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间的气氛,压抑极了。
而最压抑的地方,便在内阁。
此刻,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静坐着,面相都尤为严肃。
大同那边,还没收到消息。
可仅从杨一清的奏报来看,应该出事无疑了。
三万人马啊,全军覆没了。
得胜之后,那鞑靼小王子更是嚣张肆意,只带领区区两万大军,疯狂的向南推进。
这……简直无异于在大明的颜面上狠狠的作祟!
“陛下。”
大学士刘健出声道:“而今,各国朝拜的使臣相继抵达了。”
看似不经意提了一嘴。
弘治皇帝闻言,脸色顿时一僵,旋即更加愤然了。
脸呐!
四方诸多的使臣,本是冲着先前宁合雍在蓟州那边大捷而来的。
大明强盛,神威浩荡,诸国自要乖乖前来朝拜。
此事,本是好事,刚好可弘扬大明之威严。
可就在这个时候,鞑靼打来了。
精锐尽出,一路横冲直撞,将大明打的甚至没有反击之力。
丢人呐!
丢人丢到四方诸国了!
所谓的大明神威,在那鞑靼铁骑之下,直接成了笑话。
“岂……岂有此理啊!”
弘治皇帝几乎咬着牙开口,过了许久,却只得化为一声叹息。
此刻,无论如何气愤都没用的。
当务之急是如何驱逐鞑靼。
他缓了缓,沉声道:“三位爱情以为如何?”
沉寂片刻后,谢迁开口了:“陛下,臣以为,首先应该派兵赶往大同,若鞑靼大部离去,则向南行进,与杨一清会合。”
“而鞑靼大军若未离去,则驻扎大同附近,以防鞑靼再度作乱。”
兵分两路。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
目前看来,似乎只能这么做了。
鞑靼大军兵分两路,大同附近留有三四万兵马。
另有一路,此刻已然自朔州向西而行,继续洗劫掳掠了。
“如此,派多少兵马合适?”弘治皇帝问。
这倒是个难题。
派出的兵马少了肯定不行。
那鞑靼区区两万余精锐就能肆无忌惮的冲击朝廷的四万余大军,可想而知,大同那三万余兵马怕也不好对付。
可问题是派出太多的兵马又不行。
京师防御空虚,极容易被敌军钻空子。
“陛下,臣以为,派兵四万即可。”刘健开口。
先前,朝廷两次派出了三万大军,再派四万,京师也就剩下七八万兵马了。
假若鞑靼与朵颜三卫联手,十分危险。
但那小王子太过嚣张了,在山西那边来去自如,简直就是在大明颜面上跳舞。
又值四方来朝,这要是不尽快驱逐,大明可就真正的颜面尽失了。
“行,那就派四万大军吧。”
弘治皇帝叹息着,恍然间,仿佛老了几岁。
过了一会,他忍不住道:“朕有时候会想,文皇帝可五征漠北,犁庭扫穴,悍勇不可当,何以到了朕这里,连守成都如此困难啊?”
这番话有些自诛。
作为朱家子孙,跟老祖宗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
刘健想了想道:“陛下,究其原因,应是我朝军马不如文皇帝之时强盛。”
弘治皇帝没有做声。
大明的马政,弊病太多了。
他这个天子当然想改,可一时之间也只能望洋兴叹,平白无力啊。
自然,之所以这般式微,与土木堡之变也有直接关系。
睿皇帝,也就是英宗,在五十年前,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亲征,迎战瓦刺。
结果被瓦刺多次埋伏、袭击,导致整整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睿皇帝被俘。
而在那一战之中,大明主要的将领、公侯伯等,几乎腰斩了一大半,武功断层。
直至今日,也未恢复几分。
“朕,愧对祖宗,愧对万千百姓啊!”
弘治皇帝无力的叹道。
离开内阁后,他摆驾东宫,见了朱厚照直接开口:“五十门火炮,太子,你这胆子可不小啊。”
朱厚照当即僵住。
他的第一反应是大同出事了。
因为私自调用火炮,肯定瞒不住皇帝老子。
可偏偏皇帝老子这个时候发问,肯定有问题啊。
难道……老宁败北了?
略作迟疑后,他努力挤出笑脸道:“父皇……您……都知道了?”
弘治皇帝冷冷的瞥了一眼道:“代王联合晋王、秦王、安化王,募兵三万余,却没有任何请示,除了假传圣旨,朕想不到其他缘由。”
“而给代王、晋王等人几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假传圣旨的。”
“再加上你私自调用五十门火炮,这股势力,已然不小了。”
“所以,朱厚照,你,是准备造朕反,篡朕的位吗?”
声音很平静,帝王的威严气势却是流露无疑。
而朱厚照听了,反倒松了口气。
皇帝老子误会了啊,并未发现妹子还有老宁的行迹,以为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指使的。
这也就说明,大同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还有希望。
于是,他……噔的一跺脚,怒发冲冠。
“父皇,儿臣……急啊!”
“那小王子恣睢自用,嚣张跋扈,欺我大明无人,儿臣哪里还能看下去!?”
“但儿臣毕竟是太子,不好插手朝政,只能悄悄用点小动作了。”
这一番话,声情并茂,看起来毫不做作。
弘治皇帝沉了口气,倒也没追究募兵一事。
他轻轻皱眉,严声道:“所以,你才命代王以三万大军迎战鞑靼?你不知道那鞑靼凶猛?不知道朕下旨命那三万大军与朝廷大军会合?”
朱厚照却满不在乎,信誓旦旦道:“父皇,您放一万个心吧,儿臣这三万大军,定能打的小王子屁滚尿流。”
砰!
弘治皇帝狠狠拍桌子:“放心?那代王与三万大军已全军覆没了!你让朕,怎么放心啊?”
“什么?”
朱厚照瞪大眼,满是不敢置信。
妹子还有老宁……败啦?
这……怎么可能!
弘治皇帝继续道:“三万人,三万大明百姓,因你而丧命,朱厚照,朕的好儿子,看看你干的好事吧!”
蹬蹬蹬!
朱厚照接连倒退,面若痴狂。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他咚的一下坐在了地上,不断喃喃着。
弘治皇帝没有理会,大步离开了。
这一日,朝堂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除了与战事有关的大事,其余小事,几乎都被放在了一边。
翌日早朝。
弘治皇帝面带疲惫的上朝,百官自是无事。
有事也得压着。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好生安置各国使臣吧,就这样,退朝。”
话音刚刚落下,外面忽而有动静响起。
“大捷,大捷!”
这声音,响彻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