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博览馆大门口,一行五人迅速的且无声的在夜色下移动,避开主场馆,径直朝与主馆一架天桥之隔的别馆走去,为首的男人用门卡打开别馆侧门,一路畅通无阻的穿过一楼餐厅和游览区来到与卫生间毗邻的后勤室。
黢黑的走廊中五人的身影仿若鬼影,为首的男人停在后勤室门前,双手托枪举在胸前,然后一脚踹开了门。
其余四人即刻呈前二后二作战方队冲了进去,把坐在监控墙后的少年前后围住。
夏星瀚端着一把来福|枪正在上膛,听闻房门被突破,下意识就像调转枪口,但是他的动作远不如专业的刑警来的迅速有质量,还未起身就被一人用手肘击打后颈,狼狈的扑在了监控台上,手中的来福也被抢走。
他被一个人按着头趴在桌子上,惊恐的大喊:“你们是什么人?!”
惊吓之余,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的脸,直到为首的男人走入他视线之中,他才稍为心安,但是随即更加惊慌不安。
郑西河持|枪走到他面前,问他:“人呢?”
夏星瀚愤怒而惊恐的望着他,拼命的拧动脖子。
郑西河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随即放手。
夏星瀚按着几乎被掐断的后颈站起来,扬手将一块显示屏指给他,虚白着一张面皮略显心虚:“楚行云忽然闯进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动手。”
监控画面里湿淋淋的两个人正是贺丞和楚行云,此时贺丞把楚行云压在地上接|吻,郑西河被酸倒了似的呲着牙根骂了句:“操,还挺会享受。”
说完忽然攥起拳头,一个后摆拳砸在夏星瀚脸上,可以清楚的听到下颚骨脆裂的声响。
夏星瀚被他这一拳打趴在地上,半边脸顿时冒出血红,一口碎牙和着血从嘴里喷出来,脑浆似乎都被打碎了。
“废物。”
郑西河像对待一个死物般踢开他想要去够掉在地上的遥控器的手,弯腰把遥控器拾起来然后扔给一名手下:“封锁所有门窗,今天除了咱们几个,不能有其他人活着出去。”
方才进来的侧门忽然打不开了,贺丞扭住门把用力往左右拧,但是不可撼动这扇坚硬的铝合金。
楚行云的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看,沉声问他:“你确定刚才门是开的?”
“确定,钥匙就在门外,为了以防万一给你留的,你没看到?”
“......我都不知道这儿有个小门。”
楚行云拿出被水泡湿的手机,绝望的发现他的手机何止是不能打电话,此时连开机都难。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楚行云憋着一口恶气烦躁道:“夏星瀚这个疯子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
贺丞倒是一反常态,不急不躁,甚至不热心于找出口,在发现唯一的出口被锁住,这座建筑变成一个囚笼之后,反而比来时更加从容镇定,简直平静的诡异。
楚行云在拆开手机往外控水的时候,他在一旁默默看着他,貌似是没见过,抑或是好久没见,又一次的差点把他贴着头皮那层头发给数清楚了。
楚行云忙于逃命,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在某人眼中变成了一出戏,组装好手机忽然一抬眼,看到贺丞那双在幽暗的绿光下鬼气森森的眼睛。
他心脏猛地一停,湿冷的身体里忽然涌出一层热度,浑身的气血蹭蹭蹭的往天灵盖冒,忽然就觉得嘴里干的厉害。
把罢了工的手机揣回裤兜,楚行云扭头顺着幽闭的走廊原路返回,贺丞迟了两步跟在他身后。
楚行云脑子里有点乱,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觉层层叠叠的脚步声正在逼近表演场,还是贺丞赶到他身边拽住他的胳膊:“有人。”
回到方才溺水的水池边,从暗处走来的几个人也逐渐走入光照之中。
看到来人是郑西河,楚行云非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防备,扫视了一圈郑西河身后的几个人,只看到了一张相熟的面孔,刘蒙。
刘蒙背了一把来福狙|击|枪,和他视线相接,虽然面部表情很平静,但是他不断搓动拳头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楚行云的眼神在他脸上一扫而过,回到郑西河身上:“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郑西河俨然已经不把他当做平级,或者当做一名刑警看待了,楚行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往日他自己审讯犯人时的锋芒。
郑西河勉为其难的露出一点笑:“我怎么知道你们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吴耀文带到哪里了?”
楚行云面色一沉,目光骤冷,不知不觉握紧了攒在掌心的手机:“你监听我的手机?”
“怎么了?我有这个权力,你已经被停职调查,不被□□已经很宽容了,监听你的手机难道不是情理之中吗?好了楚队,别浪费时间了,我知道吴耀文给你发过短信,你把他藏哪儿了?”
