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撷玉言罢便直直看向谢俶,自知这番话实可谓惊世骇俗,却不知他会如何反应。
谢俶沉默了片刻,就在宋撷玉心渐渐下沉的时候,他突然道:“合该如此,人总要保住命,才能去想其他。”
他俊雅的脸上并无多余的神情,一径的眉目淡淡,似乎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宋撷玉一怔,半晌蓦地笑了,“是,三哥哥说的是……”
她从来只觉得谢俶这人古板的很,听了她的话必是要心生不喜的,却不想,他倒说了这么一句,真正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谢俶抬起眼,便见她笑靥如花,本就精致的容颜便是没有上妆也透着股璀璨光华,心中不由微动,“你……若是便宜,还是早些归家的好,宫中,毕竟诸多不便。”
这话说的有些突兀,宋撷玉却知他是为自己着想,便笑着点头道:“确如三哥哥所言,我如今好转许多,正觉得太过打搅姨母,想要回王府去了。”
见她并不着恼,也无有误会,谢俶心下稍松。
只是仍有件事盘桓心中,便是她与太子走得太近,此举实为不智。
他张口欲要提醒,这时却有宫女小心的端着托盘进来,盘中搁着只白玉碗,散发里浓浓的汤药味。
“雍王殿下恕罪,只是郡主该喝药了。”
谢俶将出口的话被打断,一时不好再说,思忖着只能另寻机会,便起身道:“便是回去也要好生将养,如此本王先行告辞。”
宋撷玉扶着床栏深深躬首,“多谢三哥哥。”
她言语郑重,谢俶便知还是因着那日他将她从清荷殿带出来一事,想及彼时她浑身颤抖像只受惊的猫儿一般伏在他怀里的情形,不由微微的失神,但只片刻便清醒过来,面色淡淡道:“不必如此。”
言罢转身而去。
宋撷玉被宫女扶起身,望着那微动的门帘,缓缓漾出一抹微笑。
喝过药歇了一阵,李贵妃又来了偏殿探望,宋撷玉便同她说起回府的事。
李贵妃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虽则你在我身边,我自是欢喜,但宫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况且雍王要查这事,难免又掀波澜,如此倒不如送你回王府来得清静。”
宋撷玉察觉她的手微带着凉意,情知姨母这回被吓得不轻,连忙道:“三哥哥一向能干,必然能查个水落石出,到时您就不必总悬着一份心了。等我回去养好了身子,再进宫来看您。”
李贵妃想说不进宫还能保个平安,也不必受这份罪了,可这话在口中盘桓一圈,终究是舍不得不见她,到最后也只好拍了拍她的手,“你一个小人儿家,就不必担心那么多了,回去好生养着,千万莫要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打起精神又笑道:“姐姐姐夫也是担心极了,你早些回去,也好让他们放心。”
宋撷玉轻点下头,她也想家人了。
虽说要走,但也不能立时成行,李贵妃先是遣人禀报了皇上皇后,经了允许,这才通知淮阴王府翌日来接人。
第二天一早,宋撷玉收拾妥当,又被李贵妃裹了厚厚的裘衣,这才使身边的秋音送她出宫。
宋撷玉出得延庆宫大门,回首望去,只见宫阙深深,寂寥瑟瑟,不由的叹息一声,这才转回头由人扶着向前走去。
宋鹤轩亲自坐着马车带着护卫来接,秋音又让宫人将宋撷玉得的赏赐及李贵妃特意准备的好些东西一并送上马车,宋家兄妹这才告辞而去。
路上,宋鹤轩望着自家妹妹苍白的小脸止不住满目叹息,“早知就该给你告个病……原是大哥不好,没能护你周全。”
“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能让你时时看着。”宋撷玉好笑的嗔道:“不过是我自己太大意了,当然真正可恨的是那想害我的人,又关大哥什么事呢!”
宋鹤轩整理她背后的狐裘,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听到这话,手上动作顿了顿,眸光更暗,转而又笑道:“既知自己大意,日后便该更加小心,至于那害你的人,他逃不了的。”
宋撷玉一怔,“难不成大哥已经猜到是谁了?”
宋鹤轩自幼聪敏,若是他有几分揣测,宋撷玉倒也不会意外。
“那倒没有,我不过是想着,只要是狐狸,终会露出尾巴,所以说大哥早晚要替你出了这口气!”宋鹤轩眸光微闪。
宋撷玉失笑,“这话我自是信的,不过这事是三哥哥在调查,想来以他的能耐,应该能找出那人!”
宋鹤轩挑了挑眉,看向她,“我记得你以往对他可是避之唯恐不急,怎么我才出去数月,你倒如此信他了?”
宋撷玉轻笑道:“大约是因为他的确是值得依赖之人吧。”
前世谢央登基坐稳皇位后反过来对付宋家,谢俶几次三番的回护,若不是他,淮阴王府也不会又撑了数年,可见他对父亲这位老师是一片真心。
因着想起前世,宋撷玉眸中泛起一片氤氲之色。
宋鹤轩看得微愣,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再问下去。
马车车轮滚滚,回到淮阴王府,宋撷玉见着爹娘,自然又是被心疼了一番,尤其是李瑢,虽未说出口,但眉眼间尽是内疚,显然是将女儿遇劫一事怪到了自己身上。
宋撷玉少不得连连宽慰,与宋鹤轩一道直将李瑢逗得开怀,这才搁下此事。
宋鹤轩扶着李瑢离开后,屋内恢复了沉静,玉淑眼红红的上前道:“郡主,您这脸色尚且不好,奴婢服侍您赶紧歇歇吧。”
看到她,宋撷玉便想起玉娴,心下不由又是一阵难过,“玉娴她……”
唤着名字,她便有些说不下去。
玉淑和玉娴打小便来到她身边,她们主仆感情一直极好,如今却……
宋撷玉正伤感着,就听玉淑接道:“玉娴的病已经好了许多,王爷王妃宽容,并未怪罪她,只让她养着,一切等您回来再说。”
宋撷玉猛然抬起头,“玉娴她没事?人在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