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可不是一个传统的皇帝,对于权利的渴望,远远超过了其他皇帝。
宋朝开始,皇权止于县一级,再往下,就由当地士绅把控。
朱元璋哪里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于是制定了里甲制度。
但总的来说,里甲制度并不能算成一种基础的制度。
这种模式,更像是一种对基层掌控的尝试,是一种试探。
“只是,常青说的虽然好,可需要的吏员数量将会是一个海量的数字。
这该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招揽到这么多的吏员!”朱标一脸担心的说道。
“这个不用太担心,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先在直隶附近这样推行,直隶推行成功之后,再在其他的地方开始推行。
只要坚持不懈,总有一天能够将这个办法实施下去。至于吏员的来源,大可不必拘泥于现在的新学学堂。
一个新学学堂能有多少人?以后可以在各地建设新学学堂,给各地培养人才。就像各地的县学府学一样!”
朱元璋捋着下巴上的胡子,一字一句的说道,甚至已经安排好了新学学堂以后的规划。
老朱非常看重教育,完善了社学制度。
规定五十家为一社,建立社学,教导十五岁以下的幼童识字。
社学可不是私塾,只要是民籍,不管贫穷富贵,都可以进入社学学习。
这可以说是最早的义务教育了,只可惜,洪武年往后,老朱一死,守旧势力抬头,士绅地主们为了垄断受教育权,开始兴办私塾,对社学进行打压,以至于这项制度逐渐没落下去。
老朱出身贫苦,对学问非常看重。
社学一制虽起于元,可成于明。这里面,老朱居功至伟。
洪武年间,政治大部分时间比较清明,所以社学也比较普遍,识字的孩童数量也很多。
老朱既然能在各地创立社学,自然也就能在各地设立新学学堂。
老朱搞事业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叫做从长计议。
现在朝廷的钱可能不多,可以后就不一定了。
“对了,大孙有什么想说的?觉得你先生的这个办法如何呢?”朱元璋看向朱雄英,起了考校的心。
朱雄英先是想了想,然后缓缓说着,语速适中:
“孙儿在学堂中,听先生说过这些事情。
先生经常将韩非子的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话挂在嘴边,先生以为,治理地方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说的这些话看似没有营养,可语气一转,接着道:
“先生以为,朝廷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朝廷六部等京城官署,另一部分就是地方。
地方上,权利只能到达县一级,至于乡镇,却由士绅把控。乡民只知士绅而不知朝廷。
有时候,乡间若有不法事,大部分也不会报官,只会让当地乡绅处理。
看似为当地官府消减了事情,实则让朝廷威严逐渐丧失。
乡民不法,乡绅越俎代庖,视朝廷律法于无物,此乃取祸之源。
地方官署,吏员大部分为官员招聘,只效忠于官员,而不知朝廷律法。
若同流合污,受损的只是朝廷……”
朱雄英洋洋洒洒,说的异常自信。
朱元璋捋着下巴上的胡子,看着如此自信的朱雄英,脸上的笑容就像是春天的花园一样。
朱雄英现在才多大?都已经知道了这些道理,要是再培养,以后,大明江山还能不稳?
“其实,先生说过,将大量基层官员收编,对动员力也是一个巨大的提升!”朱雄英抛出了一个朱元璋和朱标不曾知道的词语。
“动员力?这是什么东西?”朱元璋一脸疑惑的看着朱雄英,不知道朱雄英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朱标也是一副不知道的样子,静静的看着朱雄英。
朱雄英解释道:“所谓动员力,就是朝廷在面临灾祸、战争等等事情时候的动员、组织能力。
倘若某地受灾,朝廷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知晓。朝廷救援尚未到达之前,基层官员就可以组织自救。
若起了战争,有这些基层官员在,就可以统筹物资,征集兵马。
就算某地有官员贪腐,也可以绕过官员,直接命令当地吏员。总不可能吏员也全部贪腐吧,要是吏员也都贪腐……”
“要是天下的吏员全都贪腐,那大明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朱元璋说出了这样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语,听的朱标和朱雄英微微有些吃惊。
“如此看来,收编吏员的优点有很多……”朱元璋不停的点着头,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办法。
不过,朱元璋是个实干家,就算朱元璋说的再好,他也不会瞬间就开始推行,最起码,也要小规模的推行之后,根据效果再看。
如今的郭桓案正是一个契机。
人不能有后路,要是有了后路,做起事来就会肆无忌惮。
老朱有了后路之后,也不再那么拘束,甚至还有将郭桓案不断扩大的迹象。
……
郭桓案不断的扩大,京城中的官员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几个部门的尚书虽然还没有涉及到,可隐隐约约之间已经有了牵连。
目前,锦衣卫的人手已经开始封存各部的来往文书以及账册。
各部衙门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甚至演变成恐慌。
刑部衙门按理来说,和户部的关系不大,可是,如今的刑部尚书王惠迪如坐针毡。
王惠迪和赵瑁关系尚可,也算得上是故交。
所以,郭桓贪腐的那些东西,王惠迪自然也有一份。
郭桓更像是一种代言人,背后站着这些大佬,要是出事,就让郭桓一人定顶罪。
这样的操作,终明一朝数不胜数。
要是放在其他的皇帝那里,防止涉及过大,大部分都会限制案件扩大。
可老朱哪里管这个?只要你参与,那就杀!
深知朱元璋脾气的王惠迪知道,要是自己真的被查出来,大概率是死路一条。
郭桓贪腐数额巨大,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又如何能吃得下呢?
王惠迪也算是郭桓的同党之一,只是王惠迪和郭桓并不熟悉,只是和赵瑁关系尚可,所以一时半会锦衣卫还查不到他的身上。
但现在赵瑁已经被抓进了锦衣卫的昭狱中,谁知道赵瑁能不能坚持下去?
