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高重山无所谓，反正是过来陪穆师傅吃顿饭，多个工友的儿子，也没什么关系。

更何况，走到哪儿，都会有人不断介绍新的人给他认识。

“不过，也用不着刻意介绍，您喊他陪您吃个饭，他愿意来就来。”高重山加了一句。

穆师傅去里屋打电话，老伴有些不满的嘀咕，“我说，这么点小事，哪里需要请重山出面。”

有点轻慢贵人，或者说，将贵人用贱了的意思。

这种说法一直存在于老一辈人的意识里，就是生平认识的最大的人物，那是要留着家里出大事的时候去找的。就算人家肯帮你，那也就是一回。结果你用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去求人，用掉这一次机会，就非常可惜。

穆师傅哭笑不得，“你说什么呢，重山哪里是这种人。再说了，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没有高重山，他们屁都不是。所以啊，做生意的事，谁说都不好使，只有高重山才是真的懂。”

老伴这下没话说了，而且老俩口不上网，根本不知道高重山真正的身家，只知道他有两家家具厂和在全国建的魔方城。反正是生意人，也是有钱人，但生意到底有多大，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很难完全理解。

既然高重山没有拒绝，就觉得这事没啥问题。

反倒是王超，看了一眼高重山，“高叔，要不要我跟小光叔打个电话。”

“跟他打电话干嘛。”高重山反问。

王超心想，让小光叔赶紧劝劝穆爷爷呗，高叔是什么人物，跟个木匠去讲什么生意经，这不是，这不是……

总之，是非常不符合身份的事。

没想到，高叔并不领情，似乎还真打算跟人聊什么生意经。

工友的儿子来的很快，一脸憨厚，还拎着瓶酒。

“穆师傅，今天家里来客了呀。”穆师傅打电话说的是家里来客，让他来陪陪，自己一个老头子陪不动。

后世的年轻人，怕是不理解，但在当时，很正常。家里来了客，但自己不能喝，但招待客人不喝酒，根本说不过去。就会喊同事亲朋过来陪一陪，说是陪，一块吃饭喝个酒，多交个朋友而已。

也算是当年，交朋友的一个重要渠道。

穆师傅这个年纪的人，当然就一直保留着他们当时的习惯。

工友的儿子也很习惯这样的操作，见着高重山过来握手，穆师傅正准备说话，高重山开口道：“我是穆总的同事，过来这边办点事，顺道过来看看穆师傅，您是付师傅吧，叫我小高就行。”

“哟，那你和高重山还是家门呢。”省城的人，谁不知道高重山，更何况穆师傅的儿子就是跟高重山混才有的今天。否则凭什么都是木匠，穆师傅住大别墅，别的工友都住小公寓呢。

上了饭桌说话间，穆师傅对工友儿子的手艺推崇备至，说他极有天赋，可惜是没遇到好时候。省城是凌云和七巧的大本营，营销可以说是无孔不入，这里就更没木匠的生存空间了。

付师傅倒是不在意，相反很崇拜高重山，并且视他为木匠这一行的榜样。

等慢慢说到自己的生意，付师傅才流露出一点，高重山可以做到的事，为什么他就不行。他一直想开一家小型家具厂，就和当初的高重山一样，可是遇到的困难比他想像中多的多。

“我早说，让你别干，人家能成那是人家厉害，你呀，还是本份一点。”穆师傅这么劝，也是工友拜托的，不希望儿子抱着不切实际的目标，浪费时间。

只是穆师傅用老一辈人说话的方式规劝，让年轻人特别不爱听。总觉得这是瞧不起他们，越劝越火大。

付师傅倒是没有火大，甚至还很淡定，显然在家里也听得多了，已经免疫。

“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他可以，我却不行。明明，我的手艺也不差，能吃苦，人品好，也有一帮朋友帮衬。”这些，都是他听来的，高重山成功的理由。

高重山端着小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想没想过，高重山当年头顶上，可没有凌云和七巧。”

付师傅愣了一下，“当年也有很多大家具厂。”

还都是国营家具厂，虽然现在是一个不剩了，但在当年，那也是庞然大物。

“国营家具厂，都面临着改革改制的问题，根本无法将心思用在产品和营销上。厂子再大，也不能算是现代化管理的家具厂。可是现在呢，无论是凌云还是七巧，都是现代化管理的工厂，从产品到生产，再到营销渠道，售后服务，甚至还嫁接了电商，基本上没有大的改进空间，那么小厂也就不可能出头。”

憨憨的付师傅听呆了，王超也听得愣住了，连饭都顾不上吃，一直在不停的琢磨着这段话。

“大兄弟，你再说说，给我再说说，我好像有点抓到门了，结果又好像是空的。”付师傅急的抓耳挠腮，他听进去了，但好似懂了，又没全懂，但有一点，这段话绝对很厉害。

高重山叹了口气，“道理很简单，当初的国营大厂，有这样那样的弊端。但市场在扩大，需求摆在哪儿没人满足。小厂可以通过优化产品，降低价格，营销力度，比拼售后这些手段，实现弯道超车，超越国营大厂。”

“但现在，你靠什么突围呢？你能拿出新的设计，更好的木材，更低的价格，还是营销创意，以及更好的售后？”

付师傅下意识的摇头，他发现自己一个优势都没有，不仅没有优势，还统统比不上。

很多人创业，不搞调研，不看市场，脑子一热想当然就往下跳，跳下去之前还会自我催眠，给自己找理由这波肯定行，等亏光了才会清醒。

别说付师傅这样的手艺人，很多聪明人也是如此。

“那，那岂不是，永远没有人能达到他的成就了？”付师傅喃喃自语。

“那倒也不是。”高重山看着付师傅，“能够超越他的人，大把存在，只是，不再可能是一个白手起家的个人超越他。”

拉得到投资，又能沉得下心搞管理，给出重金挖设计师，也不是不能超越凌云和七巧，只是需要时间以及花这么多钱，这个投资回报率值不值得而已。

还有就是高重山自己犯错，然后让人超越。但无论如此，指望一个白手起家的人，能够按步就班的，一步一步做大做强，最后超越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