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疾速而行,他们这群人并未进太虚剑府,而是候在宗外隐蔽之处,只让隐匿功夫了得、专司此道的夜枭进去找云棠。否则,若这么多人涌进太虚剑府,太虚剑府的峰主、长老们又没眼瞎耳聋。
这行人中有先行探路的、也有刻意殿后的……纪律严明,各有所长,燕霁伪装的夜枭正好轻身功夫高明,以他的修为驾驭起来驾轻就熟,身如鬼魅,根本不会被人怀疑。
燕霁面上用灵力幻化出一个夜枭的面具,冷面而前,他微微垂眸,担忧闭着眼睛的云棠会因担心而露陷。任哪个修士闭着眼跟着一堆想对自己不轨的人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应该都会担心。
他看着云棠,云棠睡得非常安稳,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她已经快真的睡着了,睡颜恬静,呼吸平缓,就像在嘲笑燕霁之前的担心。
燕霁忍了忍,终究没忍住,传音给她:“你睡得倒好。”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云棠却立刻清醒,她被吵到也没有不快,很想揉揉眼睛,但又不能,小心地传音道:“不能睡吗?”
她的声音有些迷茫、疑惑,无辜得让燕霁额角青筋跳动。
云棠很容易醒,但是,她也很容易睡。
她刚到魔域那会儿,除了还算不错的剑术外,就像是软弱可欺的香饽饽,实力在最下层,谁都想杀她得资源,或者把她卖去魔域的黑灵矿换钱。
起初,云棠白日黑夜都不敢闭眼睡觉,过了大约三个月,她真熬不住了,对水自照时觉得这样不行,她的黑眼圈重得别人能把她卖去伪装食铁兽。云棠开始学着见缝插针睡觉、冥想、修炼。
渐渐地云棠发现,她养好精神把敌人锤死的爽感比提心吊胆战战兢兢那会儿好多了。
现在云棠确认组织的人在交货前不可能对她动手,所以睡得非常开心。她陷入沉思,以为燕霁对她身为跟班却不知上进感到不满,传音道:“那我不睡了,我马上聚精会神探查敌情,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努力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是证明能力的事?
“……不必。”燕霁放弃交流,不知是否是云棠的错觉,她感觉燕霁的声音有些疲惫。
很快,组织的人便带着云棠和燕霁到达目的地。
他们七绕八绕,来到一处隐蔽的院落,云棠被放到地上,其余人恭敬垂手,退到另一侧。
院落正中央有一人负手背对云棠,沉声道:“把解药给她。”
云棠传音给燕霁:“他在叫你,夜枭身上才有**烟的解药,你变一颗绿色普通大小的丹药出来喂我。”
燕霁即刻出列,假意拿出一粒绿色丹药,喂在云棠嘴里。
少顷,云棠配合着悠悠转醒,她像是有些头疼,抚着额头,说出被绑后的经典台词:“这是哪里?”
院落中央背对着云棠的人哈哈大笑,掐着嗓子故弄玄虚道:“云姑娘可听说过,要想知道什么,就得付出什么。你想知道答案,可得付出相应代价,你可准备好了?”
云棠点头:“没有准备好。”
“那你现在准备也来得及……”
云棠摇头,淡定道:“我不想知道这是哪里了,关在哪儿都是关,你派人去太虚剑府通知我的赎金吧,要是他们不给,就随便你了。”
她安静地坐在地上,漂亮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绿植,今夜她穿的是一件红色的薄纱裙,轻薄好入睡,裙摆也是红纱,被夜风吹得微扬起来,一副“随便你”的模样。
那人被噎了一下,有些接不上话,以往被关押的人,哪个不是茫然无措地担忧自己被困在哪儿了。
看来,这个女修果然不是常人。
他不甘心地问道:“云姑娘果然胆识过人,但你未免也太过自信,真当以为我不敢杀你?”
