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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女孩眼底清澈,语气平和,以一种平等的态度与他在对话。
她望着他,很认真,也很有耐心在等他的答案。
刚被酒精处理过的伤口泛着疼,但却不及心里的痛感重。
感激是感激,爱是爱,他怎么会不懂。
梁思思这句话,间接说明了当初她跟他在一起,不是因为感激,而是出于爱。
而现在,她的拒绝也很明显,她感激他,但没有爱。
易淮川黑沉沉的目光轻轻动了下,他点头,给出一个字的答案:“懂。”
是他不珍惜,将最爱他的女孩弄丢了,现在他正在经历她曾经经历的一切,试图一点一点挽回她的心,重新找回她。
所以无论过程多曲折,他又要被拒绝多少次,他都不会放弃。
他想要像一个正常的男人去懂她,去尊重她,去爱她,而非当初他自以为是的做法。
思及此,他用深沉的目光回视她,补了一句:“我对你不是感激。”
他说这话时,语气也挺平和的,没有刻意强调,像是只简单交流对话。
但他突然而至的表白,却叫梁思思愣了片刻。
易淮川这人,骄傲深沉,冷漠无情,更重要的是沉默寡言。
他们在一起四年,他对她什么感觉,他从不曾说一次,哪怕是虚情假意或骗她。
现在他依然不会把“我爱你”宣之于口,却懂得了怎么委婉表达内心感情。
比如当初在爷爷海葬的路上,她告诉他没必要不甘心她的离开,他给的答案是——不是不甘心。
那是什么?
是因为爱,才舍不得她离开。
再如现在,他告知他感激是感激,爱是爱,要分清。
他给的回复是——我对你不是感激。
换言之,我爱你。
梁思思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她没再说话。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样,你说或者不说,对方都能懂。
以前,她觉得与易淮川总在两个世界,他永远感触不到她的内心,而她也无法触探他的世界,两人相处起来特别累。
此时此刻,她忽然萌生出一种,易淮川已经将她看透的感觉。
梁思思坐在长椅上没动,易淮川也没再说话,两人静静待在同一空间,却不如当初那般难熬。
他敛起了强势,而她也不再卑微,两人共处忽然有了一种对等与平和。
医生去而复返,还带了一个护士,带易淮川去大厅挂针。
梁思思陪同。
“水没了在服务台喊我一声。”
护士示意门口的服务台,冲梁思思道。
梁思思点头致意:“谢谢护士。”
输液大厅好几排位置,都是家人陪着挂水的,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挺杂闹的。
梁思思整理了下口罩,又将帽檐压低了些,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易淮川坐在他隔壁位置挂水,将她的一举一动清晰纳入眼底。
“我不想你去娱乐圈,就是怕这些。”
他望着她,轻启薄唇。
大厅的灯并未全部亮起,他们选的位置恰好有些昏暗,他的声音也不高,只够两人听见。
梁思思一怔。
易淮川的话并不详尽,甚至点到为止,但她还是清楚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他母亲去世的心结,爷爷当初跟她说过一回,她心疼他的遭遇,也理解他的行为。
当初,因为他们信息错位,加上他的自以为是,让彼此误会越来越深。
能从爷爷那听到真相,与她来说便足够了,足够她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也足够她用平和的心来面对如今的易淮川。
只是……
她万万没想过,有一天她能亲耳从易淮川口中听到解释。
梁思思抬眸看他,昏暗的灯光下,男人戴着银边眼镜,哪怕袖口被剪去一截,也无法抹去他矜贵气质的一分。
他还是当初的他,但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话多了些,知道表达现在,也试图解释曾经。
也没有了往日的强势,看她的目光柔和深情,还多了些小心翼翼。
梁思思的手指微微蜷了下。
“我知道。”
她垂眸,不再看他,同样坦言相告,“爷爷跟我说过你妈妈的事。”
不远处,有病人与家属交流的声音,有陪伴者打游戏、刷视频的声音,还有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
他们安于一隅,低声谈话,融成他们其中的一员。
在这里,没有易氏集团的总裁,也没有突然蹿红的明星,他们好似一对普普通通的病人与家属,褪去光环与身份,只余真心和坦诚。
“那天你走之后,爷爷也找我谈了一回话。”
梁思思抬眸。
易淮川用平静的目光回视她,继续:“他问我当初为什么说想跟你结婚。”
那件事,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易淮川对沈之翰说:“放在身边更安全。”
尽管过去这么久,再忆起那个曾经,梁思思还是觉得心口泛着轻微痛意。
短短几个字,让她明白自己十多年的时光错付,真的太残忍了。
“我认真想过了,因为希望你一直待在我身边。”
易淮川目光微动,顿了下,才开口补全后半句,“当初我不想承认自己对你有好感,所以说了很多口是心非的话。”
梁思思愣愣地望着他,半晌不知该如何接话。
“是真的,不是骗你。”
易淮川依然注视着他,眼中有愧疚,更多的是坦荡,“我没必要用妻子的头衔来看住你。”
是啊,他是易淮川啊,手段粗暴又残忍的易氏总裁啊。
对亲生父亲尚且能下狠手,对她,又怎么可能非得用“妻子”的名义,将她拴在身边。
除非……
易淮川说的是真的。
他对她有爱意,不管多少,在曾经的四年里,在她深刻地爱着他时,他对她也是有回应的。
讲不清内心的感受,有得知真相的震惊,更有彼此错过的悲凉,还有对易淮川马后炮的愤怒和委屈。
“易淮川。”
她唤他,直愣愣地望着他,语气不太好,“自尊和面子有那么重要吗?”
