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9日,机场高速。
才下福州长乐国际机场的叶秦,坐着剧组安排的面包车,前往拍摄景点。
“秦子,你不会有搞网络大电影吧?”
电话里,杨曼语气认真地询问,叶光纪今年全面铺开,电视剧、网剧、电影、游戏,多点操作。
账面资金虽然富裕,但网络大电影,毕竟是这个未开垦的处女地,投资依然顾虑重重。
“杨姐,暂时不会考虑!”
叶秦坐在后驾驶座,心情复杂。
《bed上关系2》能如此火爆,他也始料不及,完全低估自己的流量变现。
但再火,也不关他的了,促成微电影的发展的目的已经达到。
甚至,接到奇异果的“网络大电影”合作项目,更是意外之喜。
“奇异果请我们定制的网剧,价开的很高,单集30万起步,而且可以再谈。”
杨曼问道:“可以跟戴颍谈谈合作,你觉得什么剧合适?”
戴颍可是奇异果的一号人物,自制剧主管,开辟迷雾剧场,《沉默的真相》、《无罪之证》一系列犯罪悬疑,都有她的投资运作。
叶光纪有精品的悬疑ip,倒可以长期合作。
“你问问大宇公司,愿不愿意授权《仙剑》ip,打造一个类似《武林外传》的情景喜剧,《仙剑客栈》。”
叶秦挂断电话,靠在椅背,眯眼小憩。
………………
徐山争、宁昊等人为何大胆启用新人导演?
扶持的前提,是贵在破旧推新。
新人比老人有锐气,有想法,不会被电影的模式、套路拘束,敢于突破。
老导演背负着名与利,审美、镜头语言、思维都会固化,架子还端着,颐指气使。
像冯裤子口出狂言:“我不拍电影,观众看什么!”
呵呵,没有你,华语电影照样转。
叶秦拉路阳一把,顶薛晓路一波,上半年主推郭凡、苏仑,接下来主推文木野几个。
无非是乘着华语商业化的东风,在大导格局缓慢的崩盘中,狠狠踩上一脚油门。
崩的更快,更彻底!
方特口中的“打破”,完全是口嗨。
像陈诗人、冯裤子、贾科长,其实是被观众抛弃。
商业化是无形的手,啪啪扇这帮大导的耳光教做人,旧时代的残党,新时代可没有承载的船。
于是,顾摄影扛着他的“相机跟车镇”,陨落。
于是,陈诗人带着他的“诗与远方”,陨落。
于是,王墨镜带着半个娱乐圈的“我喜欢”,陨落。
10亿票房,成为千禧年呼风唤雨的大导们一个槛。
港圈那帮人里头,少数坚挺的,除开被排挤的星爷,王京、徐老怪、林超先……
陈客辛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叶秦才刚刚进组,才上剧本研读会,就被告知,陈客辛,跟彭三原,因为剧本理念冲突闹僵。
一脸大写的懵逼,啥玩意?
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被拉上了圆桌。
但这个场合,该他这个出品兼制片拍板。
………………
闵建泉州,华侨新村馆驿七号。
整个老城区里,挤入剧组上下200多号人。
三月的微风里,隐约带着一股海的味道,冰凉,清爽,也蕴含着汹涌的暗潮。
一间棚户民房里,几台电风扇嘎吱嘎吱地转动。
主位叶秦让给陈客辛坐,他坐在刘天王的旁边。
侧目而视,刘天王老有老的帅气,此时头戴着一顶帽子,不是遮阳耍帅,是塑造人物形象压头发。
雷泽宽长年累月戴头盔,头发自然而然会被压瘪。
所以,可以说刘天王演得出戏,但绝不能说演的不用心。
“咳咳,华哥,你是主演,磨合了几天,你觉得彭导的剧本怎么样?”
“技法偏欧化,并没有营造现实感。”刘天王操着一口半咸不淡的普通话。
华夏八九十年代的导演,一般是第三次新浪潮、左岸派等电影思潮影响,叙事、镜头、构图等,先锋、现实、即兴、抒情……
第六代是影响最深的一代。
叶秦也在叮达人里恶补过一阵子的电影知识,随口而出:
“彭导的电影里有安哲的影子。”
安哲罗普洛斯,希腊名导,纵横欧洲三大电影节,文艺咖里的文艺咖(1)。
“对,没错,我在北电进修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永恒与一日》的安哲,他们都管我叫‘安哲罗普洛斯·原’,我拉片都是拉安哲的片子。”
彭三原激动万分,叶秦一张口竟然是行家啊!
刘师师坐在对面,手捧剧本,抬眼凝视叶秦,嘴角轻轻上扬,又傲娇地撇撇嘴。
哼,装杯装到了。
彭三原争取道:“所以秦子,这个分镜头剧本不能改,改了就失去味道。”
“陈监,你的意思呢?”
叶秦询问陈可辛的建议,他慢悠悠在桌上阐述:
“《失孤》的定位,不该定在温情公路片,失孤在电影里,不能只是成为雷泽宽上路的动机,前半部,雷泽宽唯一的叙事,就是渔船找儿子一段。”
“接下来,从寻孤,改成寻亲,中间少了过渡,孩子没找到,是坚持,还是放弃,温情中透着选择的痛苦、迷茫。”
“我反对!”
