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学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而后啧了一声。
喻薄冷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问:“你认识?”
学生知道喻薄问的是陈闻仿,他说:“怎么不认识,他初中时就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不过言夏最近不是追你吗,怎么又和陈闻仿搞在一起?”
他言语中粗俗的用词让喻薄微微皱了皱眉。
他说完后,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对喻薄笑了笑。
“学委,你别太放在心上。言夏这种富家千金任性的很,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又会喜欢上另一个,反复无常,没有定性。”
“而且她这种人,单单一瓶香水就是我们好几年的学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喻薄的视线抽离开来,他微微侧耳,模样像是在认真倾听他的话。
礼堂内隐隐传来一声沉沉的钟响,那表示着,最后一个节目即将接近尾声。喻薄眼尾扫过,陈闻仿已经离开,只留下言夏,她靠着墙,无力般地蹲下,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为了陈闻仿而难受吗?
喻薄压下眼睑的样子像是压下一层薄薄的冰,他对那学生说,该走了。
***
言夏的这一场感冒来势汹汹,去得也迅速。医院吊完盐水的第二天,她就已经全然恢复,看不到半点生病的痕迹。
或许之前的不顺心都随着这场病一起离去了。言夏的客户对这次的设计图再没提出什么奇怪的意见,不过很大的概率可能是因为时间拖得太久,他们的婚期很快就临近了。
装修的过程,不需要言夏时时盯着,但隔几天总需要过去看看,了解进度。
房内的软装,原本该是由是女主人一手包揽购买的,但男主人却嫌弃女主人的品味不佳。不知他们是如何商量,或者是经过争吵,还是委托设计公司接下了这个活。
他们给的预算不多,要求却挺多,高雅与接地气,简洁与繁华要融在一屋里,像个标准的甲方,实施起来实在困难。
但是选择的过程中,没有想象中的难,可能因为提出要求的人,都不确切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一应的窗帘书柜沙发套都买得差不多,剩下的只有悬挂于客厅和卧室的挂画,还有一些其他零碎的装饰没有下定决心。
言夏去选画的时候,是和程卓然一起的。他抱怨家中的金毛将画布撕得每一个边角都有他的爪痕,所以要再买几幅,挂得高高的,好叫这只小金毛无从下手。
程卓然是宠物医生,但是家中的宠物只有一只金毛,一只英短。这只金毛还是新近加入的成员。
家具市场人多,但依旧不能产生足够温暖的气流。言夏戴着一顶深蓝色的贝雷帽并一条米白色的,看起来就温糯的围巾,这样的打扮,看起来将她的棱角软化了许多。
好似她本身就是一个温软的女孩。
言夏看中了一幅印象主义的油画,画面色彩斑斓,各种鲜艳漂亮的颜色交织在一起,描画的却是雪夜,分辨不清男女的行人撑着伞,独自走过漫漫长街。那些斑斓的色彩,全来源于夜空以及他撑的伞。
程卓然不懂画,甚至可以说没有一点艺术细胞,他只是凭直觉认为,言夏选的画,一定很好。于是他闭着眼睛,买下了许多画。这一幅画他还想掏钱,被言夏横了一眼。
“你是不是忘了我也要买?”
于是她指了指这幅画,问年轻的女店员价格。
女店员看了一眼那副画,报出一个价格。
言夏微微皱了皱眉,她看到店内悬挂的谢绝讲价的牌子,最后选了一幅符合她预算的挂画。还有剩余的钱,她选择了一盏小夜灯。
言夏在心内仔细算了一笔账,虽然没有将预算花得一分不剩,但也差不多了。
这让言夏的心情好上了许多。
她发现近来越来越容易为一点小事开心,是不是也算一种进步。
在回工作室的路上,言夏又想到最多就一个月,这个项目就能完成,她今后不必再见这对夫妻,如此一想,心中的高兴就又多上几分。
工作室的人不多,一位女同事正在统计有多少人点奶茶。见到言夏,女同事自然地问她要不要也来一杯。言夏摇头。
与奶茶外卖员一起进来的还有孙主案,他走到言夏面前,问她的手机是否没电了。
言夏疑惑地拿起手机,电源还有百分之五十六。
孙主案脸色有些微的不虞:“那为什么没有接我的电话?”
