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外表制作成龟壳样式的瓦缸,高约50厘米,圆形的缸身中宽上下窄,最宽的位置位于瓦缸三分之一的位置,目测也只有50厘米,收窄的缸口只有不到一个巴掌的大小。瓦缸的体积约等于一个人体积,可是其形状和人的形态根本无法匹配,更别提那个缸口的大小,成年人的脑袋根本无法穿过缸口塞进去。理论上无法完成的事情,这个龟壳瓦缸却做到了——
江问源戴上手套,轻轻按压寸头头皮,皮下是硬质的完整的头盖骨形状,没有骨裂和粉碎的表现。瓦缸里的空间被填得满满的,从缸口冒出来的头皮被卡在缸口和缸内的填充物之间,被压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江问源直起身,朝站在门外张望的玩家说道:“过来两个人,把这个瓦缸搬出去。”
一个叫戴立的眼镜青年和一直都很积极表现自己的莫帆主动走进了屋里。他们在屋外闻到腥味很重的臭味时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莫帆还戴上防雾霾口罩,可是屋内腐烂恶臭的味道完全超出他们的想象,他们在屋外闻到的气味只是普通的难闻,屋内的气味却可以用生化武器来形容。防雾霾口罩一点用都没有,戴立和莫帆刚走进屋里,就感觉他们快要在恶臭中窒息了,可江问源和陈眠在屋内搜索线索,停留了相当一段时间,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戴立和莫帆不约而同地在心里用“说不定他们在来之前就用玩偶屏蔽掉恶臭的精神攻击”的理由来安慰自己,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把瓦缸给搬出客房。江问源和陈眠再次把屋里和成人体积相仿的容器都排查过一遍,确认那个辫子男玩家的尸体的确不在屋里,才终于离开了客房。
戴立和莫帆把瓦缸搬至民宿的公共休息区,他们将上面的淤泥清理干净后,便等待江问源和陈眠从客房里。莫帆向江问源说道:“大佬,我们尝试过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可是缸口太小了,里面的东西被卡住无法倒出来,我估计只能直接敲碎瓦缸才能看到缸里装着的东西。”
莫帆提议时,准备得也十分周全,他准备的几把铁榔头,足够对付瓦缸了。江问源点头同意莫帆的提议,“轻点砸,别弄坏缸里的东西。”
“当然,当然!”莫帆有些激动地说道。无需江问源动手,莫帆便自发地带着几个相熟的玩家一起把整个瓦缸从外面给敲碎,露出瓦缸中的东西来。
那是寸头女玩家完整的尸体,她的尸体挤成一团,依旧保持着缸内的圆桶形状,卧在破碎的半边瓦缸里。那个杀死寸头女玩家的凶手为了把她塞进瓦缸中,把寸头女玩家的躯干和四肢都全部拧断,以最贴服的形状挤进缸中,可是寸头女玩家的头盖骨还是原来的形状,没有遭到破坏,她的脑袋是怎么穿过比她头盖骨要小一大圈的缸口的?
在几位玩家的合作下,寸头女玩家被挤压得不成形的尸体重新舒展开来。她的尸体上没有皮外伤,只有口鼻有点流血的迹象外,其他地方都没有出血。寸头女玩家全身多处骨折、肌肉被挤压变形,导致身体正常机能无法运作,最终死去。
江问源确认寸头女玩家的死因,从她身上没有找到更多其他的线索后,便对陈眠说道:“走吧,我们去民居附近逛逛,和庄乡的其他npc进行接触。”
陈眠在失踪玩家里搜寻线索时没有不良反应,看到寸头女玩家变形的尸体时也没有不良反应,结果临出门的时候,不良反应却来了,他揉了揉眉心,对江问源露出柔弱的笑容,“那个女玩家的尸体太恐怖了,我有点不太舒服,恐怕体力无法支撑太久……亲爱的你用玩偶把民宿外的重要npc找出来吧,好不好?”
