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军走过之后，才是大队捧着纳徵的奴才。

皇家彩礼自然非同一般：黄金白银这些自然不必说了，此外还有带有特殊意义的衔珍珠金簪、衔东珠的金领约、缎匹、貂皮、獭皮、狐皮朝衣，薰貂帽，金带佩饰、金鞍马……

圆明园前湖水波荡漾——因为是晚上的缘故，湖周围的彩灯全部映照在湖水之中，映着天上的月儿，美不胜收。

就在弘历成亲的前两日，其实宫中内务府还来了好几个礼仪嬷嬷，专门给皇贵妃娘娘讲解皇子迎亲时候，娘娘作为皇子生母，该有哪些流程要参与，又该怎么做。

宁樱本来觉得娶亲的是新郎官，她这儿应当不至于太复杂，谁知道看着嬷嬷们做了一遍，她才有点傻眼。

就……特别麻烦。

难怪内务府还要让专人过来演示。

但是这么热热闹闹的半天下来，等到眼看着儿子真的从桃花坞走了，去往他新开的皇子府衙，娶妻成亲、开启他新的人生阶段，宁樱只觉得心里百感交集。

颇多感慨。

弘昼眼睁睁看着哥哥走了，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在灯光的暗影下，弘昼脸上的表情慢慢轻松下来，一直紧绷着的背也放松了。

他长长的喘出了一口气，一脸如释重负。

他甚至还有心情开起了玩笑——扯了扯额娘的袖子调侃：“三姐姐出嫁的时候，额娘哭得劝都劝不住；如今弘历哥哥走了，额娘倒是半点眼泪花都见不到！”

宁樱伸手扶在小儿子的肩膀上，微微低头看他，笑眯眯地道：“桃花坞的风景不错，你哥哥如今既然开了府，额娘明日和你皇阿玛说一声——你搬到那里，离尚书房做学问可就更近了。”

弘昼表情很夸张的一挑眉毛，猛地就闭嘴了。

皇子娶妻，按照宫里的规矩，次日清晨，皇子夫妇应当身着朝服，依次到皇太后、皇帝、皇后处行朝见礼。

但是如今宫里没有太后，于是弘历带着章佳氏先往九州清晏殿过去了。

知道皇子夫妇按照礼制，今天是要过来行朝见礼的，胤禛也早就让人将皇后和皇贵妃都召来了。

宁樱是生母，自然更不必说——她早上四五点钟就已经起床换衣梳头，就等着弘历带章佳氏回来了。

等到弘历进了九州清晏殿，宁樱目光远远的投过去，就看见弘历身后的章佳氏——倒是和画像上长得一模一样，是个美人。

只是她一脸稚气犹存，偏偏穿了一身颜色庄重的朝服，反衬之下，看着更显得幼齿了。

虽然宁樱早就知道这位章佳氏的年龄是要比弘历长上几岁的，但是两个人站在一起，压根就看不出来年龄差。

而且因为弘历神情严肃，又偏偏要少年人故作老成稳重。

章佳氏倒是眼眸灵动，瞧着就是个小机灵鬼，尤其是她不笑的时候，唇边也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配合上她的眼神，即使被一身老气的朝服压着，也掩不住她的可爱甜美。

所以这一对新婚小夫妻站在一起，看上去，反而是章佳氏年纪更小了。

……

按照宫里的礼仪，皇子在前，福晋不得并排，只能落后几步在后。

然后皇子对着皇帝、皇后行三跪九叩礼，福晋跟在丈夫后面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乌拉那拉氏的眼疾这几日稍有好转，能够模模糊糊的看得清面前的人，她看着章佳氏，目光中忽然就微微露出了迷茫之色，随后眉头也紧皱起来。

这位新的小福晋，眉目之间瞧着十分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你靠近些。”她对着章佳氏招了招手。

章佳氏不敢耽搁，立即就起身上前去，然后跪下。

乌拉那拉氏嫌她离的不够近，又将她往自己身前叫了一些。

她吃力地眯缝着眼，盯着章佳氏看。

将近三十载的岁月，裹挟着相逢聚散，悲欢离合，如流水掀起泥沙，从乌拉那拉氏脑海中流淌过。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终于想了起来：章佳氏笑起来的模样，在某一个角度，像当年刚进府时候的李氏。

李氏那时候还只是个小格格，也没封上侧福晋，但是毕竟年少不知愁。

也是如章佳氏这般活泼明丽。

乌兰那拉氏紧紧地盯着章佳氏看了好一会儿。

章佳氏倒也不如何畏惧，只是静静地跪在皇后面前。

弘历虽然跪在前面，却也觉出了不对劲，微微的回头看了一眼章佳氏，随后便自个儿径直起身了。

他干脆利落的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这一下，章佳氏终于有点尴尬了。

宁樱看着，对着弘历微微皱眉，又轻声咳嗽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弘历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陪在章佳氏身边。

乌拉那拉氏终于让这位小福晋起身了。

因为弘历并不是皇后所生，生母宁氏还坐在旁边，所以起身之后，章佳氏和弘历还要过来皇贵妃面前行礼。

皇子是两跪六叩，福晋则是四肃二跪二拜。

宁樱没等章佳氏最后一下拜完，就过去亲手把章佳氏给扶起来了，微笑着道：“好孩子，起来罢。”

和皇后黑着脸，充满审查意味的目光扫视一对比，章佳氏只觉得这位皇贵妃娘娘实在是温柔可亲极了。

更何况她又是自己丈夫的生母，章佳氏心中更添一份亲切。

她被宁樱握着手站起来了。

小姑娘的手又软又嫩，握在手里的时候，宁樱几乎有一种小时候拉着三格格的手的错觉。

胤禛脸上带着笑意，看着这一对年轻人，想着如今儿子们一个个娶妻成家，小夫妻在自己和樱儿面前行朝见礼，也是一桩天伦乐事。

他想到这儿，目光温柔地望了望宁樱，伸手指了指身边，对着苏培盛道：“给三阿哥和三福晋加座。”

……

水木明瑟之中，弘昼这一顿午膳用的十分安静。

宫里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但是额娘从不会拿规矩压人，所以弘昼在水木明瑟的这段日子可算是过得十分愉快。

但是眼下，知道哥哥带着嫂嫂在前面行朝见礼，弘昼明白得很：自己很快又要回到单独的皇子居所去了。

回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