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野这几日心情实跌宕,一是和谈一事上,谢静风绵里藏针,叫他吃了几个闷亏,再就是安南边防军率兵大将军、安南都护节度使一职,朝廷迟迟没委任,军里人心浮动,许多人猜测也许会是谢静风被调来,毕竟苏牧野这种长公主之子是不可能常年留在边关的。是以许多事上,众人隐隐有倒向谢静风看齐的意思。
从来习惯骄傲、唯我独尊的苏牧野,十分不快,又不能表现出来,憋在心里快把自己憋坏了。
更令他恼火的是,叶凤泠还答应给谢静风做吃食!
苏牧野听说这事时,差点儿没把营帐拆了,想骂洗砚,又觉得实在迁怒,想骂墨盏,墨盏无辜又冷淡地回望着他,苏牧野:……
想骂叶凤泠……他又不敢……
其实不是不敢,而是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中谢静风的“奸计”。
苏牧野几次偶然看到谢静风守在厨房等着叶凤泠给他做吃食。两人有商有量、有说有笑,不经意间,少女漾漾美波露出的盈盈一笑,不仅晃苏牧野目光闪动,更让谢静风满眼惊艳。
同是男子,对彼此想法最是敏锐。苏牧野一眼察觉谢静风对叶凤泠有浓浓好感。
谢静风喜欢叶凤泠。
只要一想到这几个字,他就妒火中烧。但他努力隐忍,控制着自己,只因叶凤泠不知道谢静风对她有意。
不是他不相信叶凤泠为自己守得住,而是男女之间,最是奇妙,不挑破那层窗户纸,许多事并不会多想,可一旦互相了解彼此心意,再不想发展,也会产生若有若无、不可言说的情愫。
那种微妙的吸引和注意,叫苏牧野介怀。他才不要叶凤泠以后但凡想起谢静风,就会想到谢静风喜欢她!
苏牧野心中何等嫉恨,然而苦不能言,不能挑明,唯恐二人真的生出情愫。
实在憋屈!
还得忍!
但凡能换人来促成和谈成功,苏牧野都想让谢静风滚蛋,不要在叶凤泠眼前晃来晃去。
可惜,他和谢静风,谁也弄不走谁,一个是今上派来到安南边防军任参军镀金的青年才子、皇帝亲外甥,一个是今上派来给三皇子保驾护航的十二卫年轻将军、世家俊杰,真正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苏牧野和谢静风暗地里较劲,表现出来的,便是格外不“体贴”叶凤泠。倒不是不体贴,而是他想体贴,又被胸口“刺”扎的难受,体贴着体贴着就变了味,变成了找茬。苏牧野也很绝望。
他想不动声色在人前与叶凤泠做些亲昵举动,拉手这些都是常态了,他干脆想亲自陪叶凤泠去方便……(洗砚都在内心笑话自家公子,想的什么破招儿!)然后就被叶凤泠严词拒绝了,并且给他贴上了一个“变态”的称呼。
苏牧野脸黑黑的,冷笑一声,掉头就走。
当时旁观全程的谢静风:……苏世子讨女孩子欢心的招数儿确实不寻常。
他讶然之后,若有所觉,男子之间比拼在各个层面,谢静风自然觉察苏牧野不正常表象下的真实意图,他当作不知,只是看向叶凤泠的目光,带出几多感慨:京都里苏世子何曾对任何一位闺秀如此小心怯意,不过叶三小姐这般活泼机灵、嘴甜手巧,得人喜欢,也是正常,就是他……
洗砚身为全程旁观者,为自家公子着急,悄悄提醒受“宠”若惊的叶凤泠,“叶三小姐,还记得那块锦帕吧,不问问么?”
日夜被苏牧野那蓬勃爱意折磨的苦不堪言的叶凤泠心领神会,抿唇笑了,噢,想被醋上一醋啊。
这一日,她端着熬好的鸡汤,推门入内。
苏牧野正伏在案头批改军务,侧影翩然,秀美的脸部轮廓和身形,叫叶凤泠怔了半晌,她在心里骄傲翘尾巴,单从样貌上看,没人比他再好看了。这么好看的人,还会变换各种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热闹的、戏谑的、让人难堪的、杀人于无形的……唔,越想越心旌摇曳。
叶凤泠捂住眼睛,深深吸口气,花蝴蝶般飘去书案前。
然“花蝴蝶”是她自认为,在苏牧野看来,头发乱糟糟、衣服怪兮兮、脸蛋蜡黄蜡黄的,怎么看怎么都辣眼睛的一只扑棱蛾子飞到了眼前。
他:……
苏牧野抬头,矜贵地瞥她一眼:“你不是忙着赚别人的工钱吗?怎么有空给我熬鸡汤了?”
