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露很认真的听着，“我大概懂了，就是有点玄乎。”

意思就是说，别来这些虚的，说点实例。

双手托起桌上热乎乎的糖炒粟子，举过头顶。

“就比如说，我当初下山，为了摆摊跟王叔套近乎。王进知道我来县城，立刻过来看我，看到我摆地摊，也没有半点嫌弃，还是很热情的招待我。你知道吗？其实，我们读书的时候，只是普通同学。”

林露有些明白了，手里的粟子没有放下，意思是让他继续。

高重山读高中的时候，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也不擅长与人交往，并没有什么铁哥们。要说关系好，同桌大概能算一个，两人的兴趣爱好也很像，喜欢听音乐，喜欢唱歌，喜欢诗朗诵。

两个人聊天的时候，也确实是从来不缺话题。

但就是这个同学，高重山踩着三轮车给客户送货的时候，扛着货搬上楼给客户安装的时候，都曾遇到过他。但是他，只当没有看见。

林露生气了，非常生气，握着粉拳，“这个人太讨厌了，职业不分贵贱，人人平等。”

虽然知道是喊的口号，但至少，她的朋友如果从事体力劳动，她不会装作不认识。

“诗朗诵？”林露的重点，很快就偏了，缠着高重山给她来一段。

“要听要听，人家要听嘛。”撒娇的女人好不好命高重山不知道，但明显是能要他的命。

“当你老了。”低沉嘶哑的声音念出第一句。

林露立刻放开手，专注的看着他，眼里闪烁着的，仿佛是星星。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

睡意昏沉，当你老了

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

回忆青春，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真好听啊。”回味良久，林露才慢慢说道：“叶芝的诗，写进了人的心里。”

学校里也曾听人念过，但都没有什么感触，但今天高重山再念，却被感动到热泪盈眶。

听歌，念诗，最怕触景生情自己代入。

“当你老了……”这一次，高重山是用唱的。

林露沉浸在歌声里，都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来的，什么顾嫣，什么杨鹏，统统都扔到了脑后。

杨鹏最近有点慌，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他，人家什么也不干，就是时不时在他面前晃一下，露个脸，让他想报警都没理由。

被盯得心慌意乱，半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圈，轮胎被扎了怀疑是这些人干的，出门钱包被摸走了，也怀疑是这些人干的。终于等到开车撞树上时，他实在忍不了了，坚信这些人想要他的命，连夜收拾东西，逃回省城。

高重山一摊手，“我可什么都没干。”

他确实派人去杨鹏跟前晃，但也确实什么都没干。至于轮胎被扎，钱包被偷，根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天天都能看打架的年代，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至于杨鹏怎么想，那是他的事。不过没想到，他胆子会这么小。

其实不怪杨鹏胆子小，要知道这个年代，本就有些乱。车匪路霸不仅是打死不论，还能去警察局领奖金。这是真的，曾经有个司机比较猛，路上遇着拦车的，打死三个，打伤一个，最后报警，领了两千块奖金。

这种大环境下，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人的胆子有多大。

杨鹏跑了，顾嫣自由了，打电话给林露，“我欠你们一个人情，我知道你们未必需要我还，但我心里记得的。”

林露沉默良久，“那么，以后就不要再联络了吧。”

搁下电话，林露有些想哭，这么多年的朋友，最终分道扬镳，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反思？反思本身没有错，但不要滥用，你被别人利用，利用人的不去反思，你在这儿反思，是不是搞错了逻辑关系？”

高重山吐槽，就好比中国电影特别喜欢在电影里反战，是不是连基本事实都没搞清楚，我们是受到侵略的国家，而不是侵略者。

侵略者不反战，我们反个毛线？反思自己为什么会赢吗？

“你不会也被新思报影响了吧？”高重山摸了摸林露的额头，“千万别犯糊涂，你可是亲自去过美国，见试过他们双标的人，不比这些慕洋犬强得多。”

林露“噗嗤”一笑，“你这个促狭鬼。”

“哼哼，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高重山哼哼几声。

七巧家具持续热销的同时，凌云家具厂的姜书记也忙得不亦乐乎，省城魔方城的具体事务都由他主管，整天被琐事包围，却高兴得走路带风。

最近他经常去听各种企业家的讲座，看各路企业家撰写的文章，心中痒痒的，觉得应该趁势扩大凌云的基本盘。

“什么？进军饮料，保健品还有空调，这跨界跨的够大的，不怕扯着d。”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不同意。”

“为什么啊，现在各个企业，都在拼命跨界抢地盘，现在不抢，以后就晚了呀。”姜书记很着急。

要不是知道现在的潮流，高重山几乎要怀疑，姜书记是对手派来的卧底。

这个年代做什么都能赚钱，只要不是运气特别不好撞到寻呼机这样的产业，好好做以后都是业界大佬。

做好的原因千篇一律，无非是内部管理高效，坚持品质控制，注重营销和客户体验，售前售后令人省心，几个方向齐头并进，没什么特别拉胯的地方，想不好都难。

做不好的原因，那就千奇百怪了，任人为亲，低素质亲友团把持重要岗位，为了各自利益无视公司利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九十年代在各个行业，已经有了大型公司的出现，通俗说有了行业大佬。

行业大佬手里有了钱，放眼看去，呵，全中国数不清的行业都是蓝海，扎猛子冲啊。

电器赚钱，投。

饮料赚钱，投。

保健品赚钱，投。

数不清的集团公司拔地而起，集团公司之下的子公司，乍一看都以为自己眼神有问题，全都不挨着。

会这么做，有头脑发热的一面，但也不是纯粹的瞎起哄。国外有不少大型集团公司，从生到死，全给你包圆了。他们能做，我们为什么不能做？

当时的中国企业家，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石头就是国外发达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