说着扬手指了一圈:“在这儿?”
“你找吴耀文干什么?缉拿归案吗?那在你手里还是在我手里,有什么两样?”
郑西河闻言,很是烦躁的拨了拨头发,然后豁然举起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我问你吴耀文在哪儿?!”
楚行云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神比指向自己胸口的枪口还要漆黑,阴沉。
郑西河见他顽固不化,便转移枪口对准了他身边的贺丞:“再给你一个机会,吴耀文在哪儿?”
楚行云瞳孔一振,正欲开口,就见贺丞上前两步挡在他身前,笑问:“你的主子允许你杀我吗?”
郑西河不屑的嗤笑道:“贺先生可能还不清楚,我接的就是杀你的命令。”
贺丞很平静,思考问题仍然面面俱到,不像是在跟对方周旋谈判,更像是在和同伙讨论作战计划:“杀了我,他怎么逃脱嫌疑?”
“谁?是夏星瀚杀了你啊,我们支援来迟只看到两具尸体,有问题吗?还有楚队长,咱俩是校友又是同窗,我真不忍心对你动手,但是你也太——太不识相了,找死的事儿轮番干,非得往硬钉子上碰,你想找死谁能拦得住?就算我今天放你一马,你迟早死路一条,但是,你现在改变立场还来得及——”
刘蒙忽然叫了一声:“楚队!”
随后一把来福枪在空中飞旋着投往楚行云所在的方向。
郑西河一心诏安,一时大意,没看到躲在贺丞背后的楚行云和刘蒙暗中交换了几个眼神,等他发现队伍里有异变,楚行云已经接住了来福枪,麻利的端在手里推膛瞄准了自己。
郑西河等人下意识的分散开寻找遮蔽物,队伍瞬间四分五裂。
楚行云端起枪就发现手感不对,等他扣下扳机,预想之中的枪声没有响起,迅速的卸掉枪膛一看,瞬间气炸了:“子弹呢?!”
话音刚落,一颗子弹在他身上贴着边儿飞过去,拉破了他肩膀上一层皮肉。
贺丞扣住他的手腕拽着他奔向二楼,刘蒙也很机灵,立马分清了阵营,掏出配枪参与开火,边朝郑西河的阵营开枪吸引火力,边连滚带爬的登上二楼,还好五名刑警里携带配枪的只有郑西河和他,郑西河敢杀人,但是他不敢,他只敢放空响,一边放枪一边逃,等逃到二楼后台,腿脚一软险些趴下。
后台还算亮堂,楚行云穿过杂物区跑到他身边,把他的手|枪抢走卸了膛一看,险些又一次气晕过去:“你他妈不会瞄准开什么枪?!只剩一颗子弹!”
刘蒙闻着自己手背上的□□味,胃里一翻,险些吐出来,面如黄土道:“楚队我打到人怎么办啊。”
“在学校没学过开枪?”
“没朝真人开过啊。”
楚行云:......
操!招了个菩萨!
贺丞站在楼梯口喊道:“快走!”
二楼通往三楼的拐角处开了一架连接别馆的天桥,供工作人员方便来往,他们穿过天桥来到一楼监控室,推开门发现亮着灯光的监控室里躺着一位相貌俊俏稚嫩的少年,不知是死是活,血留了一地。
楚行云蹲下探了探他颈侧的动脉,察觉还有微弱的脉动,于是把他一把扛到肩上,扭头问贺丞:“好了吗?”
贺丞搞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按钮,依靠自己无师自通的常识在控制台上乱推,一瞬间整座主馆和别馆灯火通明,大放异彩,看到一扇显示屏里的电梯开始运作:“好了。”
贺丞走在前方探路,楚行云扛着夏星瀚走在中间,刘蒙断后,三人穿过一楼餐厅往感应门走去,如果郑西河没有带人从另一侧包抄过来,这将是一次幸运的逃生。
子弹先于人一步到达大堂,一盏吊灯被击碎,掉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贺丞把楚行云推到料理台后,几声枪响后,大堂忽然恢复平静,随后传来郑西河摔枪的声音。
楚行云刚把夏星瀚从肩上卸下来,就见贺丞把他别在后腰的手|枪抽走,然后举起手|枪走出料理台。
“别动,郑——”
贺丞迟了一瞬间,发觉自己并不记得郑西河的名字,只好省去后半句,以标准的姿势持枪对准他:“你没子弹了吧。”
郑西河毫不惧他,大刺刺的往前走:“你不是也没——”
砰的一声枪响,贺丞把刘蒙配枪里最后一颗子弹射|入郑西河脚边,像是打靶出身的狙击手般镇定从容,纹丝不乱,掀开唇角冷笑道:“站好了,别动。”
贺丞扮猪吃老虎成功了,郑西河等人果然被他唬住。
楚行云让刘蒙把夏星瀚背起来,也从料理台后走了出去,对郑西河说:“我们要走了郑队长,只要你们不动,贺丞就不会开枪。”
说着对刘蒙使眼色,刘蒙背起夏星瀚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感应门前,感应门一开就立马蹿了出去,尾音缭绕的喊了一句:“楚队你挺一会儿!”