彭三原当即反驳,“我不希望篡改原型!”
叶秦摸摸下巴,这就是艺术加工与现实矛盾。
青春片为什么都是堕胎、三角恋、打架,有戏剧冲突呗。
韩剧为什么老是癌症、车祸、失忆,套路老但很煽情。
陈客辛,就是魔改剧情、强加冲突的高手。
《亲爱的》,赵巴菲特薇演的原型农妇,起诉过制片方。
《夺冠》更扯淡,同样是功勋,非把陈教练塑造成啃鸡腿耍宝、胸无大志的银幕形象。
电影的确只有一个主角,其他人衬托可以理解。
但歪曲丑化,绝非正常的艺术处理。
最后成片,关于陈教练的故事线全部删节。
一问陈客辛想怎么改,他身体前倾,眼镜上的光线闪烁一下。
“中间插一段,认亲失败,遭遇暴雨,推着摩托车,脚底一滑滑到一块石板,前面是悬崖边,有跳崖的冲动,想死了一了百了。”
“然后,摩托车上的旗子,被大风吃得哗哗作响,旗子上的儿子仿佛在对他说,爸爸,我就在那里,一直等你来寻找。”
彭三原急眼,一拍桌子:““不行,这是郭先生的亲身经历,你这是二次伤害!”
“我也不希望照搬原型事例,这等于是希给原型带来二次伤害!”
“秦子,看到了,理念无法调和。”
陈客辛清清嗓子:“不改的话,我看我还是退出为好。”
话语言简意赅,语气斩钉截铁,闻者无不震动。
能上升到监制辞职退组,摆明是明示,老子没法忍。
《醉拳2》里,龙叔跟刘加良,因为武打风格闹得不可开交,刘加良也没选择退组。
叶秦转过头:“华哥,你什么看法,是偏欧州文艺范,还是煽情现实向?”
“我尊重导演。”
刘天王双手交叉,露出亲和力十足的微笑。
叶秦内心很是无奈,刘天王跟陈客辛有隔阂,陈客辛评价说,刘天王的演技像麦当劳,但不是美食。
俩人合作完《投名状》,就没合作。
丫的,考验他制片人的时候到了!
舔舔嘴唇,感受到气氛越发的压抑凝重,刘师师都紧张地垂下头,当起鸵鸟。
扫视一圈,围坐的剧组工作人员都陷入沉默。
“先不谈这个。”
他话锋一转,注意力聚焦在结局都叙事,分镜头。
“为什么会设计求佛这一出?”
“我要把这个片子升华到哲学或者宗教告诉,用西方话术叫‘上帝的悲悯’,当结尾上升到上帝、宗教。”
彭三原自信地扬眉道:“不觉得特温暖特智慧?”
智慧个锤子!
这种老套路,算哪门子的升华!
特别是航拍的镜头,完全是照搬安哲的《雾中风景》的长镜头。
结尾主角也是骑摩托车,镜头缓缓地上升到俯拍模式。
叶秦彻底无语,新人导演需要磨练啊!
他看向陈客辛,陈客辛看向自己,摇头失笑。
剧本为什么被改?
最简单的道理,情节设计、人物关系不新颖,文字语言与镜头语言冲突。
很多编剧犯文青病,有时为了自己写出的“金句”。牺牲掉戏剧性。
《失恋33天》就是例子,鲍晶晶的本子,薛晓路花大笔的时间修改。
“为什么不用雷泽宽的真实故事?”
“他说,晚上一个人踏上归途,车灯坏了,他发现有辆车跟着他,他快对方也快,他停对方也停。”
“下车询问,司机说看在找孩子,跟在后头给他照个路。”
“夜色朦胧,一道光照在雷泽宽的前方,这个不比上帝虚无缥缈的怜悯好?”
叶秦翘敲了敲剧本:“咱们华夏人,不信神仙皇帝只信自己,众志成城,克服万难。拍这部电影,也是关怀这位伟大的父亲。”
“这也是一种光,不必普照的太阳光,更温暖?!”
彭三原如鲠在喉,但偏偏无话可说,好像是那么个道理。
“没有意见的话,剧本就照陈客辛监制的意思修改。”
叶秦直接拍板,结束争议。
散会以后,刘师师跑了过来,“你现在好霸道。”
“霸道?就定剧本的事,没有啊,我一向以理服人!”
“你还不霸道,剧本三分之一,都要重改。”
“嗨,演了那么久的戏,还不兴我说两句,《分手合约》剧本不合适,我直接让棒子编剧改,改到我满意再拍!”
刘师师呆呆地望着叶秦指点江山,流露出崇拜的目光。
但转瞬即逝,别过头:“哼,那也最好克制点,剧组里有人嘀咕,说你剧本都改得这么霸道,拍戏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叶秦伸出手指,轻轻弹在刘师师的脑门:“少见多怪,放心,我也是尊重导演的,前提,她不要犯太多的错!”
“不然,看到不对的,或者可以深挖,我或许真会插手。”
“你!”
刘师师捂住额头,露出虎牙,而后出乎意料地一脚踩在叶秦的脚尖,俩人打闹浑似一对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