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立于天地之间,遍布四野之处,似如蝼蚁万千,无所不在。
然,天高地广,万兽横行,以人为食者多也。
茹毛饮血,恐怖至深!
天地之东,有大荒,纵横八百里。
大荒赤地无毛水,灼日横空六千载,无花无叶,好似人间炼狱。
……
“守正气,以浩然自居,窥四季,见天道轮回……”
白发老人提笔书成,以点滴浓墨勾勒出一句句恢宏大气之言。
“李希烛,知天命窥天理,你心里的神,越发的恢宏了……”
而在白发老人的对面,一个黑衣独臂的老头平静的说道。
只有站在那里近距离的感受,才能深切的看到白发老人身体里的神,究竟是多么的浩瀚和深远。
那是非人所能及的程度,就如同天地自然一般,无边无际……
他们是一个时代的人,曾与天下群雄争锋,立身不毛之地,遥望西庭雪峰,垂三尺青锋斩尽恶敌。
可人终究是会老的……
岁月袭来,犹如黄沙漫天,迷蒙了双眼,带走了光阴。
只给他们这些人留下了一具千疮百孔的身躯,带着伤痛在最终的岁月里等待死亡的到来。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就如同他眼前的这个白发老头李希烛。
他虽然也老了,却养出了一道不可思议的神。
神居于体,拿捏住了生命的流逝,修补了体之缺漏。
竟然以古稀之年,活的依旧如年轻小伙子一般精壮、勇猛。
“谈什么恢宏二字,不过是凝神静气罢了……”
静室内,李希烛放下了笔,抬起了眸子,平静的说道。
此刻的他,虽一头白发,却仍是少年面目,让人看了只觉诡异。
可能别人无法理解他,当然,也可以说是别人看不到他的视界。
他在养神的路上走的越远,就越发的知道自身的渺小。
身、神,纵然无漏无缺、浩如烟云,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也就只有你自己这样理解你自己……”
黑子老人摇了摇头,反正他无法理解李希烛的想法。
养神之道,与纵情杀场不同。
或者说,二者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如天差地远一般。
年轻的时候,凭借一时热血勇闯天涯,练得一身本领。
其中强者,更有持一把小木剑杀穿了三千甲兵,世人尊为剑圣。
不仅仅是力大,更是在剑道的修行上达到了至微之境,使其粗糙的木剑都能够轻易斩开厚重的甲。
而后,当年岁上来的时候,力气也就渐渐的衰弱下去了。
即便是曾经的绝顶高手一直不曾落下身体的修行,也依旧会无法保持肌体的全盛和生命的流逝。
最终,即便剑道技艺再高,也终究难以通神。
可是,若踏入了养神之路,便可大不相同矣。
神而明之,如奇幻之事附身,一举一动皆有不可思议之能。
如提笔点墨,书之一字竟可重千斤,好似神铁钉下,难以动摇。
又有能人,以目为剑,一瞬间可杀人于无形。
那是神在出手,一剑杀生,无人能挡、无人能拦。
神之道,似如堂皇天道一般,让人感到敬畏和向往。
同时,这也是一条永无止境的道路。
神,不会如身一般衰弱,养神凝视自我,超脱于身。
无论身体如何衰弱、苍老,都不会影响神的状态。
当然,神和身之间的关系,也是非常紧密的联系。
二者犹如相互依存的阴阳,缺一不可。
没有了身,神就失去了避风港,会怕日晒、风吹,以及电闪雷鸣,随时都会有飞灰湮灭的危险。
而没有了神,身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身神一体,身养神,神主身。
虽然,衰老下来的身不会影响神的状态。
但是,一旦神损耗过大,那么衰弱的身也就难以再供养神。
这样一来,其实同样也会影响到神。
就如此刻的李希烛一般,纵然是七十的年岁,却依旧是这个江湖的天下第一人,他,无人能敌。
但是,他却从不轻易出手了……
因为,他的神太过于大,一旦出手,自身的损耗就会供应不上。
以及,他的身体不够强大,却承载了过于强大的神,即便是平日里过的正常生活,都会很有负担。
静室里,李希烛泯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和黑子老人终究是站在了两个层面上的人,看到的风景不一样,即便再怎么诉说,也无法让对方理解自己的看法和想法。
同样是走养神之路的人,达到的高度也不尽相同。
更何况,他们的神走的方向,也不一样。
黑子老人追求的是极致的锋芒,将神养成了一把剑。
而他,则是放弃了一切的攻击和防御的手段,直接将自己的神养成了浩瀚的云烟,追求无尽的大。
随后,黑子老人逗留了片刻就离开了……
他有事,且时间不多矣,恐死后无人记住他,便想找一个传人。
“赵露寒,你把我们这些人看的太重要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何须如此急躁的留下自己的传承,总会有人超越我们的……”
“也许,就在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就诞生了一个天赋异凛的婴儿,他远超我们这代人……”
……
我,李希烛,北国津门人氏,江湖李家第二十三代嫡长子。
我的一生,顺的有些不真实……
三岁时,第一次握剑,便神而明之一般的一剑击败了家中剑师。
自此,家主与众长老视我为至宝,悉心培养。
四岁时,剑法入微,有所小成。
六岁时,熟读家中二十四本剑谱,且,皆以练至炉火纯青之境。
至十岁时,剑法已大成,凭借一手至微的剑法,能一人一剑横渡三千甲兵的围攻,无一人能挡我。
十五岁时,人剑合一,家中再无敌手。