江问源略微沉思一会,“我没有能够直接找到重要npc的玩偶,不过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想办法实现的。”
江问源对其他玩家们撒完狗粮,从特殊空间里取出两只玩偶。
一只是篮球大小的地球玩偶,细细的四肢长在地球上,地球的半边球面被一张q版笑脸占据。另一只是手握弓箭的古代英雄玩偶。
江问源先激活地球玩偶的特殊能力:确认半径一公里内的拥有实体人形的npc数量和所在地,并获得他们的个人信息简介。
再激活弓箭手玩偶的特殊能力:确认已知的npc(限10名)当中的拥有重要线索的一名npc。
在地球玩偶形成的虚拟地图中,江问源排除下午就能见到的戏团npc,就近在民居附近的人家中,选择年龄在50岁以上的女性npc,而且每户最多仅选一人。选足十人后,便让弓箭手玩偶从中选出拥有重要线索的npc。
在两个玩偶特殊能力的叠加使用之下,江问源很快便确认了十名npc中拥有重要线索的那名npc,“瞧,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陈眠双手捧脸,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江问源,“亲爱的,你真厉害!”
看到这一幕的玩家们,本来以为他们已经对江问源滥用玩偶麻木了,可是再次看到江问源浪费玩偶,他们还是有种肉痛得想哭的感受。
地球玩偶的能力多么合适用来在所有npc都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寻找隐藏npc,找到最后的生路啊!弓箭手玩偶多么合适用在干扰信息极多,不知道该相信哪个npc时使用啊,那样就能准确地找到真正的线索啊!
这两个珍贵的玩偶就因为陈眠觉得有点累,就被江问源给白白浪费了。虽然其他玩家不是这两只玩偶的所有者,但他们还是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想到江问源接下来可能还会浪费更多的玩偶,打扰了打扰了,他们还是不想了吧,眼不见为净……
江问源已经找到其他npc当中的重要线索,其他玩家便很自觉地避开江问源和陈眠,去走水路、去邬汤湖找线索,省得再看到玩偶被白白浪费的场面。
江问源用玩偶找到的重要npc是一个52岁的女人,名叫韦翠兰,她家就在曾经属于韦家的乌龟池附近。他们走街穿巷,沿着地图给出的信息找到韦翠兰时,她正坐在她家外边的石头长凳上,和几个同龄的中年妇女嗑瓜子聊八卦。几个中年妇女当中,就韦翠兰一人滔滔不绝,其他几人都是偶尔附和一两句。从这个小细节便能看出,韦翠兰绝对是庄乡第一手八卦的绝对掌控者。
江问源和陈眠两个外乡人非常显眼,当他们走到韦翠兰几人面前时,她们停下交谈,齐齐地朝他们看过来。江问源对韦翠兰说道:“您是韦翠兰大姐吧,我们是昨天刚到庄乡旅游的游客。我们是搞微视频拍摄的,对各地的民间故事都非常感兴趣。有人告诉我们,韦大姐是庄乡最会讲故事的人,如果我们想听故事,就一定要来找你。”
韦翠兰就是个喜欢八卦的长舌妇,从没有被人这么吹捧过,她心里暗爽不已,但也没有完全放下对江问源和陈眠的戒备。“你瞧,我这差不多该准备午饭了,等家里的男人们从乌龟池塘那边干活回来,就得吃饭。我没多少时间。”
“哎,韦大姐,我们采访你,你是我们的视频故事的提供者,我们肯定是要付钱的!你可以让旁边这几位大姐帮你把今天的午饭做了,再分一点报酬给她们就得了。”江问源说着,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小块金子。
看到金子,韦翠兰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她站起身来,从江问源手中把金子拿走,“我平时就喜欢给人讲故事和人聊天,哪里收过钱,你们可真是太客气了。走吧,我们进屋聊。”把江问源和陈眠迎进屋后,韦翠兰又从屋里探头出来对外头的几个中年妇女说道:“几位姐妹,你们瞧我接下来还有事,下次我们再接着聊天吧,今天就散了吧!”