楚行云:......
他想锤死这个二货!
贺丞也是一脸憋闷,和楚行云对视一眼,然后把枪往地上一扔,回到料理台捡了两把最长的餐刀扬手扔给了楚行云一把。
郑西河的脸色顿时变了,抬起一张椅子朝楚行云砸过去,然后拔腿跑向感应门想要拦截刘蒙。
楚行云被他砸过来的椅子逼退两步,见他已经走到门前来不及阻拦,就把手里的刀扔了过去,刀刃不偏不倚的扎在郑西河的胳膊上,趁郑西河哀嚎暴怒的空暇,一步抢到墙边一不做二不休把感应门电插锁拔掉扔开几十米远,回过身摊开双手一身轻松道:“那好,咱们都别出去。”
眼见楚行云把门锁死,把自己置于无路可退的牢笼之中,贺丞简直想掐死他,刚才他还想把楚行云踹出去或者骗出去,现在倒好,大家都别活了!
郑西河拔掉扎在胳膊里的餐刀,挥起拳头就朝楚行云冲了过去,还不忘发号施令:“把姓贺的弄死!”
贺丞虽然有些拳脚,但他实战经验严重不足,上次在万华大厦大门口救杨姝,对手只有一个他尚能轻松应付,但是此刻遭到三对一的围殴,他就显得手忙脚乱了,但是乱归乱,好在他下手狠,特别狠,所以也没吃什么大亏,只是身上遭了几棒子,有生以来还头一次遭人殴打,一股怒火憋在胸腔里让他尽数用手中的短刀发泄在三个围殴他的刑警身上。
往贺丞右臂上狠抽了一棍想要卸掉他手中冷刃的刑警被他抬起一脚踹在胸腔骨上,被贺丞踹断的一根胸骨往后翻折插进胸腔,被利刃刺穿般的疼痛让他捂着心口跪在地上浑身痉挛口中冒血。
贺丞反倒缴了他手里的警棍,忍住右臂不断膨胀发酵的剧痛,提着警棍还未来得及直起腰,就被人一棍劈在后颈上。
“贺丞!”
楚行云余光看到贺丞被一棒打趴在地上,心里一慌,分神喊了一声,下颚就险些被郑西河一拳捅碎。
“管好你自己!”
贺丞翻过身,仗着腿长抬腿揣在追过来的刑警小腹上,然后迅速的站起身扬起右手的警官抽在对方的太阳穴上!
三名刑警在几分钟之内,一个被他踹断胸骨,一个被他险些敲碎了脑袋,剩下的那个应该是没料到他这么敢下死手,而且此刻的贺丞提着刀和警棍,头发凌乱目露凶光,额头上被撕开一条皮肉,血顺着他的脸侧往下淌,身上的衬衫早就狼狈破烂,卷起袖口露出的小臂上满是被警棍抽出的红肿伤痕,整个人像是立下军令状的死士,即使伤痕累累也绝不会倒下。
仅剩的一名刑警没他狠,更没他不要命,一时和他僵滞着保持安全距离,不敢轻举妄动擅自进攻,唯恐自己落得和同伴一样九死一生的下场。
楚行云的身手不在郑西河之下,但是此时他脚腕扭伤,每挪动一下都想赤脚踩在刀刃上,行动不便落入下风,行动稍显迟缓且无法使用腿脚,只能拼拳头,在郑西河暴风骤雨的攻势之下逐渐退到墙跟前无路可退,脸上,身上被砸了好几拳,在分神喊贺丞的时候被郑西河以一招杀颈手砍在脖子上,当即呼吸顿止,颈子被劈断般的袭扰之中还在想‘这厮练咏春果然厉害。’
郑西河顺势锁住他的喉咙,五指掐进他颈侧动脉,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正待用力时忽敢后腰一凉,一道利刃挤进后背脊椎插|入腰眼,全身的力道跟退洪般急剧而下,怒吼一声抡起后摆拳转身朝贺丞砸过去。
如果不是右臂实在胀痛无力,贺丞那一刀本想扎进他的后颈,退而求次选择他的腰眼,这个地方也很险,稍有不慎后半辈子就瘫了。
郑西河的路子是泰拳加咏春,贺丞早就看出来了,所以向左一闪轻易躲开他的攻击,稍一用力把短刀从他后腰拔|出|来,从右手换到左手,抬起胳膊对准他的颈侧就要刺下去!