此人倨傲道,他还要和云棠讲条件,千辛万苦把人绑来了,就是威胁她给自己做事的,结果她那么淡定谁受得了?
一定要让她惊讶、害怕起来。
那人负手,老神在在道:“云姑娘可知我是谁?”
“知道,你是成阳长老。”云棠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
……院落里那人大为惊讶,他明明背对着云棠,也改换了声音,闻言道:“你怎么知道?!”
云棠心想这很奇怪,难道成阳长老换了一身衣服,她就不认识他了?那天成阳长老不是代表楚月宗来过?
成阳长老却不等云棠回答,浑浊的双眼滴溜溜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他咬牙道:“那你总不该知道我请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吧。”
“应该是为了燕霁。”云棠肯定道。
她判断的依据很简单,她只得罪过楚月宗一件事,就是爆揍黄断。如果是因为黄断的事,楚月宗私下报复她,成阳长老便不会虚与委蛇和她绕那么久圈子了。
成阳长老那日见到燕霁,反应如此古怪,而燕霁在太虚剑府经常维护她,那么,楚月宗对燕霁有所图又不敢直面燕霁的话,只能在她身上寻找突破口。
云棠不喜欢和成阳长老说话,她坐在地上很无聊,朝燕霁传音道:“他们肯定是冲着你来的,我只是他们得不到你,而任意发泄的工具人罢了,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呀……”
燕霁眉心疼,喝道:“闭嘴。”
云棠识趣闭嘴,成阳长老的面色却转瞬变了几变,他道:“真没想到,燕霁居然也有被美色所迷的一天。”
“云姑娘,既然燕霁什么都给你说了,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成阳长老转过身,雄心壮志道:“你配合我们活捉燕霁,之后,荣华富贵、长生权势……任你挑选,应有尽有。”
云棠一脸看傻子地看着他:“醒醒,你那天见到燕霁怕得跟什么一样,能杀了他都不错了,还想活捉,多少个菜啊喝成这样。”
成阳长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依靠我们的能力,的确难,不过我们有你就不一样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云姑娘生得花容月貌,正是大好利器,云姑娘想,若是你和他颠鸾倒凤、正值妙处之时,你用我们特制的法宝将燕霁生擒,岂不手到擒来”
云棠被他话语中的颜色糊了一脸,道:“我不要。”
成阳长老迫切道:“云姑娘为什么不愿意,难道是贪图燕霁一时的宠爱?云姑娘恐怕不知燕霁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的话,我告诉你,燕霁,曾经人称燕仙君,本来是正道魁首,但他于一日练功走火入魔,之后开始杀戮,当时你们太虚剑府的风长陵宗主,就死在他的手里……”
云棠记得风长陵,就是那个被燕霁拍成饼的鬼王。
她还是没有多大的反应,成阳长老着急道:“不只一个风长陵,你们太虚剑府、还有我们楚月宗、以及玄心剑门等宗门长老、弟子、其余千万个修士,都被他杀死,当时的太阳都是血红色,江河被尸体阻断……他一手缔造了末法时代,是修真界的罪人,一个杀人狂魔,他整整杀了六代人,史书上之所以没记载这些,因为无人敢写,他的名字是梦靥……”
云棠听他越说越激动,而燕霁本人还在旁边听着呢。
她打断他道:“……既然史书上没人敢写,那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活那么长时间,还连太阳是不是血红色都知道,你被挂在天上看了?”
……如果是魔域的人在此,一定知道云棠在骂人,但成阳长老不知道,他只是微愣一下,继而道:“因为我们太虚剑府飞升的显圣祖师留下了手册,所以我才知道。”
手册,燕霁听到这两个字,眼皮微抬。
成阳长老继续游说云棠:“我说得这么清楚,你可懂了?”