韦翠兰带着江问源和陈眠去到客厅,热情地给他们沏上一壶茶,还带上一碟小点心,这才和他们围着雕花小圆桌坐下来,“你们想听什么故事?我们庄乡有非常多的传说和典故!”
江问源摆摆手,“那些传说和典故,我们从书上去查就成,我们想听的是庄乡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韦翠兰有些激动地说道:“那你们就找对人了,我今年52岁,但只要是庄乡最近八十年发生的大事,我基本都知道一二!没人比我更了解庄乡的事!您想听谁的故事?”
江问源说道:“韦丰登家和董小宛家的故事,你们家现在的乌龟池就是从韦丰登家买来的吧,那你对他们两家的事情应该并不陌生。”
韦丰登昨天在饭桌上和玩家们说起他和董小宛的故事时,直接从爷爷辈定下结成亲家的约定,就跳到了他和董小宛的娃娃亲,省略了他们父辈的故事。江问源想知道的便是他们父辈的故事。
在韦翠兰这里,江问源得到了答案。韦翠兰说起他们两家的事情时,还一阵唏嘘感慨。
韦家和董家从爷爷辈那一代养乌龟,生活逐渐富裕起来。他们定下成为亲家的约定后,很快他们的妻子在同一年先后怀上孩子,分别给韦董两家添了个大胖儿子。虽然两位老爷子对他们的头胎的结果有些失落,但他们很快又振作起来,头胎不行,那就第二胎嘛,这俩小胖子就让他们当异性兄弟也挺美的呀。
韦父和董父从穿开裆裤时便一起长大,由于两家经常走动,他们经历过吵吵闹闹的童年,逐渐长大成人,成为关系非常铁的哥们。两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卖乌龟犯了杀业,导致他们两家在韦父和董父两个独苗后,都没有给他们再添新的兄弟姐妹。
没有新的孩子出生,韦爷爷和董爷爷也老了,他们便把娃娃亲的希望寄托在孙子辈身上。韦父和董父为了满足他们父辈的愿望,两人早早就结婚。非常巧合的是,他们的结婚的对象,也和他们一样,是一对关系非常要好的闺蜜姐妹花。两家甚至把喜酒在同一天合办,热热闹闹的。当时庄乡哪个年轻儿郎不羡慕娶了庄乡最漂亮的两个姑娘的韦父和董父,哪个年轻姑娘不羡慕嫁给韦父和董父的那对闺蜜。两家的好姻缘,一直都是庄乡津津乐道的好事,羡煞旁人。
可惜好景不长,盛极必衰。韦董两家的新妇肚子里怀上孩子时,韦爷爷和董爷爷把掌家的重任交给韦父和董父。成为当家之后,他们必须承担起去外地贩卖乌龟的工作。韦父和董父第一次独立离开家去贩卖乌龟时就出事了,他们遇到几个逃狱的犯人。在双方冲突的过程中,董父被一个凶杀犯连捅好几刀,最终没能救下来,年纪轻轻就留下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走了。
董爷爷和董奶奶没能承受住丧子之痛,董小宛才出生没多久,他们就接连走了。在临走前,董爷爷把董家和董小宛母女托付给他最信任的韦爷爷,希望韦家能照顾好董父的遗孀和女儿。
韦爷爷自然不能辜负好兄弟的信任,对待董小宛母女亲如对待自己的女儿和孙女。董父的遗孀和韦父的妻子又是多年闺蜜,董小宛母子俩在韦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坏。然而韦父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他经营韦董两家的乌龟池,赚得竟不如韦爷爷当初一人赚得多。
