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星坐在营帐之中，注视着面前的油灯发呆。
自从被大明官军俘虏之后，牛金星的生活就是如此的平淡而且枯燥，他每天都被囚禁在这座小小的营帐之中，就连大小便都不能离开。
这么多天下来，牛金星整个人变得非常的憔悴，眼窝深陷，一点精神都没有，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活死人。
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掀开帐篷的帘子，走了进来。
牛金星下意识的抬头，看到来人之后不由吃了一惊，慌忙起身行礼：“罪人牛金星见过太子殿下。”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朱慈烺。
朱慈烺当仁不让，直接拖过帐篷之中唯一一把椅子坐下，然后开口：“牛金星，本宫今天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能把握住，那么从今往后你就是大明的臣子。”
牛金星闻言心中顿时一凛，虽然朱慈烺没有明说，但很明显这要是牛金星把握不住的话，后果是不堪设想啊。
牛金星忙赔笑道：“请太子殿下尽管下令，罪人一定按照殿下的命令行事。”
事到如今，生死尽在朱慈烺之手，牛金星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朱慈烺微微点头，看起来似乎对牛金星的态度很满意：“本宫问你，你觉得在李自成麾下的诸多大臣之中，哪些是有可能被劝降的，哪些是不可能被大明所用的？”
问题一说出来，牛金星顿时陷入思考之中。
片刻后，牛金星道：“回殿下，像宋献策、袁宗第、李来亨之流，都是觉得李自成那个叛徒身上有什么龙气，想要死心塌地追随李自成的，此等人只能杀无赦。至于李岩、田见秀、贺锦、马守应等人，则是属于半路加入，对李自成忠心不多，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这两派人的领头者应该就是宋献策和李岩，对吧？”
牛金星连忙点头。
朱慈烺道：“很好，那你现在就马上给本宫写两封信，分别给这两个人。告诉他们，只要投降大明，本宫可以既往不咎，在父皇面前保举他们继续为官。”
牛金星吃了一惊，忙道：“太子殿下，李岩自然是可以拉拢的，但是这宋献策可是李自成的狗腿子，他……”
朱慈烺一拍桌子，喝道：“你在教本宫做事？”
牛金星被朱慈烺吓得一哆嗦，险些当场跪下，连道不敢，慌忙提笔写信。
很快两封信都被写完，朱慈烺拿起信看了一下，对内容还算满意。
“好了，你且等着吧。如果信有用的话，你很快就会恢复自由的。”
在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朱慈烺离开营帐。
方拱乾正在外面等候，朱慈烺先将牛金星写的两份信拿在手里，然后又从怀里取出两封信，四封信一起放在了方拱乾的手里：“找几个机灵的，确保这四封信能送到宋献策和李岩手中。弄快一点，明天我们就要北上了。”
方拱乾连忙应是。
……
翌日，保定城内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李自成注视着面前的“客人”，目光闪烁不定，良久之后才冷冷的说道：“洪承畴，你这个华夏的叛徒，居然也有脸出现在朕的面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大明蓟辽总督，如今的清国大臣洪承畴。
洪承畴闻言并未动怒，而是淡然的笑道：“陛下如今形势如此危急，洪某乃是为救陛下之命而来，难道陛下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李自成冷笑道：“朕确实不想死，但朕也同样看不起你这种贪生怕死之人！多尔衮让你来有什么事情就说，说了就给朕滚！”
面对着李自成的羞辱，洪承畴依然表情镇定，缓声道：“睿亲王让洪某转告陛下，如今郑亲王济尔哈朗已经率军南下进攻山海关，大明的主力不日就将移师北上去支援京师。这是陛下的机会，希望陛下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招兵买马，及时的恢复元气，再度北上攻取京师。”
李自成听完，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而是皱眉道：“你别以为朕不知道，济尔哈朗那个老东西一直和你的主子多尔衮不对付，你凭什么觉得济尔哈朗会一定按照多尔衮的意思办事？”
洪承畴笑道：“郑亲王和睿亲王都是辅政王，我们大清若是南下就必须要得到两位辅政王的认可才能发兵，所以陛下的这个担心是多余的了。”
李自成沉吟半晌，道：“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洪承畴道：“我们睿亲王希望能够了解到大明太子朱慈烺更多的事迹。”
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李自成脸色一变：“朱慈烺？”