云棠摇头:“不懂,既然燕霁当初那么厉害,现在他没有杀人,你杀他的代价会很大,还很有可能激发他的狂性,你为什么一定要杀,还要活捉他?是因为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成阳长老脸色一沉:“我纯粹是为了修真界着想,哪里有过私心。”
云棠拍拍掌,手腕上的女神泪熠熠生辉,手腕凝霜赛雪,她道:“成阳长老果然是正道大侠,那你自己上去吧,总不可能我去勾引燕霁、我活捉他,然后你连和我合作都要生怕燕霁知道,偷偷请夜枭来抓我……”
“你……”成阳长老被戳穿,面上挂不住,终于冷笑一声,“本长老和你合作,是看得起你,否则,你就连小命都在本长老手里,你哪来选择余地?”
他阴沉沉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长老随时能杀了你。”
现在他和云棠撕破脸,也不刻意礼贤下士,不再和云棠称呼你我。云棠摊手:“好啊,你现在杀了我,燕霁明天就到,把你给碎尸万段,替我报仇。”
成阳长老道:“你死在这里谁会知道?”
他还想恩威并施,游说云棠答应,却忽然闻到四周传来浓重的血腥味,成阳长老环顾四周,只见院落内满是血迹,适才还站着的人,已经成了一滩血水。
只剩下一个夜枭,夜枭的五官、身形逐渐发生变化,身量变高、变挺,五官再度慢慢显出冷艳的风采。
成阳长老面上浮上恐惧,他踉跄着向后退,燕霁的气流刃已经到了他身上,猛然斩下,鲜血溅落。
成阳长老脸色灰白,慢慢软在地上。
燕霁走过去:“手册拿来。”
成阳长老哆哆嗦嗦:“你、你、你……痴心妄想,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燕霁抬手,让他炸成血花。
云棠不是第一次看见燕霁杀人,但这一次是燕霁最吓人的一次,很显然,杀了这些人后还不够,他揽着云棠往楚月宗飞行。
到了楚月宗后,燕霁站在空中,目光冰冷,一挥袖,袖中如有火种掉落,撒在楚月宗各个位置,狂风乍起,楚月宗登时成了一片连绵火海。
所有人都在叫救火,书籍、衣服全被火烧光。
燕霁俯瞰楚月宗,他修为高,看的东西肯定和云棠不一样,继而当着云棠的面带着她冲入火海。
云棠:!
炙热的火光烧到云棠前,燕霁身上支起一个透明结界,他带着云棠直奔一个地方,继而在一处地下室内,看到一脸慌乱的一个中年男人。
云棠认得,这是楚月宗宗主!
楚月宗宗主正要赶赴一个地方,地下室已有火势蔓延进去,他见到燕霁后,恐惧得脸上肌肉都在抽搐。
楚月宗宗主下意识朝燕霁甩了一个翻云掌,浩荡磅礴的灵力使得整个地下宫殿都震颤不停,燕霁却连衣角都没有动。
除了云棠因为整个局势变化太快而不自觉抓燕霁的衣服,把燕霁好好的衣服给抓皱了之外,燕霁堪称不动如山。
楚月宗宗见此,知道大势已颓,他道:“你、你别想动我,我是显圣祖师的直系孙辈,祖师虽飞升,却仍能降下无边神力,你若是识趣,就快些退开,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燕霁“啧”了一声:“张显圣在手册里记载能和本座较量?”
