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伸手去扶星染,后者却缩着身体往后退,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正常的抖动,呼吸急促:“不、不用管我,很…很、快。”
他想蜷缩身体,把自己埋起来,不想让姜眠看到他这副难看的狼狈样子。
然而肌肉僵硬抖动的太过厉害,完全不受他控制。
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爆起,那是星染在用力控制自己。
姜眠动作顿了下,她从星染的目光里看到了乞求。
他在乞求她离开。
姜眠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大步走出房间,掩上房门。
她并没有走远,万一出现什么更严重的情况,她才来得及解救。
滑开手机屏幕,上面是金线麟色彩鲜艳的身体,金线鳞这种毒蛇十分少凶,国内几乎没有。
星染是一个男模,因为土豪爹才被点来到丹尔。
他不认识小王子,更没有进过宫殿,不至于是因为见到金线鳞而心虚害怕成这样。
他不是单纯的见到金线鳞害怕,而是害怕蛇这个种类,以至于看到蛇的照片就受不了。
但是——
蛇属于爬行动物,相比较其他以“可爱”“萌”等特点著称的动物,蛇代表着冰冷、无情、高危险。
普通人在看到蛇时,几乎都会产生“恐惧”等心理。
星染惧怕成这样的程度,已经不是普通的恐惧。
这似乎不像是害怕,更像是某种应激反应。
姜眠眉心紧拧,回想原著中关于星染的描述——他的戏份出现在后期,着重描述他是怎么揭露娱乐圈的肮脏交易,因为他的揭露,牵扯到关欣,重点剧情是以男女主为重。
关于星染的剧情,有一半都是以陈述句的方式进行描述。
包括他杀了他的父亲万乾坤,也只是通过女主视角,得到导演万乾坤被其子砍杀在家中的新闻——万乾坤在导演界也有一定名气,他的死亡上了热搜。
最后更是用寥寥几语书写完星染的一生:入监狱、杀强x犯、自杀。
关于星染为什么杀父,他父亲对他做过什么,他以前又经历过什么,原著中完全没有提起。
若不是之前星染对她说起他的真名,她也根本不会知道,这个天上人间的头牌,居然会是后期一名出场的重要配角。
原著太长,她需要花点时间才能把关于星染的剧情全部剥离出来,想的太入神,以至于身后的门打开时,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星染额前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除了眼眶中的红意还没退散外,整个人已经恢复正常。
只是眼中的星光黯了下去。
哪怕在打开门,看到少女没有离开的背影时,也只是亮了一瞬。
他狼狈可怕的样子被她全部看尽。
在她面前,他唯一想要留存的最好状态,也悄然崩塌。
他默默的看着姜眠,一声不吭。
她会不会认为他有病。
她在看到他时,眼中会不会闪过厌恶。
或者,接下来她会不会对他说,让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星染眼中现出恍惚。
或许,他应该主动提出离开。
他这样的人,连点来陪在她身边哄她高兴,都是一种侮辱吧。
姜眠将思绪从沉思中拉回来,察觉到身后不对劲,转过身,对上星染毫无生气的双眸,蹙眉。
她指了指他打湿的头发,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你先去清洗,清洗完了,再帮我换药。”
很自然很平淡的一句,说完,她重新进入室内,表现的没有任何不同。
星染一怔,眼睁睁看着姜眠重新坐到刚才的沙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来。
片刻后,他的眼中有亮光慢慢升起。
“小姐,我很快就好。”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尽力掩藏住语气中的激动。
他快速返回自己房间收拾。
星染的“很快”是真的快,五分钟过后,换了衣服、头发还泛着水气的他重新出现在姜眠面前。
他花五分钟洗头洗澡——怎么能让小姐等他呢。
姜眠看了他一眼,伸出右手,星染开始替她的伤重新换药,姜眠没打算问他什么,反倒是星染主动说起。
他先说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
“是吓了一跳。”姜眠语气轻松,仿佛朋友话家常,半开玩笑的说,“以后可不敢随便让你看照片了。”
星染笑起来,手中的动作更加轻柔几分。
他知道,姜眠是在以她的方式,放松他的心情。
他迟疑两秒,小声解释:“我小时候生过一场不太好的病,在生病期间,被吓过,那之后,落下了这个毛病。”
“不见到还好,见到了,哪怕只是图片,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如同过敏一样,缓一会儿就好。”他的声音里透了几分不好意思。
除了不好意思外,心内还有几分轻松:她没有厌恶他。
姜眠在心里斟酌片刻,忽然道:“可以详细说说吗?”