楚行云见贺丞如此果决凶狠的插了郑西河一刀,又见他不依不饶的扬手又是一刀扎了下去,貌似是铁了心要把郑西河弄死在这儿,于是连忙拉住他的手臂:“不能死无对证!”
此时门外忽然响起车辆引擎轰鸣声,齿轮转动的声响转瞬之间逼至耳边。
轰隆一声巨响,一辆警车撞破感应门直接冲向大堂深处的料理台,随后如一阵疾风般调转车头又往门口方向疾驰。
开车的人莽撞冒失,情急之下更是横扫桌椅,连人都不辨,为了避免被车轮碾压,贺丞搂住楚行云往一旁扑到,才躲开在小小的餐厅里绕圈转弯,调转方向的警车。
刘蒙把车停在楚行云和贺丞身边:“楚队!”
贺丞把楚行云从地上拽起来塞进警车后座,随后跳上车摔上车门。
刘蒙即刻把车开出别馆,冲开已经被撞破的电动门,如一阵疾风般疾驶在深夜之中,街火绚烂的公路上。
楚行云往后看,没有看到郑西河带人追上来,只听刘蒙喊道:“我把他们车钥匙拔了!”
这小子难得机灵了一回,楚行云踹了一脚驾驶座椅背:“夏星瀚呢?”
“在后备箱。”
“快去医院。”
刘蒙心有余悸道:“医院安全吗?”
楚行云捂着肿了一片的脖子,没好气道:“你以为郑西河占领全城了吗?只要咱们没死在海洋馆,他就不敢有动作。”
贺丞却道:“他不敢,他的主子敢。”
贺丞一出声,楚行云就发觉他声音不对。扭头一看,见他面色惨白,血糊了半张脸,额头上层出不穷的冒冷汗,衬衫被拉破撕裂,但凡露出来的皮肤都布满青青红红的伤痕,这才想起来刚才他以一敌三,境遇比他危险多了。
他撩起贺丞的衬衫下摆,立即闻道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血几乎铺满他整个脊背,缝了线的伤口终于在警棍碾压之下二次崩裂,并且顺着原来的伤痕撕开了一道新的口子,露出新鲜的皮肉,此时从他伤口里淌下来的脓血混着新鲜的血液,交杂成类似于生肉被烤焦的刺鼻的腥甜味。
当贺丞的伤口以这样血腥又惨烈的形式展现在他眼前,楚行云即刻失去了理智,吼道:“不管了,去医院!”
贺丞忽然按住他的手,勉力保持清醒的思维,道:“只怕还没到医院,就会遭到围堵。”说着顿了一顿,把楚行云的手捏的更紧:“去和平大道一号公馆。”
和平大道住的都是政客,警卫力量可以说是固若金城,除非郑西河真的逼宫谋反占领全城了,不然他不敢追到和平大道,不仅他不敢,他背后的人也不敢。
一号公馆现在是贺家老爷子退休养老之所,只是贺老爷子被各个国家邀请巡游外交,一号馆一直空着,只有一位保姆留守在房子里打扫卫生打理花园草坪。
一辆警车的闯入把她吓了一大跳,正准备呼叫警卫时看到楚行云从车里下来,“是楚先生啊。”
保姆在一号馆待了很多年,楚行云跟着阿姨初来乍到时,她就是家里的保姆,如今仍然是,虽然家里的孩子早就搬出去住各奔东西了,但是她很熟悉楚行云,更熟悉贺丞,所以当楚行云扶着跟个血葫芦似的贺丞进门的时候,险些被吓死过去。
一波惊吓还未褪去,刘蒙把夏星瀚扛进来又把她吓了一跳,一辈子从未见过血光的老保姆也成了伤号,被楚行云扶到大堂沙发上坐下,心跳快的几乎犯了心脏病。
楚行云用家里座机联系肖树,让他赶紧带着人和医生过来,然后紧接着联系到傅亦,傅亦已经听闻了风声,接到楚行云电话时已经赶到了海洋馆,但是迟了一步,狼藉惨烈的现场只剩下一滩滩不知是谁的血迹,还有一名被贺丞踹断胸骨扎破心脏的刑警,傅亦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对楚行云说:“死了。”
楚行云抓了一把纸巾捂住头上泡了水一阵阵胀痛的伤口:“全城搜捕郑西河,我有人证。”
“谁?”
“夏星瀚和刘蒙。”
“刘蒙?”
“嗯,刘蒙可以证明他涉嫌反水犯罪,袭击警务人员。”
傅亦道:“我明白了,我现在就派人过去保护夏星瀚和刘蒙,现在市局恐怕还有郑西河的眼线,你们现在在哪儿?安全吗?”