楚月宗宗主惊恐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生生把楚月宗宗主的脑袋给拧下来。
然后在地下宫殿里走动,似乎在找什么机关,大火纷飞,云棠道:“要不我们快一点,一会儿这里应该有人来。”
“我在等他们。”燕霁在墙上轻敲,他用的是奇门手法,云棠只知一二,基本看不懂。她心想好像也是,这一次燕霁明显有备而来,他们初见时燕霁杀了楚月宗的薛安安就在策划这一切了吧。
杀死薛安安,楚月宗上太虚剑府要说法,看到燕霁……
那么,燕霁就是为了拿楚月宗张显圣留下的手册?云棠忍不住问道:“你真不走吗?楚月宗的张显圣之前真的有过显灵,他明明飞升了,却在某次楚月宗受灾时降下神力,当时的玄心剑门门主比楚月宗宗主实力高得多,可玄心剑门门主被张显圣的神力一击,便耗了半身修为。”
据说,楚月宗的祖师张显圣,是一个极惊才绝艳的人物,史书中记载,九洲有燕仙君独美,而张显圣也许只差一点点,就能和他比肩。
从燕霁杀人的历史可以看出,这么些时间他没好好修炼,可张显圣居然飞升了。
燕霁打开地下宫殿最后一堵墙,道:“你怕飞升的张显圣找我麻烦?”
云棠重重点头,她肯定怕,从楚月宗的成阳长老等人就能看出来,张显圣也想杀燕霁,她和燕霁是一条船上的了,燕霁遇到危险也就是她遇到危险。更何况,目前为止,云棠都承了太多燕霁的情。
云棠道:“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油嘴滑舌。”燕霁听过太多刺人的语言,也听过甜腻到恶心的、包含诸多算计的语言,他顿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说道,“不过,这是你这么久以来,说过最正常好听的一句话。”
他抬眸,直视云棠:“我死前,一定会杀了你。”
按照云棠那天说的,在世人眼中,她已经被他狂宠,只要他死了,云棠必被折磨而死,不如他亲自动手。
云棠:……
她抓起燕霁的袖子:“那你还不快走?”
燕霁道:“不必,你以为张显圣真的飞升了?天门已断,张显圣如何飞升?不过是骗你们这些人的把戏。”他冷笑一声,从墙里拿出一个手册,交给云棠:“张显圣曾被我挫骨扬灰,不过,他的确天赋异禀,这么多年也该超过飞升的实力。”
云棠听他说张显圣没飞升,张显圣要是超过飞升实力还留在九州,岂不是天下第一?
她的世界观都被重塑了一遍:“……真的吗?你知道九州的事情,可这些年我都没有听到过你的消息,你之前待在哪里?”
云棠最近飘了,居然敢问燕霁这么私密的问题。
或许是反正她已经把燕霁的大秘密都知道了,也不差这么一两条能致死的秘密。
燕霁道:“你不是知道吗?我一直待在太虚剑府后山的麒麟血潭里,那是一处幽灵潭,大多数时候你看不见它,基本百年现行一次,你那天碰见我,算是刚巧。”
云棠:……这是多么幸运而又动人的概率。
她的表情有些微扭曲,燕霁道:“你是什么表情?想哭?”
他一脸“赶紧哭吧,哭完算完”的表情,云棠默默咽下心头老血:“不哭。”
魔域的女人没有眼泪。
云棠道:“可是,如果你待在血潭里,你怎么知道张显圣假飞升的事?”
只听燕霁淡淡道:“因为是我将他打到形灭,再制造出他突破渡劫迎来飞升的假象。”云棠脱口而出为什么,燕霁便露出一个笑:“天门已断,所有人修为止步于渡劫期,张显圣突破渡劫,所有修士都会来找他询问方法,更会杀人夺宝……张显圣不想真死,就只能装作飞升成功,或者假死逃走。我要他这么多年,永不以真面目现于人前,永受孤寂。”
……最狠男人心。张显圣虽活着,却已经死了,而且还被打到形灭。
云棠目瞪口呆,憋出一句话:“……他会找你报仇的。”
燕霁道:“他会连带你一起算上。”
云棠:…………
云棠感觉天都塌了,她有些萎靡,燕霁已经找到楚月宗那本手册,带着云棠出去,云棠只有筑基,燕霁嫌她不会飞,仍然抱着她往太虚剑府飞行。
云棠趴在燕霁的怀里,一脸身无可恋。
她就是被追杀的命吧?她在魔域要被人追杀,出来了还要被人追杀。
夜风吹起燕霁的头发,他道:“之前成阳说的正逢妙处是什么意思?”