要是坚持不下去,那岂不是要完蛋?
王惠迪的额头上冷汗不停的往下流着,这个时候,但凡是个正常人,就没有心慌的。
王惠迪这人,在历史上,就是因为郭桓案而被老朱处死。
杀那些小官,可能或多或少有一些冤屈,但是王惠迪,就属于死有余辜了。
“此事大概率是因为陈松而起来的,要是没有陈松的话,说不定不会有这件事情。
只可惜,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已经没有办法了啊。没有办法了啊!”
王惠迪在自己的班房中来来回回的转悠着,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不仅仅是王惠迪,此事已经开始往各地布政司蔓延。
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可是事情已经被各地布政司所知。
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平,北平承宣布政使司李彧与提刑按察使司赵全德这两个封疆大吏,对坐在布政司衙门的后院里。
夏日炎炎,北疆炎热依旧,两人穿着单衣,可依旧出了一身汗。
坐在树荫下面,并没有多少凉爽。
李彧不停的叹息着,脸上满是死气!
坐在他对面的赵全德说道:“如今郭桓已经入狱,谁知道此人会不会将咱们供出去?估计现在,他已经将咱们给供出去了!”
赵全德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说不害怕是假的,老朱杀起人来,哪个能挡住?
不过是老朱手中的一条狗罢了,还有什么可嚣张的。
“那该怎么办呢?没办法了!”李彧垂头丧气,不停的说着丧气话:
“或许,锦衣卫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赵全德此人是一个胆子大的人,虽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是,他觉得自己依旧有选择的机会。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但未尝没有反抗的机会!”赵全德的声音忽然阴冷了下来,脸上流动着阴险。
李彧抬起头,呆呆的看着赵全德,“这是什么意思?咱们现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此事是陈松搞起来的,只要将陈松搞死,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赵全德一字一句的说道。
“什么?你疯了吧?!”
李彧刷的一下站起,指着赵全德,宛若第一次认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呵呵,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赵全德不置可否,冷笑道:
“你觉得,如果咱们什么都不做的话,能活下去吗?郭桓那厮不过软骨头,怎会替你我遮掩?为了减轻刑法,恐怕会将所有人都供出来。
不杀陈松,肯定会死。杀了陈松,不一定会死。”
“可是……
就算杀了陈松,咱们未尝能活啊。”李彧一脸担忧。
赵全德宛若赌徒一样,一脸偏执。
也是,如果赵全德不偏执的话,哪里又会贪腐呢?
赵全德现在哪里还有文人的样子,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疯子,“陈松是谁?是当朝驸马,是富平侯,是陛下的肱骨之臣。
如果杀了陈松,陛下定然会愤怒无常……”
“蓝玉不是和陈松有仇吗?前一阵子不是传来消息,蓝玉甚至还落井下石了吗?这时候,来一招祸水东引,转移陛下注意力,再让朝中大人运作,彻底搅乱这趟浑水,大事未尝不可为!”赵全德凑到李彧的耳边,那阴险的声音听的李彧胆战心惊。
李彧觉得这话有问题,可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只是,恐怕现在锦衣卫已经来抓咱们了吧……”李彧说道。
“咱们两个算个屁?朝中大人们涉及此事的不在少数,肯定要先将朝中的收拾了,才会收拾咱们,不要太担心!”
……
燕王府,朱棣坐在书房中,皱着眉头,和姚广孝说着话。
姚广孝被后人称为妖僧,这话一点都不假,是一个善于揣摩人心的人。
最近这几年,越来越受朱元璋器重,甚至被朱元璋视为心腹。
“殿下,如今朝中诡谲云涌,贫僧窃以为,今年皇后的寿辰,可以推迟不去!”
站在朱棣的前面,姚广孝说道。
朱棣抬起头,皱眉道:“不去?这可行?俺娘年岁已大,得要去啊……”
“殿下,如今朝中,陛下已经举起了屠刀,到时候,将会是杀戮一片。
殿下地位超然,不会有什么影响,可问题就在于,如此混乱的朝廷,去了,也没有什么好处!”姚广孝一本正经的解释。
“给娘拜寿?还要什么好处?乱扯!”朱棣有些不满。
见朱棣如此说,姚广孝不再纠结此事,换了一个话题。
“殿下,李彧和赵全德两人,要多加注意了!”姚广孝忽然压低了声音:
“这两人前一阵子频繁拜见殿下,实在事出反常。
当朝亲王和当地官员面见,本就是一件犯忌讳的事,这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勾当!”
“说的也是,是要注意了!”
夜色深沉,几匹快马奔走在北平府外的官道上。
月亮挂在头顶,这些人朝着金陵方向。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这些人终于赶到了京城。
朱元璋的杀戮针对官员,至于普通老百姓,几乎没什么影响。
老百姓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甚至在某些官员被杀之后叫一声好。
……
陈松走出皇宫,今天被老朱叫去问事了,主要还是陈松之前说的那些事情。
今天除此事之外,也没啥别的事,不赶时间的话,陈松也不那么着急,就步行回家。
周燕燕已经身怀六甲,最近李三娃跟着陈松颇为劳累,陈松就给他放了一个假。
跟在身边的只有张铁牛和几个侍卫。
街道上的百姓数量不少,陈松闲着没事,就在四处转悠。
人多,就能隐藏很多人。
几个壮汉悄咪咪的出现在陈松的身后,相距不远。
这几人穿着古怪,大热天里,具长衣长袖。
这几人从怀中取出短弩,瞄准了陈松。
借着外衣的遮掩,很难被外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