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着实不是一个好天气,言夏从出门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所以她没有忘记带一把伞。只是她没有想到,今天的雨会下得这么大。
从工厂出来后,言夏看着这瓢泼得仿佛像海水倒灌的雨,把图纸放到文件袋里,然后抱在手上,一低头,就冲到了雨幕里。
果然不出言夏所料,即使撑着伞,风裹挟着雨,还是会钻进伞里面,等到了车站,言夏的衣服湿了一半。她看了一眼怀里抱的文件袋,还好图纸没事。
雨还在继续下,看样子短时间内是停不了的。衣服湿了一半,不过冬天穿得厚,那些雨水暂时还渗不到皮肤里,不过被冷风一吹,双腿还是冷。
言夏跺跺脚,看看四周,车站里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她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单手拎着一大瓶矿泉水走过来,很普通的矿泉水瓶包装,是超市或者路边小摊都能见到。言夏猜测里面这矿泉水瓶里装着不是水,而是烧酒。
换作以前,她是决计不会知晓的,印象中父亲的酒,都来自那些她连名字也记不清的酒庄里。不像现在,简简单单不知道哪里酿的烧酒也能使他满足。
男人应该是驻站的工作人员,看到言夏,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别等了,末班车已经开走了。”
不好的预感成了真,来城郊的巴士班次不多,末班车发车的时间也早。言夏进工厂的时候还提醒过自己要注意时间,没想到还是没有赶上。
工作人员撑起伞,走时还提醒了一句:“这地儿偏僻,也没有出租车或是别的私家车接活,小姑娘你最好是让人来接你回去。”
言夏谢过他,待工作人员的黑伞在茫茫雨雾中看不清了,她终于还是没按住自己的脾气,提了站台上的座椅一脚。
低声骂了一句。从接这个单子的第一天开始,言夏就觉得是个麻烦。客户是一对新婚小夫妻,意见时常不统一,今天定下的方案明天就会更改。就比如这次,一开始已经明确说过不需要书房,结果今天男主人就变了卦。
房间已经在动工,言夏按捺住性子,和客户说更改设计的种种不方便之处。而这个人还未至中年头发就已经秃了一半的男主人扬着眼睛,很不耐烦地说道:“这是你们需要解决的问题,我只负责说出我的想法。”
言夏暗地里运气三遍,才没有把手上的板子砸到他的脑袋上。她入行之初压不下自己的脾气,给客户甩过几次脸子,接下来的后果,不说也罢。
所以现在她的脾气,比前几年好了很多。
如果没有接这个单子,她也不会被困在这里。言夏翻着通讯录,然后给程卓然打了个电话。程卓然是她的大学同学,动物医学专业,脾气好,性格好。
当然性格不好也忍受不了言夏的臭脾气。
程卓然接电话的速度不快,铃声响过两遍还是三遍,他才接起来。不知是他那边的声音嘈杂,还是言夏这里的雨声太密集,听筒里的嘈嘈声不绝于耳。
“程卓然。”言夏也没去管那些声音,直接对他说,“我被困在江城北郊了。”
随着她的这句话说出,程卓然那边有丁零当啷的机械碰撞声,很清脆明晰。
“我这里有一个紧急手术。”程卓然的声音有掩饰不了的焦急。
言夏一整天都穿着高跟的靴子,此刻两只脚已经酸疼得不行,现在也没有人,她稍稍蹲下来,缓解一下双脚的疼痛。
“行吧,赶紧先去救你的猫猫狗狗。”微微蹲下来时,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脚底的疼痛更明显了,言夏只能皱着眉又站起来,准备再想想办法。
程卓然说得紧急,人还磨磨唧唧地问她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再找人呗。”雨越下越急,前方的视野几乎看不清,但从这急促的雨声中,言夏还是能听见有车驶来的声响,她对程卓然说了一句不用瞎操心就挂了电话。
言夏的耳力从来不会欺骗她。远远的果然驶过来一辆车,车身线条优雅,言夏对车没有什么研究,只认出这是一辆保时捷。在雨天,白色的车身仿佛都蒙上一层阴影,变得灰暗起来。
她顶着伞,站在站台的边缘,朝那辆车挥了挥手。生怕驾驶座里的人看不清楚,她招手的幅度刻意大了些。
车速看起来没有减缓,言夏再想,里面的人会不会认为她要碰瓷。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逗乐了,也就没有发现那辆车已经缓缓停在她面前。
车窗摇下小半截,言夏回过神来,小心地绕过站台前那处积水,走到车边。一个你好还为出口,她看到车里坐的人。