燕霁从树影上空掠过,成阳的全话是让云棠在和他颠鸾倒凤、正逢妙处之时,趁机活捉他。
原本还萎靡不振的云棠陡然听到燕霁说这话,身子一下僵直。
燕霁飞行的速度慢下来,他停在空中,长袖鼓起,锋锐的冷眸垂视正在他怀里的云棠。
燕霁身上的气息凛冽起来。
云棠心知这是有丰富被刺杀经验的燕霁警觉起来,燕霁原本就像有被害妄想症一样,现在估计觉得那是一项非常残忍的刺杀手段。
云棠深吸一口气,她一个妙龄女子,居然被一个男人逼迫来说这种话。
云棠道:“你知道颠鸾倒凤是什么意思吧?”
燕霁眼神闪烁一下:“知道。”
云棠懂了,这就是典型的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而云棠虽然也没吃过猪肉,但是魔域物产不丰,书籍也不丰,而最能留存下来的书籍就是一些春宫图,以及一些低俗话本子。
云棠道:“正逢妙处,指的就是我们颠鸾倒凤时我特意温声细语给你说话,声音娇嗲,而你很喜欢,恨不得当即去世,根本不会防备我,那就叫正逢妙处。”
她才不要真的给燕霁解释那种东西。
然而,哪怕是这句话,燕霁也皱起眉头,虽然云棠的声音不错,挺妙,但绝不会侵蚀他的神智。
他道:“那我绝不会正逢妙处。”
云棠早知道他可能会口吐惊人之语,已经低下头,不让自己的神色出卖自己的谎言。
希望、燕霁、永远、不要、知道、真相。
之后,二人一路无话,云棠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床坏了,打算哪天重新换一张,现在将就睡下去。
今夜云棠着实太累,她香甜睡去,一夜好梦。
第二日,云棠甫一练完早剑,碧天峰的童子便过来找她和苏非烟:“云堂主说,今日两位师姐的舅舅舅母要来,请两位不要乱跑,到晚饭时回峰去。”
舅舅舅母?
舅舅舅母远在中洲,云棠只在小时候见过几面,舅舅和舅母都是严肃的人,舅舅是元婴后期高手,使剑,而舅母也是长风鞭的唯一传人。
虽然舅舅舅母严肃,但云棠并不怕他们,虽然那时没怎么和舅舅舅母说话。
自从云棠回来后,这是舅舅舅母第一次来太虚剑府,太虚剑府在南州,离中州太远了些。
云棠有些期待和舅舅舅母的见面,她精神奕奕,碧天峰的小童便道:“云师姐,云堂主吩咐过,今日你不许再贪玩耍性,别误了时辰,特意命我来监督你。”
云棠懂她爹的思路,因为她爹不信她身上有伤,她的修为又不得寸进,所以,她爹就是认为她在玩。
要么出去玩,要么修习时偷懒玩。
原本,云棠只是被嘴上说几句,她在魔域什么难听话没听过,她也就左耳进右耳出,但是,云棠并不愿意被限制行动。
云棠的思路并不像常人的思路一样是一张网,她的是一条线。
她的想法是:被爹娘说、骂几句,解释多次后仍然被误会,继续解释浪费修炼时间。而爹娘开始派小童来监督她,影响她生活,她不愿意。
云棠道:“我今天一天的行程的确只有修炼,如果是其他时候,我会去后山。”
她从未放弃过治伤。
“但我不想你监督我。”云棠直面小童,“我并不是犯人,你会影响我的生活和心态。”
小童见她要赶走他,目里极浅地闪过焦烦。
一直以来,云堂主的话,苏师姐都会听,也很会为他们这些小童考虑,行事周到。可这位云师姐却……
小童道:“师姐,我只是一个仆役弟子,堂主吩咐我的事我就要做到,否则,堂主会认为我失职,还请师姐体谅则个。”
云棠旁边就是几位师兄,不远处还有练早剑的弟子。
几位师兄都夹着眉头,尤其是五师兄,五师兄性子暴烈些,他只觉得这小童在放狗屁。而其余弟子,因为云棠那日在山门口大战黄断,不少弟子都对她有改观,如今基本都善意望着云棠这边。
说白了,要是是他们,也不愿意好好的被人监督,又不是犯人。只有极少数人,认为云棠果然不听话,难怪云堂主经常被气得暴跳如雷。
云棠则完全不在意小童说的话,她道:“我爹叫你做任何事你都必须做到,那他叫你去监督其余师兄妹你做不做得到?世界上你做不到的事情多得去了,难道人人都要体谅你。你不容易,我也很不容易,为什么是我让你而不是你让我?”