万般无奈之下,韦爷爷只好重新出山,手把手教韦父如何做生意。韦爷爷年纪老了,身体远不如当初,在一次重感冒病倒后,就再没起来过。韦爷爷和韦奶奶在韦丰登和董小宛五岁那年便去了。两位盼着娃娃亲的老人,没能看到他们的孙子成婚,就先后离开了人世。
这还不是韦董两家的悲剧的终结。
韦翠兰痛心疾首地说道:“没想到董家遗孀竟然会干出那种丑事,导致韦家的风评也受损。韦家的在当家爷爷去世后,本来还在苦苦支撑着韦董两家的乌龟池,可是风评受损之后,生意更难做了,他就把乌龟池给卖了。韦家的乌龟池就是我们家给买下来的。”
“乐乐他妈带着乐乐回娘家探亲了,乐乐他奶,你怎么还没做饭吗?”一个粗犷的男声从外堂传来。
韦翠兰暗道一声糟,压低声音说道:“我男人回来了,他最见不得我和别人扯嘴皮子。你们赶紧离开吧,我得去做饭了。等会你们看到他就说是来看乌龟的,别说是来打听故事的,知道吗。”
韦翠兰把江问源和陈眠送出门,便遇到站在门外的黝黑高大的男人,他沉着脸对韦翠兰说道:“我说过你多少遍了,少和别人嚼舌根子!还想骗我说是来买乌龟的,德行啊你!”他转过头看向江问源和陈眠,“以后你们两位也不必再来我家,我家不欢迎来打听八卦丑事的人!”
韦翠兰在她丈夫面前就像是一只胖胖的鹌鹑,一声都不敢吭。江问源和陈眠没有和韦翠兰的丈夫硬干,就算他们能制服他,韦翠兰到时候也不肯把董小宛母亲的丑事说出来了。韦翠兰这条线索,只能遗憾中断。
江问源和陈眠被赶出韦家之后,便回民居去看看其他玩家在水里有没有什么收获。
收获是有的,而且还是甘甜甜发现,集合其他玩家一起带回来的——
他们带回来的是那个辫子男玩家的尸体,他的尸体是在邬汤湖里发现的,他被关在竹编的猪笼里,淹没在邬汤湖中,溺水而亡。辫子男玩家的表情极为痛苦,他的双手布满密密麻麻的伤痕,猪笼上也有对应的痕迹。从这些痕迹可以判断出来,辫子男玩家在临死前挣扎了很久,他挣扎的时间远超过一个人溺水至昏迷、死亡的时长。
“浸猪笼是旧时的一种刑罚,把犯人关进猪笼里,放到水里淹浸至死,通常用于处罚通奸偷情之人。浸猪笼就是咒骂通奸偷情的人猪狗不如、如畜生一般,死后再世投胎不得为人。”陈眠看着溺死的辫子男玩家,在江问源耳边轻声说道,“董小宛的母亲是寡妇,又出了丑事,关键词很危险啊。”
江问源对陈眠的猜测不置可否,“我们还需要更多线索。”
江问源和陈眠在午间休息时又消耗掉六只玩偶后,终于在下午等到韦丰登请来的戏团。
在戏团在戏台上张罗时,韦丰登把戏团的戏目单子交给江问源,“这是我们庄乡的传统皮影戏目录,你瞧瞧有什么想看的?”
江问源拿过戏目单子,和陈眠一起浏览,这些戏目当中,有一条直接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庄乡忠贞传·龟》
江问源把戏单还给韦丰登,“我想看庄乡忠贞传,你让戏团安排一下吧。”
韦丰登听到江问源的要求时,脸上一瞬间出现了非常不自然的神情,“这是庄乡的糟粕习俗,现在我们已经不兴这个习俗了。您要不看看别的戏吧。”
江问源没有错过韦丰登的神情变化,不过他没有多问,“我们是文化习俗的研究者,有些糟粕习俗当中,也有一定的闪光点,我们去糟粕取精华才能进步。而且忠贞传我们看得多听得多了,和乌龟有关的忠贞传,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