明明是想质问他,话出口却有些哽咽,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梁思思别开头,不再看他。
是的,她委屈,跟他分手的委屈在这一刻达到空前。
如果他早点告知她一切,她过去四年就不用了暗自揣测,独自伤心。
更不可能跟他分手。
明明彼此相爱,只是因为他的面子和自尊,最终两败俱伤。
易淮川永远都不懂,她在那段关系里多辛苦,又有多努力。
而他又伤她多深。
搁在扶手上的手被人握在手心,温柔且心疼的话在她耳边响起:“对不起,是我懂得太迟了。”
“我跟你说,跟我卖惨没用!”
手被握住,梁思思眨了眨眼,让刚刚眼眶涌起的热意下去,“伤害了就是伤害了,改变不了。”
她说得掷地有声,可话出口,梁思思才惊觉自己有点矫情。
明明一直说不怪易淮川,是自己的选择,怎么在知道他曾经爱过自己,最终被他搞砸了以后,她反而怪上他了。
像个小孩子,受了委屈跟外人强撑,回到亲近的人身边,还是会哭一哭。
就像曾经,他们在石杨县时,她对易淮川也是虚张声势,但他总能轻易化解。
心向他靠近了,所有的姿态都会不同。
那是本能的放松,知道他不会伤害你,才敢毫无负担地褪下坚硬的外壳。
“我知道。”
易淮川轻轻摩擦她蜷起的手指,很认真,也很温柔,很是心疼与珍惜,“是我想告诉你这些,你不用有负担。”
他还是这句,如当初跟她说要追求她一样,她同意或者不同意都是他的事,让她不要有负担。
梁思思的心,如被他握着的手指一样,微微动了下。
她低着头,没回应。
“思思。”
易淮川唤她,语气低沉,带着请求与试探,“我们能不能从做个朋友开始?”
梁思思扫视他,随后目光落在他握着她的手上,质问:“你跟朋友都这样?”
易淮川轻笑了下,很绅士地松开了她。
她无理,他包容,这一瞬间,忽然让梁思思想到小时候的日子,他们也如此这般。
“易总。”
有人过来喊了声,“东西拍下来了。”
是沈昊军。
原来易淮川说他有事,是真的有事。
沈昊军恭恭敬敬立在易淮川面前,手里拿着一个黑色丝绒盒子。
易淮川接过,也没打开,当着沈昊军的面递给梁思思:“送你的。”
梁思思望过去,眼里有疑惑,她没接。
“看看。”
易淮川定定地望着她,催促。
梁思思将信将疑地接过盒子,打开,一条璀璨的粉色钻石项链映入眼帘。
不陌生,这是今天晚会价值最高的拍卖品,她看过画册。
价值上亿。
但易淮川好似拿着一颗大白菜,直接在输液大厅递给她,让她看看。
“看过了。”
梁思思将盒子盖好,递还给她。
且不说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哪怕真的是情侣,她也不可能收他这么贵重的礼物。
易淮川示意沈昊军离开。
很快,这个昏暗的角落又只余下他们两人。
“不觉得眼熟吗?”
他问。
当然是眼熟的,画册扉页放着照片标着价格呢,多少收藏家梦寐以求的藏品,多少女人渴望的珠宝,怎么可能不眼熟。
“这条项链的价值远超过它本身了。”
易淮川望着她手上的黑色丝绒盒子,开口解释,“因为它背后的爱情故事。”
他刚开了个头,梁思思便愣住了。
久远的记忆如风一般朝她吹来,这是她高中时写得一篇周记——
这条项链的价值远超过它本身了,因为它背后的爱情故事……兜兜转转多年,他们夫妻分分合合,从豆蔻年华到耄耋之年,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相比金钱,破镜重圆的爱情更令人神往,确实更具价值。
这确实是她写得内容不错,只是,易淮川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