云棠没有一点点别人弱,她就要照顾他感受的想法。
小童不想她会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他再反驳自然无理,他只是个小童,照理来说,他只能和云棠商量事情,而不能像刚开始那样质问。
云棠也没生气,反正魔域里各种奇形怪状的奇葩她见多了,不差这小童一个。
她只道:“况且我出了什么事,我爹只会骂我,从来不会骂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别再想我爹会认为你失职,今天你没法监督我,以后也不可能,你回去禀报我爹便是。”
云棠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原本冷眼旁观云棠和小童纠缠的苏非烟开口:“云师姐,心乱则有,心静则无,只要你心静,那这小童便影响不到你的状态。虽然师姐说得对,但是爹也是出于望女成凤的好心,小童更是忠心耿耿,这本是师姐你的福气,师姐你也不必如此……”
云棠疑惑:“这福气给你你要吧,小童,去监督她。”
“……”苏非烟没想到她这么说,她似是不怎么好说云棠,仍是缓缓道:“我也是一家之言,若说错,还望师姐莫怪。”
云棠道:“不怪你,反正我也愁推了这小童我爹生气,你恰好喜欢被小童监督,我们一换,爹就不会找我麻烦了!”
苏非烟勉强一笑,她现在一想,好像她也不是很想接受小童,可大庭广众之下,如何好打自己的脸?
苏非烟形容淡雅,看起来极有气质。
虽然那日苏非烟和黄断叙旧之事许多人都觉得不好,但也并不是特别大的丑事,苏非烟美、又不像云棠那样的美,美到无论男女都觉得她是祸水,会招惹许多人,再配上苏非烟恬静淡雅的气质,更惹人心折。
许多人一时也以为这只是云师妹性格直接,大条,不怎么关注别人的想法,苏师妹性格更温柔,为人着想。
只有大师兄紧紧蹙眉。
他看着苏非烟,终于忍不住,当着许多人的面问她:“小师妹,云堂主远在碧天峰,不知道云师妹修炼刻苦倒在情理之中,可你每日和云师妹练早剑,之前也被云师妹救过,你……应当知道云师妹并不懒惰,你是云堂主信任的女儿,为何不在刚才说出你所见到的,反而顺应云师妹懒惰的说法。”
他第一次这么说,也有些不好意思,补救道:“小师妹一向聪慧,是否有其余考虑?”
大师兄真忍不住了,他知道苏非烟没有义务帮云棠说话,可是,至少也不能反而说是云师妹不对。
这还是大师兄第一次如此询问苏非烟,苏非烟如遭累击,不敢相信大师兄会这么说。
她其实并不认为是云棠救了她,明明是大师兄他们救的。
否则,她曾作为云棠的替身,云棠只有讨厌她的份儿,哪会回头救她。可惜苏非烟也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想法,她被大师兄这么一问,便觉自己被指责了,当即忍不住泛起泪光,道:“抱歉,大师兄,抱歉,云师姐……我刚才情急之中,只想到爹的不易,一时失言……我先走了,下次定向师兄师姐赔罪。”
苏非烟眼底的泪光让所有人哗然,其余师兄们扯扯大师兄的袖子,不知道他怎么说这话。
虽然挺有道理的,但是小师妹这下哭了怎么办?
