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遇到那个外国人，这句话一直在路老板的脑子里盘旋着，重复着。

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心酸，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该多好啊。他保证不会接受外国人的投资，继续做他偏安一隅的家具厂老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不去想搭谁的便车，也不去想捞快钱，如果能回到从前，该多好。

对，都是那个外国人的错，是他的错，路老板紧紧握住拳头，眼珠子通红。

宋鸣坐在不远处的车里抽烟，“不知道行不行，派个人盯着点，只要他不去找高重山和他身边的人，就不用管他干嘛。”

“您不跟高哥说一声。”徒弟问道。

徒弟跟着宋鸣很久了，跟高重山也认识了很久。随着穆光一块，都叫哥。

“不用。”宋鸣不想说，他又不是为了表功，没这个必要。

不过徒弟跟着路老板一路去往海城，转个身就告诉了穆光，穆光哪儿能瞒着，第一时间告诉高重山。

高重山吓了一跳，“他想干嘛？”

“我师兄跟着呢，看样子是找那个洋鬼子去了。”穆光这几天都赖在高重山身边，不用说，还是不放心。

高重山赶紧叮嘱老妈，这几天别带孩子出门。然后再去了一趟杂志社，告诉林露这几天不要单独行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边路老板要见伯恩斯，伯恩斯哪里那么容易就能见到，前台客气的登记，说是预约好时间再通知他。

路老板心想，真拿他当菜鸟了，他心里很清楚，伯恩斯真的想见他，立刻就有时间。不想见，永远预约不上时间。

但跟一个前台计较不仅没意思，主要是，也没用。他安静的走到一边等着，前台眼皮子耷拉了一下，没说话。

不时有人来来往往，然后路老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于是他走上前，“沈总。”

沈绅见到路老板，惊讶了一下，“你是？”

“有点后续的事，我想问问伯恩斯，有些话当面说清楚比较好。”路老板表现的很平和，而且自然而然的和沈绅并肩往里走，前台看了一眼，沈绅要带人进去，她可管不着，于是又耷拉下眼皮。

等沈绅反应过来，一时之间也不好拒绝，总不能当着面说不让他进吧，一般人还真做不出来这种事。

带着路老板进了伯恩斯的办公室，伯恩斯见到路老板，表情淡淡的，“我已经派了人过去处理，有什么事跟他说就好。”

伯恩斯是不会中文的，不过他的办公室长备一个翻译，立刻翻译成中文转述。

路老板抬头，看了伯恩斯一眼。

为什么他会相信宋鸣的话，因为按照合同条款，路老板虽然一无所有了，但伯恩斯却还拥有不少权力，包括路易的品牌。当初签的时候，觉得有些事永远不会发生，所以无视律师的警告，签上自己的大名。

等到人家按合同办事的时候，才傻了眼。

“不，有些事只能找你。”路老板第一次做这件事，进门之前的冷静已经用光了所有的理智。现在，终于开始颤抖。

声音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把水果刀，直直朝着伯恩斯冲过去。

办公室里一片混乱，沈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被卷进来，夹在了伯恩斯和路老板的中间。

是被翻译推的，还是被伯恩斯扯住的，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大脑一片空白，拼命劝他冷静，“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什么事你提出来，咱们可以解决。”

翻译已经趁乱跑出去求助，外头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旦这些人进来，路老板再也不会有机会。

他，豁出去了。

纵身一跃，手里的水果刀朝着伯恩斯捅过去。天知道伯恩斯两百斤的体重，关键时候怎么会这么灵活。就见他矮身缩在沈绅背后，双手还紧紧搂住沈绅的腰，让他继续当自己的盾牌。

沈绅被二百斤的大胖子搂住，根本动弹不得，眼见自己成了挡刀的，拼命扭动身体，却感觉到脸上一凉，然后一蓬血雾溅到自己满脸，眼前一片红雾。

然后便是一群人涌进来，又听到翻译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喊道：“别跳，别跳。”

路老板骑坐在窗台边，看向室内所有人，惨笑一声，什么也没说，闭上眼坠落。

“什么？跳楼？”高重山收到消息的时间，大概就在事发后五分钟。

整个人怔怔的，立在哪儿，动都没动一下。

宋鸣听到后，长吁一口气，反而有点生气，“真没用。”既然要走，带一个走不好吗？黄泉路下也有个伴。

伯恩斯毫发无损，沈绅破相，右脸颊缝了数十针。

宋鸣来到高重山的办公室，两个人伸出手，相视一笑，紧紧握在一起，高举到胸口的位置，再使劲摇了摇。

“不错啊，没松懈。”宋鸣夸道。

高重山年轻时手劲就大，毕竟是干手艺活的，需要一把子力气。没想到现在，过了三十还能保持状态。

“去我家吃饭，你还没去过吧。”高重山的别墅早就装修好，但因为上班方便，大多数时候还是住在魔方城，周末的时候才会全家搬去别墅住几天。

说起来，还是魔方城更像家。

宋鸣一口答应，“好啊。”

两个人都没提到路老板，但心里都明白，他们这么多年没怎么见过面，这一回宋鸣主动过来，是为什么。

喝酒的时候，饭桌上的人都撤了，好在家里足够大，能够互不影响。

“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不用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宋鸣举着酒杯，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高重山顿了一下，“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宋鸣没说话，他并不是觉得高重山矫情，只是觉得高重山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因为他的自责，自我约束，自我要求，并不是假的，也不是做给人看的。

“我只是一时没有想到，我很明白，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和我无关。”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但你接受不了，选择结束，那也是你自己的问题，而不是指出你问题的人的错。

“我认识很多人，在境况改变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变化。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能一直这样。”

高重山的变化，其实挺大。

但宋鸣显然不是指那些外在的，也不是指管理上的，而是指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以及他把自己摆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高重山想了想，自己前世过了几乎完整的一生，见过的事经历过的事，足够让他塑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看待世界的方法。也让他找到了，和这个世界相处的，最舒服的方法。

但他没法说出真相，只能无奈道：“可能，我比较念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