时候，一个当时看似不起眼的决定，却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或是一个家庭几代人的命运。让后来人，不得不感慨，有些人的手啊，就跟开过光一样，怎么就能那么准呢。

三叔听不懂这些，固执的认为，“那可是咱们的根，不能丢。”

“当然不能丢，只是每个人都有向往更好生活的权利。”以前，国家用户口，粮本，票证，让城里人和农村人，各安其位。

但现在不同了，国家开放经济，逐步取消票证和粮本，让人口能够流动起来。农村人也一样可以变成城里人，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过年之前，高重山要再去进一次货，怀揣着他所有的家当，一万八千块的现金，又一次坐上了王进的车。不带钱坐谁的车都可以，带钱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坐熟人的车，更有安全感。

照旧是副驾的宝座，有效隔绝了小偷靠近的距离，高重山看着王进把手伸进塑料壳子里一按，就听到丽姐的声音响起。

高重山冲王进一笑，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动作很快嘛。奇怪，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他炫耀。王进面对高重山的笑，回了一个摇头加叹气的苦笑。

“怎么？”高重山一挑眉，哟荷，有故事啊，这下他可不困了。

王进想到自己那天又是洗头又是喷花露水的，就觉得自己终究是错付了。

“她孩子都上小学了。”

“呃”高重山比王进还惊讶，明明是那么甜美清洌的少女嗓，怎么可能？

“想不到吧，谁能想得到啊。”王进长叹一声，连说话的兴趣都没了，可见被打击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