三师兄对大师兄投来指责的目光:“大师兄,你也……唉。”
云棠疑惑道:“不知道哭什么。”她听得出来大师兄是为自己说话,上前拍拍大师兄的肩膀:“大师兄没事,你没有说重话,我们都看见了。师尊不会罚你的。”
大师兄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他只是询问一句,没想到小师妹直接哭了。
他现在好像被千夫所指一般,心底对苏非烟的喜欢更淡,他朝云棠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早剑完成,众人也很快散去。
云棠今日在练剑中度过,她掐着时间提前一点儿回碧天峰,她也不想只在吃饭时回去,还想和舅舅舅母联络一下感情。
云棠跨入星落殿。
出乎她意料的是,星落殿内已经摆了一碟碟菜,菜品和往常吃的都不一样,而且正在陆续上来。
云苏氏拉着一个蓝衣、白碟钗的美人道,亲亲热热说话,云河也和一个蓝衣道人说些什么。
这二人就是云棠的舅舅舅母。
见了云棠,容色有些严肃的舅舅、舅母看向云棠:“棠棠来了,怎么这么晚?”
云苏氏一撇嘴:“谁知道去哪里疯了?”
云棠完全不想理会她爹娘,擦擦脸上的汗:“舅舅、舅母,我来晚了些,我应当去门口接你们的。”
她望着舅舅和舅母一笑,云苏氏和云河皱起眉,碍于有舅舅他们在,不好训云棠。
这丫头,连爹娘都不知道叫了,他们心里不舒服,看云棠更觉得不讲礼貌、哪哪儿都不好。
舅母虽严肃,倒也不是个不好相处的长辈,她抬手“棠棠,过来……”
这时候,苏非烟脸蛋微红,端着自己做的菜跨进来,一见了舅舅舅母就笑开花亲亲密密道:“舅舅、舅母!娘昨天给我说了你们要来,我昨天便叫厨房帮我去采买了些少见的菜,今日下了点厨,望舅舅舅母喜欢。”
苏非烟这菜有五六个,一见便知花了大力气。
云棠看了一眼,还有些想吃,那些菜看起来味道不错。
苏非烟柔柔地笑着朝舅舅舅母看去,正是长辈最喜欢的模样,云苏氏见了她笑道:“非烟,过来,挨着你舅母坐。”
她又笑着对舅母道:“芳则,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非烟,上次你们来这儿也远远见过一面,只是你们那次走得太急,没来得及见上,非烟是个不错的孩子,小小年纪已经金丹中期,连玄容真君无涯真君都说她前途无量。”
说着,又挂上了云棠:“云棠要是有她一半的省心、优秀就好了,可惜……”
云苏氏不想多谈云棠,撇了撇嘴,又笑道:“非烟挨着你坐,你们的天赋都好,不像我,于修习一道不怎么擅长。”
云棠心道岂止是不擅长修炼,她娘哪怕靠丹药堆到金丹期,连一个成木诀都不会……
苏非烟亲密娇羞地看着舅母,眼中蕴含着孺慕。
舅母只是淡淡笑了笑,她只远远见过苏非烟一次,说有什么很深的感情真谈不上,而且她刚才听云苏氏说了半天苏非烟,连云棠的名字都很少听到。
舅母冲苏非烟礼貌地摇摇头,朝云棠招手:“棠棠,坐过来,舅母许久没看你了,这次来南州,就是为了你。”
云棠点头“嗯”了一声,走到舅母旁边坐下。
云苏氏没想到舅母会叫云棠挨着她,苏非烟被拒绝了,笑意有些勉强。为什么拒绝她?明明她比云棠优秀、还做了那么多好吃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