暴雨天时总觉得周围的一切凝结着水汽,灰蒙蒙,那个人却很白,不符合周围一切色调的白,长眉薄唇,脸部的线条清秀锋利,像一把俊秀的刀。这个比喻在言夏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从脑海里冒出来了。
上一次冒出来的时候是六年前,还是七年前,她记不清了。
不过她潜意识的反应依旧迅速,言夏退后两步,将口中的你好换成抱歉。
“不好意思,看错了。”她的笑容也变淡了许多,语气疏离。
车里的人搭起那薄薄的眼皮,冷白的肤色,更显得他瞳仁黑,他看了言夏一眼,模样似乎是没有认出她来,只是浅淡地一颔首,也不出声,就摇上了车窗。滂沱大雨很快很快将车窗都模糊,言夏看着那辆保时捷驶离她的视线,没有再回转的迹象。
言夏站在站台里,看着车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忽然后知后觉地生起气来。那人是真的没认出她来,还是认出来之后故意装作不认识,把她丢在这暴雨里自生自灭。
他以前,可绝对不会这个样子。
生了三分钟的闷气,言夏拄着长柄伞的伞柄,忽然笑了出来,都已经分手那么久了,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人的关系,还生什么气。
都怪喻薄,交往时对她太好,以至于此后经年,她都习惯把什么事情,什么错误都扔给喻薄。因为他一定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最后这一天,言夏还是被程卓然接回去的。他做完手术后不放心,直接开车过来,开到一半才想着让言夏发个定位。她真怀疑以程卓然这个丢三落下的性格,会不会有一天做手术,直接把手术器具忘在小动物的身体里。那真的害动物不浅。
言夏只得谢过之前说要来接她的朋友,再把定位发给程卓然。
那天回到家已经很晚,言夏答应请他的小龙虾只能挪到改日。在暴雨里呆了好几个小时,她的身体冻得几乎没有知觉,直到全身泡到热水里,才感觉像活过来了。
担心第二天会感冒,言夏睡前吃了感冒药,可惜不管用,第二天起来喉咙干涩,头脑昏沉,重感冒的症状如此明显。但她还是没忍心请假,于是索性把感冒药加大剂量,又喝满了一大杯的热水才去上班。
在茶水间冲咖啡的时候,同事看出她的脸色不好,关心地问她一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言夏摸着额头点头,刘海有一段时间没剪,都快戳到眼睛里,她干脆把这刘海分两边,省得难受。
“昨天淋雨,可能是感冒了。”言夏加满咖啡,对同事说道。
“感冒啊,那可不能喝咖啡,会更严重的。”
言夏拿咖啡的手顿住,怀疑地问是不是真的。她很少生病,这几年也不允许自己生病,对这些禁忌忌讳自然是不知晓的。
同事确定:“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只是可惜了一杯刚冲好的咖啡,即将被付之一炬。幸好言夏在倒掉咖啡的时候,没有被行政的小姑娘看到。这个牌子的咖啡是行政小姑娘的偶像代言,对偶像代言的产品,她自然多了几分爱护。
同事拆开包装袋,包装袋上,那个模样帅气,被行政小姑娘称作是初恋脸的偶像正笑着。她们之间的话题自然而然地由此转到初恋,同事问言夏,你的初恋是什么时候。
言夏知道,有些人就是如此,钟爱打听他人的各项隐私,八卦是女人的天性,用在这位同事身上尤其适合。她不是很喜欢和不熟的人交谈太多,尤其是关于自己的隐私部分。
或许是因为今天生病,让她格外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气,尽管她知道同事并没有什么恶意。
言夏尽量不让自己的脸色太难看,她说了一句忘了后,重新接满热水,回到工位上。
那些感冒药和热水带来的功效不明显,设计图修改了半天仍是不得其法。杯中只喝了一小半的热水早就凉透,言夏趴在桌上,决定脑袋放空几分钟,权做休息。
就在这放空的几分钟,言夏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转回到上午的茶水间。
同事问她的初恋是什么时候,她说忘了,那绝对是假话。
言夏记得再清楚不过,那是在高一,她刚一入学,就放下豪言壮语,要追九中的年级第一。
作者有话要说:预警:男主是真的很坏很坏,不是好人。女主很作,很矫情。
v前暂时隔日更,感谢看文的你,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