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扶桑争霸】（49）：火与血（8）

谁知范九唾面自干，并没有因为景龙的轻视而惭愧退下，反而膝行上前，诚恳道：“主忧臣辱！小人发于泥亩之中，中军将不嫌小人卑贱，平素多有勉励小人，又数次提点军务之法，小人早已视大人为主，岂可因人言微轻、力小才薄就不尽心尽职呢！”

大楚实行的封君制度实际上是二元君主制的一种，所谓二元君主制便是臣属有两个君主，最大的主自然是尚在襁褓中的楚王项郢无疑，就算是被称为主母的虞姬也不过是代行权柄，无论是封君还是封君麾下的归附部落都要效忠于楚王项氏，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所谓我封臣的封臣还是我的封臣。

而第二个君主则是封君或举主，由于封建盛行，每个楚国封君都有权利开府，自然也能够征召一批忠于自己的私臣，而很多情况下这种家臣与享受楚国俸禄的下属是有身份重叠的，臣属既要忠于国家和楚王，也要忠于封君，否则便会被人所轻，彻底丧失政治前途。

饶是景龙注重楚人三氏的贵族风范，在内心里颇瞧不上虾岛东夷，也不禁为范九此言而感到羞愧，他顿了顿，收敛神色，起身主动扶住满身都是血污与泥水的范九。

“龙无识人之明，尸位素餐，果有此败，愧为中军将，今日始知我军中亦有梓材！”

景龙正色肃然的扶起范九，后者已是眼眶湿润，再一次下拜。

“臣之策恐与中军将先前谋划所差甚大，望大人恕罪！”

景龙亏宽慰道：“卿之所想，旦言无妨！我即为中军将，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话已至此，范九便将这几日来心中所想尽数托出。

原来，范九所言之法乃是化整为零，分散到各处山峦进行游击作战，与景龙先前计划的屯集重兵于险要之处层层阻击截然不同。

景龙麾下的土著部队大都来自于中部或东部的部落，相比较归附较早的南部本就是后来者，训练程度颇低，武器装备更是严重缺乏，再加上刚逢大败，人心涣散，想要依靠他们打一场会战阻击海寇前进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而身为中军将，景龙又不能任由海寇团横行，便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里。

好在这些本地土著也并非全然无用，至少他们比南部的土著更加熟悉本地地形，若是以部落的形式化为小分队，让他们凭借乡党之间的组织力各自为战，起到漫山遍野都是敌人的袭扰效果，让海寇团在行军路上疲惫不堪，或许能为主力决战时争取更多的胜机。

景龙闻言摸着短须问道：“若彼辈贪生怕死，不肯出力，反而趁着分散之后不易联系，各自躲藏在山间，又该如何呢？”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臣以为，凡是队伍里每家每姓有两人或以上的部落头人，便抽出一人或数人到大人身边侍奉，若是查明这些部落畏敌不前，便杀之以儆效尤。”范九沉声道，他还特地补充这些人质最好都是部落的继承人，即子侄一辈。

“除此以外，还可多派大人的亲信督领这些小分队，各个小分队互相之间各划防区，非有大人军令不得跨区作战，如此一来便不会出现四处奔走难以联系的情况了。”

范九自己便是土著出身，对于部落里的懒散习性深以为然，他知道若无具体的约束，这些土著不可能真的起到预想中的效果。

思来想去之后，范九提出了目标责任制，即根据每支小分队的实力情况设立一个每旬目标，或是取得多少海寇首级，或是破坏多少处水源等等不一而足，以此来激励各个小分队努力作战，若是超额完成了目标便可获得额外的奖赏，若是等额完成了目标也可获得一定嘉奖，而若是缺额完不成目标，便会遭到训斥乃至惩戒。

而通过抽调来的质子与外派的亲信，则可以保证这些小分队不敢有所怠慢，即使他们最终没能完成目标，也可以起到一定的阻敌效果。

听罢范九所言，景龙忍不住拍腿而起，喜道：“今日虽败，却得一良将，真乃祸福相依！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分内之事，不敢挟赏，唯有一事......”刚刚还慷慨陈言，说出条条细则的范九此时却有些犹豫。

“速速讲来。”景龙心情大好，这范九就算现在提出希望能在战后获得一个小部落作为封地，他也是能够允的，这让左右的其他土著见了分外眼红。

“臣贱名略显草率，大人学识渊博，望大人能够赐字，以便臣有大名行于世。”范九长拜于地，低头道。

见他只求这么简单的赏赐，旁观此处的土著无不摇头叹息，认为范九太过不知变通，真以为自己会说楚语就是楚人了？

景龙笑道：“九通久，久者，恒固不变，便予你表字子固，如何？”

“臣范子固，拜谢主公！”

范九涕泗横流，连连叩首，他此举并非只是为求一表字，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

须知归附首领虽然日子比先前好了许多，但终究只是二等贵族，相比楚人封君这种一等一的贵族，无论是在地位还是话语权上都差着不止一个等级，楚军在列装方面也都是全力支撑封君的直属部队，对于土著士兵则通常是敷衍了事，甚至干粮都得自备。

因此，今日他就算求来了一个小部落作为封地又能如何？往后照样会被当成炮灰一样的消耗品。

而他刚刚求来中军将景龙的赐字，才是最珍贵的赏赐！往后他无论是在军营继续学习兵法，还是外派为官，都不用担心自己遭到刁难了！

不光是归附部落的首领会因此敬重他一分，就算是楚人封君，也要看在景龙的面子上对他和蔼几分！

史载，新楚元年冬十二月末，楚军水师大破海寇舰队，火攻连舟，敌舰损没十之七八，中军将景龙奉命阻敌，与贼首黑田卫夫战于山林，力战而溃。

时有麾下旅帅名范九献策，龙起初不察，九举春秋旧事为例，龙遂纳其言，循其策，待数日后援军及至，乃分兵为战。

海寇深入内地，然附近部落早已坚壁清野，无人可掠，海寇越走越深，屡遭埋伏，又兼游兵袭扰，士气遂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