言夏翻到未读短信,欠费的消息跳出来。
孙主案的表情缓和下来,他敲敲言夏的办公桌,让她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孙主案的办公室很难想象出是一位设计师的办公室,因为里面的陈设处处都透露出不协调。尤其是悬挂于正中的一盏灯,黄铜的造型,像是从中世纪公爵家中搬出来一样。言夏只觉得它的灯盏与灯芯,上下左右都写满了四个字,格格不入。
事实上在第一次进去办公室,言夏就提出了疑惑。而孙主案一句你不觉得不协调也是一种美吗,就将她的疑惑轻轻巧巧地堵了回来。
后来在更多的方面,她见识到了孙主案对于不协调的坚持,终于明白过来,能与她老师一起合伙开工作室的人,必然不是中规中矩的人。
有那许多怪癖的天才,才会相互吸引。
孙主案找她是因为一个新的工作,汤德的画展十二月份将在江城现代美术馆举行,他将画展的工作交给了她,并嘱咐她要多做些功课。
言夏对汤德有所耳闻,大学时同学曾组织过去他的画展,同学们都爱他出名的天鹅少女,而言夏那天却徘徊在一楼,对着一株说不出名字的绿树出神。
说不清是她喜爱这幅画作,还是喜爱那株像极了高中舞蹈教室外的绿树。
言夏接下了这份工作,今天恰好有时间,她便直接打车去了美术馆。十分不巧,美术馆的管理员说汤德此时并不在国内,也不清楚他具体什么时候会过来。
言夏觉得遗憾。
管理员接着说,如果有消息,他会第一时间告诉言夏。
冬日的天气变得真快,言夏走出体育馆,外面已经下起了雨,很快将干燥的地面打湿。她准备打车回去时,发觉有一声细软的猫叫声,就在她的身后。然后她的脚边就传来小小的动静声。
一只浑身被雨淋透的小猫不知什么时候在言夏脚边,蹭着她的靴子,发出她刚刚听到的,细软的猫叫声。
她往前走,这只猫就跟着她,跌跌撞撞,脚步不稳。言夏觉得只要她再走快一点,这只小猫绝对跟不上来。
但是看这只小生物不稳的步伐,言夏终于蹲下来,看着小猫漂亮的,如同新生绿叶一般的眼睛,她说:“你是不是想跟我走。”
那只被淋湿了毛发,显得额外瘦骨嶙峋的小猫又细细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的话。言夏将它抱起来,也不管它是否会弄湿自己的大衣。
抱起来她才发现,这只小猫的的左前脚有斑斑血迹,和毛发混合在一起。怪不得它走路的时候不稳,像是随时会摔倒一样。
于是在程卓然的宠物医院关门前,迎来了最后一位客人。
言夏将长柄的雨伞放在门口,医院的工作人员认出她是熟客,直接告诉了她程卓然在哪里。她抱着小猫去找了程卓然。
这只猫出奇的乖巧,被她抱在怀里后,就安静地伏在她的臂弯,偶尔小声地叫唤一下,是言夏不小心碰到它的伤口,疼了。
程卓然才把白大褂解下,放到椅背上,看到言夏抱进来的猫,他头疼地抚住额头,对言夏说就知道你来没好事。即便这么说,他也飞快地穿上衣服,洗干净手,去检查这只小猫。
言夏在旁边,简略地说了一遍这件事情的过程。
程卓然检查完,对言夏说要做一个小手术。
言夏点点头,对这只还是湿漉漉的,毛发没有完全干的小猫说:“我们要做一个手术,做完后脚就不疼了。”
他从没见过她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印象中的言夏大多是尖锐,张扬的。
“你要养它吗?”在做手术前,程卓然问她。
“我都将它捡回来了,难不成还抛给你养?”言夏这样说。
程卓然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大学时有人送你,出生后没多久的,又漂亮又温顺,你也不养。现在自个儿捡回来一个养。”
言夏用纸巾擦拭着大衣上的雨水,棕色的大衣,臂弯处的颜色明显深了许多。
她表情平静地说:“那个时候连养自己都困难,怎么会再去养别的呢?”
如今她对那时所处的境况也能平静提起,不再浑身是刺,程卓然想,她是真的变了许多。
他将小猫带进手术室做手术,言夏在外面等,顺便尝了护士小姑娘端进来的车厘子,深红色的表皮,一看就很甜。
言夏其实很喜欢小动物,猫猫狗狗,金鱼鹦鹉,她都喜欢。可惜她的母亲不喜欢。
言夏的母亲是一个温婉的女人,爱插画与芭蕾,是个天生的舞蹈家,她自小也把言夏往这个方向培养,但很可惜,言夏被养歪了。
因为母亲不喜欢,所以言夏家中从来就不会出现任何活着的小动物。虽然家中没有,但并不妨碍言夏在外面喂养。
高中校园里,女寝的阿姨就养了两只猫,一只花斑的,另一只是纯黑的,不,也不能说是纯黑的,它的腹部有一片像白雪。
言夏喜欢那只花斑,肥肥胖胖,不认生,她经常会带着小零食去喂养。后来,在体育馆的楼下,那一棵长得很高,开着许多不知名花的树下,她看到喻薄和那只花斑猫。
那个在她面前总显得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少年蹲下身,温柔地抚慰那只花斑猫。
阳光从他的发上跳跃到他的白衬衫,为他的轮廓织了一圈金边。虽然他侧着身,看不到他的脸,不过喻薄的表情,一定也是温柔的。
真是奇怪,言夏想,往常只有她拿零食的时候,那只花斑猫才会如此乖顺,任由她抚摸漂亮的皮毛。现在喻薄手上没有任何零食,也能得到这种待遇,何其不公。
不过,最重要的是,喻薄竟然会喜欢猫。她以为这个年纪的男孩,篮球与游戏才是他们的最爱。
花斑猫蹭着喻薄的手,发出舒服的咕噜声。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剥去锡纸,喂到它嘴边。
程卓然说是个小手术,果真是个小手术,言夏觉得还没过多久。他就抱着小猫走出来了,趴在毛毯里的小猫显得更温顺乖巧了些。
程卓然指导她手术后要做的事,言夏一面听着,一面继续观察着它。
许是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吵到了,小猫在毯子上拱了几下,又朝着言夏细细地叫起来。
这个时候不早了,街上的路灯早已一排亮开,言夏在想它会不会饿了,于是从打开手提包,里面正好有一包好时巧克力。她拿出一颗,喂给这只猫。
在送往小猫嘴边的过程中,这颗巧克力被程卓然拿下了。
“我相信你确实没养过猫了。”程卓然说,“这东西吃多它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端午安康,有没有吃粽子呢,我今天一口气干掉了三个粽子,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