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间,康海直接叩拜下去,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宁远略微慌乱,忙是起身去搀扶:“你……这是作甚?”
康海仍旧是伏跪不起,泪水长流:“弟子……今日方知先生之志,自此后,不求成为先生弟子,只愿在宁门之下,当一走狗!”
嗯?
一侧,而今探花孙清已是彻底傻眼。
这是……做什么?
他原以为这大半夜的康海跑过来是准备与宁远辩驳一番的,却不想……竟是拜师?
开什么玩笑!
就身份而言,这宁远可只是一个武勋而已,与儒家学问半点不沾边。
且说那王守仁、唐寅、徐经、杨慎、范三思等人不要脸,你康海焉能如此啊?
名满天下的儒家子弟,当今榜眼,数百万人中第二的存在,你……去拜一个武勋为师?
前方,宁远看了也是有点懵。
这是……怎么个情况?
对于这康海,他太了解了,乃是传统儒学一派的,说不好听些,便是他的对立面。
而今……竟是跑来……拜师?
“你先起来。”
宁远直接道:“今晚,莫管你来做什么的,看你模样,应是饮酒了,快些回去吧,有事……日后再说。”
康海见状,越发的悲痛起来,扣地而放声痛哭:“先生啊,学生饱读诗书二十余载,而今……皆是喂了狗了啊,学生以为,这儒学……不要也罢!”
反了!
彻底反了!
一个传统儒家子弟,传统儒学的最大受益者,而今……竟这般反对传统儒学?
“康海,康……大哥,你醒醒,你……”孙清在一侧怒吼。
这事太大了,一旦传出,后果将不堪设想。
“孙清,你,不必劝我!”
康海终于抬起头,很是平静:“你未曾经历此事,你……不懂的!”
“我辈读书人,以天下苍生社稷为己任,这话……说的……多好听啊!”
“只是……实际情况呢?”
“那四书五经,与万千百姓,与这社稷,可又有半点用?”
“所谓的懂事明理,便可辅佐君王?辅佐涉及?那是……放屁!”
“我等之学问,可否护佑苍生?可否辅佐社稷?”
“不能的!”
“你能在四书五经里面看出如何解决百姓之难的法子吗?”
“你不能!”
“学习,读书,读个屁!”
康海神态激动,状若疯癫:“孙清,你还未醒悟呢,你,不,是我们,以前的我们……都只是书呆子而已啊!”
孙清:“……”
他看了许久,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不懂,先前那一口一个与宁远口诛笔伐的康海,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康大哥,你……醒醒。”孙清大声呼喊。
“我……”
康海却是笑了:“我从未如此的清醒。”
“我……”
“我不想变成那些人的样子。”
“我不想尸位素餐!”
“他们,食君之禄,他们营营苟且,为了所谓的儒学,为了一己之力,一点点的泯灭良心,一点点的越发不要脸。”
“孙清,你现在或许清醒,可当你真正的清醒,你……最好骂自己一嘴……忘八端!”
一番激烈言语,使得场面尤其的寂静。
孙清已是无话可说。
疯了!
彻底疯了!
这是一个儒家子弟能说出来的话?
连儒家老祖宗都这般驳斥?
找死吗?
他很清楚,康海这么做,消息传出,定会遭到无数孺子弟子的驳斥与抵触。
长此下去,在这朝野之中,将再无立足之地!
然……康海还是这么做了!
“吾,为了这天下的脊梁,九死而无悔!”
康海跪在地上,身躯挺直,异常的果决。
而后,他再度叩首:“万谢先生解惑!”
说罢,当即起身,大步而去!
他那一步步,很是洒脱与果决。
不多时,孙清也跟着离开了,庭院便再度寂静下来。
宁远小酌着,偶然皱眉琢磨,偶尔诧异,最终……皆化为一抹淡然的笑。
“杨慎啊,你要好好的做!”
他平淡道:“你是否觉醒,为师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康海,已然觉醒了!”
一侧,杨慎凛然。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太多。
那康海所说,这满朝之间,谁在尸位素餐?又是谁在营营苟且?
“啊……”
长夜里,宁远望向苍茫天空,不知觉间,心情又舒坦了几分。
大明啊,从来不缺仁人志士的!
只是,有太多人在朝堂之间混迹的太久了,也就逐渐变得随波逐流了,变得浑浑噩噩了,变得……不那么在乎平民百姓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而今,终于有人醒悟过来。
这便是好的!
转来翌日,早朝过后,内阁。
宁远直接赶了过来,面见皇帝陛下:“禀陛下,臣以为,朝堂之难,在于税收银两,而今,运力紧缩,万千百姓困难不已,故,朝廷当体恤万千百姓,尤其是在此新税推行之际,当……减免税收!”
一阵寂静!
三外阁老面面相觑。
对于减免税的问题,内阁这边大抵有了统一的意见,那便是……不能提。
这是好事,即便要提,也只能皇帝陛下提出。
而就是在这景况下,宁远却首先提出了此事。
“朕……”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朕当然也考虑过此事,只是……这新税推行困难,便意味着朝廷的税收很是紧张,在此之上,朕……也是不敢轻易见面赋税啊!”
宁远再度抱拳:“禀陛下,臣以为,或可以新税法推行之地,减免赋税。”
嘶!
又是一阵寂静。
三位阁老满是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又偷偷瞥了瞥宁远,暗自惊叹。
好小子……这法子,很可以啊……堪称是釜底抽薪!
“怎么说呢?”弘治皇帝问。
“既是朝廷在哪里推行新税法,便减免哪里百姓的农税!”
宁远缓缓道:“如此,便可以缓解当地百姓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