同年,我走出了家门,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年少轻狂,总以为外面的世界就像是书本上的那般美好。
我怀揣着向往去看这个世界,临行前只带了一把剑,一匹马。
十八岁时,我挑起了整个江湖的血雨腥风……
三年游历,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面目,或者说人心的真面目。
这个江湖,并非书本上的那般美好。
我揭开了无数人的假面具,不管是魔教恶徒也好,还是正道世家也罢,都并非秉承着侠客的纯粹。
正相反,尔虞我诈与阴谋诡计简直多如牛毛。
以及,我弄明白了一个道理,江湖人,从来不拿普通人的性命当回事,一言不合就要杀。
于是,仅仅是一年间,我就找到了自己走出来的意义。
我,李希烛,非正道子弟,亦非魔教恶徒,规律束缚不了我,我想要做的事,谁也挡不住。
那一年,我决心为天下的百姓做事,肃清一切江湖败类。
于是,我被天下人敌视了,有无数人、无数势力想要我死。
可是,他们打不过我,来多少人都一样。
因为,我是踏入了人剑合一的绝顶高手。
纵然是万军从中,我也能取敌将首级,因为我本就天下无敌。
我似乎是一个完美的人,剑法、身法,皆达到了江湖之巅。
仅仅两年光景,我便杀穿了魔教的总坛,同时也歼灭了十几个道貌岸然的正道世家、门派。
那一年,我十八岁,却成了整个江湖的恐惧。
李家不能容我,我便退出了李家,独自集结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来为这个天下做一些事。
我们不管正道和邪道的人怎么看我们。
我们只做认为对的事……
三十岁时,我们改变了整个江湖……
十几年的努力,我们手中沾染了不知多少人的血。
可是,我们成功了,那么一切的牺牲和杀戮都是值得的。
同年,旧皇病死床榻,新皇,竟是身边很不起眼的一个小兄弟。
于是我们联合朝堂和江湖,共同组建了监察天下的机构——夜部。
夜部的成立,代表了上一个混乱时代的结束。
江湖、百姓和朝堂,也总算达成了一种平衡的状态。
而我们这些志同道合的人,也就隐退于江湖。
四十岁时,我得到了一本秘籍,一本和正统武林秘籍完全不同的秘籍,书名——养神经。
养神经的出现,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
原来,人剑合一之上,还另有一番天地。
根据养神经中的记载,我了解了身与神的关系。
也知道了所谓的入微、至微和人剑合一这三个境界代表了什么。
那是身体力量和精神力量的过渡。
入微尚且算是身体对剑法的使用,达到了精湛的地步。
而至微,就已经涉及到神而明之的使用,那是接近了神的领域。
最后的人剑合一,便已然是真正踏入了神的领域。
就像十五岁时候的我,随手一剑就能够斩断厚重的铁壁、石碑。
那是因为人剑合一的我,可以凭借神的掌控,将身体发挥出来的力量凝聚成不可思议的一线。
手中的剑,更像是手足的延伸,力量的传递没有丝毫的晦涩和阻碍,那是非人一般的程度。
整个江湖,也没有几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而在人剑合一之上,则是真正的开始修炼神的存在。
以冥想代替武学,观自我、事物与天地,想神之形。
这个境界,叫做养神,非常的玄奥难懂。
即便是我,花了十年的时间也才堪堪找到了自己的神之形态。
并非是一开始想到的剑,也并非是其他的十几种兵法、身法,而是渺小至极的我和浩瀚无垠的大。
我的神,端坐于浩渺的云海之间,那每一缕云烟都是神的延伸。
原来,我的神就是我,同时也是一片无边际的云海。
就像是真正的神明一般,在虚幻的世界里腾云驾雾、无所不能。
后来,我在随后的岁月里,一直致力于养神境的修行。
逐渐的,我的神超越了身体的承载极限。
而这种事,似乎也是一件不太正常的事。
因为,其他修炼养神境的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或者说,不管他们怎么修炼,都无法将神修炼到超越身体极限。
后来,即便是坐在那里,神的压迫也会让我的身体呼吸都困难。
我,太强了……
所以,我也太累了……
而且,似乎像我这样的人,实在是仅仅只有一个而已。
因为,纵观天下高手中,更是少有几人能入养神境。
以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追上我的高度。
甚至,我的修炼上,完全没有他们修炼上出现的那些问题。
似乎,自己太过于顺风顺水了……
除我之外,其他的养神境修行者,大多观想的也并非是如我这般奇特的神。
就像赵露寒,他是一个天生适合修炼养神经的奇才。
他以三十多岁的年纪修炼养神境,便三年入人剑合一。
而后,又过十年,将自己的神养成了剑,追求极致的剑道。
只可惜,这样的道,太过于锋芒毕露,不利于养生。
于是,赵露寒今年仅仅五十岁,却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
以及,我若要杀赵露寒,只需一眼即可……
……
时过境迁
一转眼,岁月便再度流转了三十年。
李希烛一百岁了。
他的身体也达到了极限。
并非是他的身体状态不行了,而是实在无法承受神的压迫。
又是三十年的养神修行,让李希烛的神越发的巨大、沉重。
甚至,偶然间的一个梦,若放松了精神的话,神的力量会影响到周围的环境,产生梦境延伸现象。
很多人都会被被迫拉入他的梦境之中。
于是,李希烛告别了所有人,独自走进了深山老林之中。
他在一处瀑布下隐居,很平静的等待着自己的死期到来。
终于,在某天夜里,李希烛自然而然的死去了。
嗡!