“和平大道一号公馆,很安全,吴耀文有线索吗?”
傅亦叹了口气:“没有。”
楚行云思索片刻,忽然眉头一展,眼中乍泄精光,似笑非笑道:“这个人真聪明,他给我发短信并不是信任我,而是想利用我引开郑西河,他把我引到外滩,郑西河自然会追着我,引开两路追兵,他想去哪儿都可以。”
傅亦经他一点才突破这层瓶颈,不禁气恼道:“我现在就排查每条出城的线路。”
“嗯,我马上过去。”
他把电话挂断,正欲拨给乔师师,忽闻老保姆惊呼道:“二少爷身上这样怎么弄的呀!”
楚行云当即把电话一撩,抛开公务回到贺丞身边,见他坐在沙发上煞白着脸紧紧咬着牙试图脱掉衬衫,或许是衬衫被血痂糊住黏在了皮肉里,脱起来格外受罪。
“我帮你。”
楚行云跪蹲在地板上刚想伸手,就见他忽然用力把背后和血肉糊在一起的衣料整面扯了下来,然后用力掼在地板上,白木地板瞬间被染出一滩血红。
楚行云愣了一下,贺丞摔东西的动作太明显,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摔给他看,他不知道贺丞是怎么了,为今晚的涉险而气愤吗?
好在贺丞很快变相解答了他的疑问,贺丞弯下腰双臂撑在膝盖上,冷飕飕的眼睛盯着地板沉声道:“今天晚上,你哪儿都不能去。”
楚行云忽然想起来了,方才和郑西河对峙时,他提过一句郑西河的‘主子’,也就是说他知道郑西河背靠着那一方势力,现在不让他走出一号馆这座‘紫禁城’,应该是怕以郑西河为枪口的势力围剿他,但是今天晚上对他来说很重要,是能否把吴耀文追捕归案的重要时刻,他不可能为了保命就稳坐家中,他是士兵,习惯了冲锋陷阵,而且肩上的警徽和责任也让他无法度身世外,其实郑西河说的没错,刑侦是一个灰色地带,刑警更是游走周旋于灰色地带的棋子,但是他却非要辨别是非黑白,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是非黑白,他奔波劳苦,一次次把自己的性命赌在自己内心对善良与正义的信仰之上,现实交给他太多评判是非黑白的标准,所以他把自己沿途走来所学到的一切弃之不用,为了不使自己感到迷茫惶惑,他才把自己渴望的善良与正义当做信仰,除此之外,他当真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战。【注】
他的忠诚建立在他的信仰之上,为了他的信仰他能够骁勇善战,满怀激情,但是他很清楚他迄今为止所作的一切,归根到底,都是为了他自己,他为了使自己的内心保持自由和平静,哪怕他最后无法取得胜利,或将付出高昂的,惨烈的代价,但是他的心始终是自由,且平静的,他能够在辽阔无边的海面上迎着清风蓝天,自由自在的航行。
他接过保姆端来的毛巾和净水,把毛巾在热水里湿过又拧干净了,坐在贺丞身边帮他擦后背的脓血,平静道:“如果我出去呢?你会拦我吗?”
贺丞低着头,不说话。
贺丞不会阻拦他,相反,他还会义无反顾的站在楚行云身边,他虽然没有楚行云的责任和信仰,但是他有守护楚行云的决心和勇气。
很快,肖树带着医生和保镖赶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杨开泰和赵峰。
贺丞到楼上书房动了一个小小的手术,医生把他旧伤发炎化脓的部分皮肉切掉,然后重新包扎,因为贺丞要求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所以手术过程中没有使用麻药,楚行云在楼下观望楼上书房的动静,预料之中的没有听到贺丞一丝一毫的声音漏出来,他总是这样,从不暴露自己的柔软。
越是受伤,越是坚强。
夏星瀚被郑西河一拳抡碎了半口牙,又被枪托敲在后颈引发昏迷休克,在医生的救助下已经逐渐有苏醒的迹象。
他试着问了几句话,但是夏星瀚意识还未完全苏醒,十句里面答的那一句也是驴头不对马嘴。
楚行云忽然觉得很累,原本还想趁热打铁审讯他,此刻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对杨开泰摆摆手,说:“带走。”
夏星瀚被抬上车,楚行云走出房门站在春意烂漫的庭院里,一经阔别七八年,今天回到故里,当然是要好好看一看——
“队长。”
杨开泰坐在车里问他:“你走吗?”
当然得走,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追铺吴耀文,比如搜查郑西河,比如......