话里的酸味飘到五里之外,叶凤泠仿似未觉,捧鸡汤到苏牧野面前,侃侃笑语:“赚别人的钱,然后做成鸡汤给你补身体,好不好?你瞧,我把浮油撇去,一点都不腻,只放了一丁点的盐,本香还在,快尝尝。”她知道他不喜欢放很多香料的东西,无论喝茶还是吃饭,偏爱原汁原味。
苏牧野脸抽了下,目中却是染上几丝满意,从善如流接过,一勺一勺慢慢喝着。
叶凤泠挨在他身边,看案头他写的信,无意地:“……你最近有没有觉的身边少了什么?”
苏牧野原本温和享受片刻清闲,一听此话,眼角一跳,放下鸡汤,拽她坐到自己膝上,俯眼盯她:“少了什么?”那意思,我的东西不是由你打理的么,少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叶凤泠美目烁烁,脉脉流光,用袖子擦苏牧野嘴角,只一下,对方就嫌恶地躲开了。
叶凤泠:“那日我在你衣服里看到一方锦帕,绣着鸳鸯呢……”
苏牧野眉心跳火,看叶凤泠做作地把手捂去蛾眉之下,要变脸,苏牧野及时握住她的手,面容很冷、很淡,冷漠的如无情般,语气微嘲:“多少天了,现在才来问,是忘了还是不往心里去,哼。”
叶凤泠心里小人叉腰跳脚,狂骂此人小心眼儿,面上轻声:“你日日那样忙,我怎么好意思……再说,这种事,你竟还要等我来问……你不知道人家不好意思嘛?”
叶凤泠睫毛颤了下,落下一个哀愁的阴影,哪里是吃醋,已经是喝醋了。还是软骨下腰扭成垂泪“麻花”的苦情黄连戏份。苏牧野眼见她手在腰间摸了半天,姿态扭捏,面染炉光,羞羞答答摸出来一条打的歪七扭八的玄青色花绦,期期艾艾给他系在腰间。
她面上神情颇有些不自然,低声:“我绣不好锦帕,这条花绦结法还是苦思几日回忆起来的,你不许用别人的锦帕,只准带我打的花绦、络子,好不好?”
一句话被揉碎成糖珠子,前脚撵后脚地挤出贝齿。苏牧野身子猛的一僵,却动也不动。
叶凤泠颤颤伸手,手指尖碰到他的腰,又拂过花绦,然后虔诚的、憧憬的、茫茫的望他。
苏牧野猛地把她抱紧,拽住她细嫩手腕,坐着将她压靠在案桌之上,鼻梁与她微温的面孔相挨,轻声道:“那你说你只喜欢我,不会看旁的公子一眼。”
叶凤泠懵了,若不是气氛过于粉红,她真想笑出声,苏牧野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央求这种问题。
她忍笑屏息:“……我没为任何人绣过香囊、打过花绦……难道意思还不……唔!”
唇被堵住,他俯下来亲她,紧抱住她的腰拥吻她。
燕泥香暖、槐阴斑斓,猎猎谷风、摇摇波鸥,清幽一片里,苏牧野热烈地亲吻她,拥抱她,他扣着她的手腕,任她在怀中捶打,也不放开她。
他心中气怒,气她为何如此勾人、怒他人如蚊蝇嗡嗡眼前,他想低声下气叫她不许给别人花心思,可是那份心高气傲不允许,他不想折损己面,就好像自己比不过他人一般捻酸。
多日以来的憋忿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在唇齿相依里,被抚平。
苏牧野吻去她耳边,缱绻柔声:“今晚我带你出营,你穿裙子给我看好不好?”
叶凤泠被他亲的迷迷糊糊,身软体酥,眼神迷离,不及回答,就听到他追加一句:“不许叫别人看到你穿裙子!”
前一句还是烟雨覆了江南的绵绵情浓,后一句又带上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叶凤泠更迷糊了。
腻歪的时光稍纵即逝,苏牧野身为参军,前段时间一直养病,手上积压了许多军务,根本抽不出多少时间你侬我侬。安南都护节度使空着、谢静风是能躲就躲清闲,如此一来,苏牧野常常一天从早忙到晚,宵衣旰食不为过。
他把叶凤泠亲的舌根发麻后,手才从她衣内恋恋不舍滑出,老神在在给她裹好领口,端起案上剩下的鸡汤,一饮而尽。
叶凤泠被苏牧野放开时,手脚全都软了,以至于坐在他膝上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她恨恨推搡苏牧野,瞪他欺负她,换苏牧野道:“鸡汤味道不错,你只许给我熬。”
叶凤泠:……这人还没完了。
苏牧野忍住不告诉叶凤泠,她的“恨恨之瞪”在他眼里,却是娇羞的嗔恼,若非他手里一大堆事,他真不会这么轻易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