洪承畴点头道：“是的，睿亲王对此人很感兴趣。”
李自成脸色一板，冷冷的说道：“无可奉告。告诉多尔衮，如果再派我们华夏汉人的叛徒过来，朕看到一个就杀一个，滚！”
洪承畴表情一变，心中显然有怒火升腾，但面对着李自成却又无处发泄，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看着洪承畴离开的背影，李自成重重的吐了一口口水，道：“什么玩意！”
一旁的几名大顺臣子倒是没有李自成反应这么大，相反，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非常雀跃的。
宋献策忍不住道：“陛下，这些建奴一旦南下，咱们的保定府应该是能守住了，这可是个好消息啊。”
守住保定府，就等于是南边的半个河北平原都掌控在大顺军手中，无论是兵源、财源还是粮食等各种物资的供应都是很有好处的。
李岩也露出笑容，振奋道：“陛下，大明那边的资源是肯定不如我们的，只要再拖几个月，就算我们不主动进攻，京师那边也会不战自溃。”
其他几名大臣纷纷表示附和，气氛非常活跃。
自从固安城大败之后，李自成退到保定，陆续收拢败军并且让人到处抓壮丁参军，到现在也有四万左右的兵马，算是重新有了一些规模。
但兵马是重整了，士气可没重整回来，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士气的重整，要么需要新的胜利，要么需要时间慢慢平复。
如今明军的数量已经反超大顺军，时间就成为了大顺军唯一的方法，而满清南下的办法无疑就是最能给大顺军时间的办法。
李自成长出一口气，伸手敲击着桌子，道：“建奴虽然确实给朕争取了时间，但是我们也要警惕这些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等到朕统一天下之后，一定要兵出辽东，灭了这些狗东西！”
李自成虽然要造大明的反，但他骨子里对自己的汉人认同也是根深蒂固，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
对于这一点，李自成的臣子们同样也是毫无异议。
反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以后再说。
李自成定了定神，突然道：“我们现在的兵力，能立刻反攻京师吗？”
李自成的话音落下，直接把其他人给吓了一跳。
李岩忙道：“陛下，如今我军士气低落，短时间内还是应该以防御为主。”
宋献策也道：“且等到各地的兵马齐聚保定之后，再做打算吧陛下。”
在之前席卷中原之后，李自成也是分派了一下兵马驻守山东、河南、山西各地，固安之败后他也是立刻发出命令要求这些兵马前来支援会合。
但考虑到路途的原因，大部分的兵马应该才刚刚动身，甚至有些将领可能都还没有接到李自成的命令呢。
这种时候就靠保定府内的这点残兵出击，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啊。
李自成被众人劝阻，也就只能无奈放下这个念头。
片刻之后会议宣告结束，李岩离开李自成的临时行宫，身后突然一阵脚步声，原来是军师宋献策追了上来，和他并肩而行。
李岩看了一眼宋献策：“军师莫非有事？”
宋献策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这段时间的情绪波动很大，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啊。”
李岩目光闪烁，道：“无妨，只要满清还能击溃大明的军队，那我们就可以继续灭掉大明，陛下的心情自然也就回复了。”
宋献策环视左右无人，突然轻声开口道：“李岩将军，你真的觉得我们还能灭掉大明吗？”
李岩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道：“自然是可以的，莫非军师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宋献策咳嗽一声，道：“牛军师……最近给我写了一封信。”
李岩的脚步突然停顿。
过了好几秒钟之后，李岩才缓缓开口：“其实，我也收到了他的信。”
宋献策松了一口气，道：“你我信里的内容应该是一致的。”
李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头。
宋献策道：“李兄觉得，这信里那位太子做出的承诺，靠谱吗？”
李岩沉默。
宋献策道：“李兄莫非不相信我？”
李岩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是那位太子殿下的承诺靠谱又如何？我们替陛下效忠了这么多年，那位大明的陛下当真就能放过我们？还是等打完这一仗之后，再做打算吧。”
说完这句话后，李岩直接大步离开。
宋献策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之后突然露出笑容。
“好你个李岩，好一个以退为进！”
宋献策的表情突然变得轻松，嘴里哼起了小曲，双手搭在身后，一摇一晃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