忽然,他回头看向二楼一间卧室的窗口,那间卧室不知何时已经亮起了灯光,灯光把窗口点亮,仿佛从未黯灭过。
“刘蒙跟我留在这里,你们保护好夏星瀚。”
他返身走进屋子,看到老保姆正在擦洗被夏星瀚弄脏的地板,可怜老人家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血,至今尚在发抖。
楚行云站在客厅活动有些酸痛的筋骨,笑道:“江妈,别管了,明天我收拾。”
江妈摆了摆手,嘴里念叨:“我不知道你们在外面做了什么危险的事,回到家就歇歇吧。”
楚行云笑了笑,抬脚登上楼梯往楼上去了。
“想吃点什么啊?”
江妈在背后问。
“随便。”
二楼正对着楼下客厅的卧室就是贺丞的,楚行云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推开隔壁的一间房门。
这间他以前住的卧室此刻已经只剩下家具了,离开这里去外省上大学的前一天他特意把房间里自己的东西清空,该扔的都扔了,该带走的都带走了,所以此刻这间房里只剩下一些线条质朴优雅的家具,几乎什么都没有。
本来以为再也不会回来,没想到今天却又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发愣,连有人敲门都没听到,最后还是江妈出声叫他,才连忙把门打开。
“你都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这是二少爷留下的一些衣服,洗个澡换上吧,闻闻你身上的味儿。”
楚行云把一套简单的家居服接过去,迟了片刻才问:“贺丞的衣服?”
“是啊。”
“贺丞不是也早就搬出去了吗?”
江妈道:“二少爷时不时就会回来住一天,也不干什么,要么待在自己的房间,要么就待在你房间,待一天就走了,每回走的时候都交代我记得把你的房间打扫干净,他经常回来住,我就帮他准备了一些方便换洗的衣服,他可比你还高些,你试试合不合身。”
楚行云愣了一会儿,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片赤红,随口搪塞着把江妈哄走,然后关上房门,低头看着手里这套散发着洗衣液清香的家居服,忽然觉得浑身虚脱无力,连捧着这套衣服都觉得乏力。
索性蹲下身子,捂着脑袋半天没动静,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才从地上站起来,掂着因长时间蜷缩而发胀的脚踝,一瘸一拐的进了浴室。
十几分钟后,他洗了澡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又来到隔壁卧室门前,这次很是果决的敲了敲房门。
没人应他,他又敲,贺丞的声音才传出来:“干什么?”
“没睡吧,跟你聊聊。”
门很快开了,贺丞穿着黑色真丝睡袍站在门口,头发应该是刚洗过,还没吹干,湿淋淋的还在往下滴着水珠,或许是因为受伤放了血,遭了一场罪,此时他的脸色白的没有几分血色,只比手术前缓和一点,眼神懈怠无力,看起来非常的慵懒乏累。
好在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副无框眼镜戴上了,才把他浑身让直男瞎眼的妖孽病妆美男的气场压下去一些,要不然‘世界大同’就不仅仅是意淫和口号那么简单了。
贺丞不知自己再次使某直男心念一动,险些被闪瞎眼,兀自拉紧了腰上的浴袍带潦草的系上一个活结,往旁边移开一步,给他放行。
贺丞的房间还保留着十几年前的装修,没有很具现代化的设计,和他的房间一样,布置的简装优雅,色泽质洁明朗,楚行云一走进去就感到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里的桌椅床柜貌似都是他当年从贺丞房间搬到隔壁保留的那样,这么多年,竟然没改变过。
“你不出门了吗?”
贺丞打开房内的吊灯,坐在窗前的一张单人沙发上,朝对面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下。
楚行云环视室内一周,没有坐到他指定的位置,而是径直走到内室铺着银灰色被褥的床前在床尾坐下,和贺丞遥遥对答:“不去了,我现在没名没分的,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贺丞没有跟过来,而是坐在外间单人沙发上,保持着楚行云在他们之间拉开的距离,沉默了片刻,又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说说在海洋馆,你说的那些话。”
他留神看着贺丞的脸,但是距离有点远,只看到贺丞低垂着的眼睫微微一颤,然后抬起眸子目光懒倦又柔软的迎上他的眼睛,淡淡道:“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楚行云觉得贺丞的态度太平淡了,相比之下他自己踏入这间卧室的纠结和挣扎就显得多余且可笑,他几乎以为贺丞跟他开了一场玩笑,但是贺丞不会跟他开玩笑,更不会开这种玩笑,他是认真的。
幸好,楚行云足够了解他,很快察觉到贺丞的态度并不是平淡,而是消极,类似于被法官一锤定音判罪的犯人,无力申辩进言,倾颓而无力,只能接受噩耗来临。
或者说,贺丞已经预感到这场会话的结果注定是判处一个人的终身流放。
“你先说。”
然后,他看到贺丞提起唇角极轻的笑了一下,胳膊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额角,懒倦的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当做没发生过,或者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直到被我点破,才会跟我聊几句。”
他说的没错,楚行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他还是小瞧了贺丞能够对他施加的影响,既然这场会晤迟早要来,那就不如速战速决,这样对彼此双方都仁慈。
楚行云意味不明的潦草点头,问道;“还有吗?”