星染猛的抬头,姜眠没有看他,摆出一副无聊的模样:“爸爸和西泽叔叔还没回来,也没其他事做,挺无聊的,你就当说故事,我听来解闷。”
她越随意,星染才会越放松。
“故事……”星染喃喃。
“好,我就给你讲故事。”星染用纱布把姜眠的手包好,随后坐到旁边的独个沙发,开始“讲故事”。
“小姐,你有一个好父亲。”故事开头的第一句,“寒先生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真好。”
“然而,并非所有父亲,都会疼爱自己的子女。”他笑了笑,很淡,过了会儿,似乎是想起什么,笑意又浓了些。
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讽刺。
“只不过这句话,我成年后方才彻底明白。”
星染这句话并没有说错,确实,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无私的,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虐待孩子的新闻时常出现。
大部分的父母对子女,只是一种心到责任或者投资的态度——生育后代,只是为了在年老的时候有所依靠。
毫无保留、将所有的爱倾注在子女身上的父母,与虐待孩子的父母,占同样比例。
很不幸的,星染属于后者。
严格来说,他属于一半的后者,因为他没有母亲,只有父亲,母亲在他出生不久后去世。
虐待分不同种类,有的只针于身体,这种情况多体现在暴力上。
有的针对心理,约等于冷暴力。
长期处在冷暴力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心理一定不会健康,星染幼时患自闭症和抑郁症,没有得到好的治疗,慢慢的又患了失语症。
他将这一段统称自己患上一种不太好的病。
情况太严重,严重到万乾坤看不下去了,那时候的万乾坤一心扑在工作上,拍出来的片子全是烂片,更没什么钱。
送入正规权威医院医治,需要花费的金额非常可怕,万乾坤第一时间选择放弃治疗。
但是,他担心自己以后成为名导,不小心会爆出自己有个有病的儿子,权衡之下,只能想办不治疗。
权威医院没钱去,稍贵的一点的也舍不得,次一点的没有作用——最后,他不知从哪听到一个说法:失语、自闭、抑郁都是一种假象,只是不想面对,一种对自己的保护机制。
就像乌龟一样把自己的头缩出来。
只要外界给足刺激,就会有反应。
刺激给的足够,有了反应,一切就会好。
万乾坤开始尝试各种方法——星染一一看在眼里,他能看到、能听到、能感觉到。
他甚至把星染按进池子里,用“溺水”的方法逼星染说话。
这一段,星染一句话带过。
有时候,会有医生上门,洗脑似的,对星染说,他的父亲爱他,希望他好起来,才会用一些极端的方,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这些话,星染也听进去了。
很多办法都试了,没有效果,万乾坤发了狠。
买来许多蛇,有毒的拔掉毒牙,没毒的留着,将星染关在封闭的屋子里,把门锁死。
星染本能的觉得不对,想逃,被万乾坤抓着脖子推进去,发狠的说:“你要是再这么死气沉沉的不说话,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正常。”
门重重关上。
星染回头,听到房间里有咝咝的声音响起。
他害怕的抖着身体,把自己蜷缩在角落。
万乾坤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外,手中捧着剧本,他要成为名导,这是他人生的追求……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后依然悄无声息,万乾坤眉眼中现出暴戾,他烦躁的站起来,踢翻了椅子。
就是这时,门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
万乾坤脸上现出喜色。
那之后,星染“好”了,却落下了另外的病。
曾经,星染想过要克服这个毛病,他让自己看图片,看视频。
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没有办法,他永远摆脱不了。
……
星染将这个故事略去一些细节,尽量的让它本身显得比较正能量,也一直用轻松的语气叙说。
末了,他忍不住道:“我想,未来若是我一直坚持克服,总有一天能成功吧。”
“小姐,你觉得呢。”他凝视着姜眠,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想从姜眠身上,得到某种勇气和鼓励。
“当然可以。”姜眠脸色表情未变分毫,星染需要的不是同情和怜悯,她笑了笑,说,“我相信你。”
星染眼睛再一次亮了起来。
“那时候,你几岁?”她忽然问。
星染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想起来了:“似乎是八岁。”
姜眠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淡淡的说了句:“一个连牲畜都不如的东西,犯不着为了他,让自己过的不好,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