也就在同一时刻,他的神脱离了他的身体。
只见,那是一道灿烂的身影,脚踏无尽的云烟而出。
李希烛腾空而起,立身于大月的银辉之下。
他看了看自己的肉身,又看了看自己的神,不由得喃喃道:
“神出窍而不死,似乎,月光能够蕴养我的神,增强我的力量……”
李希烛飘到了天上,感受到了大风袭来。
然而,他周身的云烟却将所有的大风阻挡在外。
“原来,我的神不怕风吹……”
李希烛恍然,喃喃道。
轰隆!
骤然,不远处的云海之中有惊雷一闪,雷鸣声阵阵席卷而来。
然而,在浩渺的云烟守护下,李希烛的神根本一点事也没事。
“呃,原来我也不怕雷鸣……”
他有些惊讶,甚至感到有些怪异。
似乎,自己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样。
只见,李希烛踏云海而行,周身的云烟弥漫到了十里的范围。
这就是他养了六十年的神。
难怪天下无敌,因为其他的养神境,似乎和他不在一个层面。
“咦,那是什么?”
突然,李希烛看到了远方的山谷中有一抹亮光。
于是,他便飘然而至,将一颗似乎是夜明珠的淡青色玉珠从绝壁上的一条裂缝中扣了出来。
嗡!
下一秒,李希烛惊愕的发现玉珠突然疯狂的吞噬他的神。
不消片刻,十里云烟以及李希烛就全消失在了玉珠之中。
以及,方圆不知多远范围的月光,被以一种扭曲的形态席卷了过来,好似万流归海一般涌入玉珠之中,使得那一枚玉珠越来越亮。
嗡!
下一秒,玉珠骤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红色铜山出现在半空中,向大山砸了下来。
轰隆!
一声巨响过后,大山被砸碎,赤铜山砸在了山谷里,一股股浓烈的乳白色洪流从赤铜山中散溢而出,消失在无形之中,不知去向。
不消片刻,所有的乳白色洪流彻底消失干净。
而那原本发红的赤铜山,也变成了暗红色,失去了所有的神异。
……
八百里大荒无花无叶,多为赤地。
然而,这里却非常的吸引各种强大的凶兽。
因为,大荒蕴含着一种远超其他地方的天地精炁。
所以,大荒多凶兽、异兽,且全部都是从四野之地而来。
于是,生活在大荒之地的部落才有了食物的来源。
只是,凶兽多强大,很难捕捉、猎杀。
以及,人族的体质孱弱,难以像凶兽那般吸收天地精炁修行。
不过,也并非所有的凶兽都不可战胜。
若善用于技巧和陷阱,也能抓捕一些弱小的凶兽。
并且,一些实力强大的部落里,多有供奉着一些强大的存在为祭灵,祭灵守护部落,同时赐予部落中强大的战士力量和祭器。
凭借祭灵之力和祭灵之器,强大的部落可以猎杀到足够的凶兽。
一日,大荒之北,有一座赤铜山,山下有一个百人的小部落。
小部落名为赤铜部落,部落中多以开采赤铜山铜块为主,通过打磨之法可以制造出一些赤铜武器。
然而,在某一天夜里,赤铜山却突然消失了。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高耸入云的赤铜山骤然消失在原地。
同时,巨响惊动了整个赤铜部落的人。
他们跑出来查看情况,却看到了空荡荡的北方。
赤铜山不见了?!
那么大的一座山,说不见就不见了!
“族长,山,神山没了!!”
部落中披着兽皮的汉子惊恐的大喊道。
嗡!
不过下一秒,一抹淡青色的光芒出现在半空中。
那是一枚玉珠,仅仅只有龙眼大小,悬浮在半空中散发光辉。
噗通!!
随后,赤铜部落中的所有人全都跪了下来,疯狂的大喊道:
“祭灵!!一定是祭灵!”
“天佑我赤铜部落,祭灵天降!”
同时,一个头上戴着虎兽头骨的壮汉高声大喊道:
“我,赤铜部落之主,赤沙陷,恭请祭灵降临赤铜部落,愿以一族之力供奉您,请您庇佑赤铜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