贺丞好像很累,牵动的唇角很快归于平静,脸上静的一丝表情都没了:“你还想听什么?”
楚行云先是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肖树对我说过,你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贺丞大方的承认:“是。”
“所以,你确定吗?”
贺丞眼神一散,露出些许迷茫:“确定什么?”
楚行云揪紧了床铺上光滑的被单,埋着头避开他的眼睛:“确定你对我的感情不是过度依赖,或者是因为当年我——”
“或者是因为当年你抛下我,我一直对你怀恨在心吗?”
贺丞的瞳孔完全散了,似乎陷入了某一场回忆当中,好像在说梦话。
很快,他的梦醒了,随之苏醒的还有他的羞臊和愤怒,他看着楚行云,眼眶迅速涌出一层血红的热度,声音颤抖,说:“你别作践我,楚行云。”
楚行云浑身一颤,像被丢进极寒的冰天雪地之中,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僵住了。
他不敢抬头,即使没有抬头,他也听的出来,贺丞在流泪,贺丞哭了,在他的记忆里贺丞从小就坚强,几乎从没哭过,因为体弱而被同龄人欺负取笑,被他爹用冷酷的手段训练体魄,被隔绝在家无法正常上学交朋友,他都没有哭过,即使是那次毁灭性的绑架,贺丞目睹他和贺瀛出逃也没有哭,只是眼泪兜在眼眶,没有流出来,反而是被救出来后,他听到贺丞哭了一整夜。
其次,就是现在了。
楚行云在内疚,在羞愧,沉重的负罪感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喜欢你,你觉得很荒唐吗?那你觉得我应该对你抱有什么样的感情才不荒唐?还是你觉得我说出口的没有一句真话,统统不值得信赖?那我今天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楚行云,我对你的感情,不是依赖,也不是记恨,我很清楚我喜欢你,从很多年以前,我就喜欢你,久到我都记不得时间了,很荒唐吗?更荒唐的在后面,你还记得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和苏老师在楼下,我在楼上弹琴,然后我问你,你是不是来陪我的?你说是,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我就把你牢牢揣在心里了,当时我真的认为我和你,我们能在这栋房子里生活一辈子,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你离开我以后,我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你知道我九岁那年干了一件什么傻事吗楚行云?我问苏老师我们能不能结婚,我能不能娶你进门,这样你就能永远留下——苏老师说如果你同意就可以,但是我没有问你,因为我知道我当时年纪小,你不会当真,我就一直等,结果等我长大了,你却走了......你走了,楚行云,我真的以为你永远,再也不会回来。你走了以后这栋房子我不敢再住,所以我也走了,但是我没走远,我还守在这座城市,守着这栋房子,等你回来。我都想好了,如果你一直不回来,我就搬回来住,把所有人都赶出去,把门封起来,只剩我一个人,百年以后我在院子里挖两座坟,他们要紧紧挨着,一个碑上写你的名字,一个碑上写我的名字——老天对我很好,你真的回来了,但是你回来以后并没有回到这里看一眼,你似乎把这里忘了,也把我忘了,不过没关系啊,只要我没把你忘了,你就是活的,我也是活的,直到我死的那天,你才能从我心里解脱,但是现在我比你先解脱,我把对你的感情向你坦白,既然所有人都在逼我,那我还不如主动向你坦白,起码不那么狼狈,但是现在——”
贺丞的声音平和,温柔,丝毫听不出怒气,但是他的脸上淌满滚烫的泪水,直到喉咙被扎进千万根针一样刺痛的说不出话,才垂下眼睛缓了一口气,再度抬起眼睛看向楚行云,问:“你在惩罚我吗?惩罚我对你荒唐的感情,荒唐的想法,你在惩罚我吗?”
楚行云也在反问自己,在惩罚他吗?当然不是,那么为什么要这么快的提及这个话题,这么想要速战速决,你心里有答案吗?有结果吗?
刚才貌似是有,但是现在,他心里没有答案,更没有结果。因为他体会的到贺丞真情实意的悲伤,所以不忍再伤他。
贺丞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向他走近几步,停在床尾正对面,被水雾覆盖,异常深阔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忽然牵动唇角轻轻的叫了声:“哥。”
楚行云呼吸一停,所有词汇又不足形容他的惊愕,他低着头睁大眼睛盯着地板傻住了,连吐纳呼吸都忘记了,心跳的频率异常鼓噪喧狂,浑身都在战栗。
贺丞取下染上一层雾气的眼镜,垂着眸子微微笑了笑:“你想让我叫你哥,想让我把你当成哥是吗?我可以做到,只要你开口说了,我不会拒绝你,前提是你已经拒绝了我对吗?”
楚行云想装作听不懂他的话,但是贺丞貌似能看透他的思想,淡淡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只要你说你拒绝我了,我就像以前一样,叫你哥。”
他本以为贺丞会摆出条件,一方是接纳,一方是老死不相往来,万万没有想到贺丞会给他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是在暗示他什么吗?暗示他们之间可以回到过去?
有一瞬间,楚行云很激动,绝处逢生般的激动,但是很快他绝望的发现,贺丞并不是在暗示他们之间可以回到过去,而是他可以做出一副假象配合他回到过去,什么时候,贺丞竟学会委屈求全了?
贺丞再次的解答他堵在心口的疑问,有些无力笑道:“或许我说‘如果你不接受,那我们就断绝联系,再也不要见面’,会比较潇洒有面子,但是我不能跟你断了联系,不能再也不见你,我不能——失去你,那就换个方式相守吧,从今天开始,我叫你哥,就像以前一样,并且再也不会提今天的事,那些话我也不会再说,这样可以吗?你能接受吗?哥。”
现在贺丞每叫他一声哥,就像拿着一把刀往他心脏里捅,把他的心捅的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他弯下腰托着沉重的额头,迟缓的摇了摇头。
贺丞脸上又浮现出梦魇般的迷茫和恍惚,痴呓道:“不能?不能是什么意思?还是你想和我断绝联系?你说话行吗?我猜不到,你说吧,只要你不走,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接受。”
楚行云终于发出一点声音,像被刀架在脖子上艰难道:“你放心,我再也不走了。”
贺丞由衷松了一口气,唇角溢出一丝笑,又问:“你的条件是什么?”
“条件?”
“是的,条件,如果我刚才提出来的方案你觉得不可行,那你来说,我全都答应。”
楚行云听出来了,这是贺丞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也是最坏的打算,他就像一场谈判中全盘皆输的一方,自己判处自己终身流放,那是什么原因导致贺丞对待自己如此残忍?
这是一道很容易解的题,贺丞心里清楚,他心里同样也清楚——贺丞有多在乎他,就能对自己多残忍。
此刻贺丞做出的让步无疑是在告诉楚行云,他已经对自己残忍到了极点。
“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吗?”
楚行云问。
贺丞的舌头已经麻木了,除了点头说‘是’,别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于是他说:“是。”
楚行云慢慢的站起来,身体关节生了锈般缓慢而迟钝走到贺丞面前,仰起头看着他,说:“我的条件是,如果你有一天不喜欢我了,一定要告诉我。”
贺丞目光松散且柔软的看着他,好像在他眼中过了一场轮回般那么长,唇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道:“应该,没有那一天了。”
“你确定吗?”
“确定。”
不知为何,楚行云忽然有落泪的冲动,或许是被贺丞身后刺目的吊灯刺的眼睛酸涩疼痛,他低下头闭上眼睛,默默吐出一口气,调整好呼吸和心率,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有力道:“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在一起吧。”
贺丞瞳孔微微一振,随后露出更加深度的迷茫不解:“什,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和我在这栋房子里过一辈子吗?正好我也没地方可去,就像当年这栋房子收留我一样,如果你愿意收留我,我为什么要拒绝?难得有一个人不会离开我,背弃我,愿意陪着我,守着我,无论我做什么事都信任我,帮助我,这样一个人,我没有理由要拒绝。”
说着,楚行云笑了笑:“你刚才还说,想娶我进门儿是吗?我是男人,不用你高头大马八抬大轿来接,只要你把门打开,我向你走来了。不过,在院子里挖两座坟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想了,我还是比较喜欢——”
忽然,他胸口一痛,被一双手臂箍进怀里牢牢抱住,闻到贺丞身上清淡的沐浴液香味,和已经渗进他的皮肤里,洗不掉的冷檀香。
楚行云把下巴垫在他的颈窝里,抬起双手搂住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唇角嗜着一丝微弱的笑意。
“啊!”
贺丞在他耳边咬着牙发出一声低吼,用力好像要咬碎牙齿,震破胸腔,撕碎喉咙,那是竭尽全力才能压抑克制住的癫狂的喜悦。
他听到贺丞翻滚在胸腔里沉甸甸的笑声,但是脖子却被他的炽热的泪水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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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注】的地方,引用了百年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