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司晋宇的经历,倒真是传奇得很。
出身忠勇伯府,本是嫡长子,却因母亲早逝,继母不慈而备受磨难。
偏那忠勇伯的继室佛口蛇心,府里再怎么折腾,到了外面,没一句话不是替司晋宇着想,人家都当她是个仁厚的,对待前面的嫡子犹如亲生,反而是嫡长子性子阴沉,烂泥扶不上墙。
却不知道若非司晋宇警惕,只怕早早就命丧黄泉,活不到今日了。
他活着便是拦路石,被继母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有继母在中间搅混水,忠勇伯对司晋宇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甚至透出要将爵位让小儿子继承的话来。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司晋宇,觉得他不会有出息,一辈子也就只能混吃等死的时候,他却不知怎地攀上了东宫詹事,借着太子谢央之势进了戍卫京畿的西北大营,后又在乌月国犯边时主动请战。
他去的时候,不过封了个校尉,可三年过去,当他携着赫赫战功回到盛京后,便一跃成为已经当上皇帝的谢央的心腹重臣,不但破例封了候,皇上还允他亲自查证当年的忠勇伯夫人,也就是他亲娘的死因。
具体的过程如何,宋撷玉并不很清楚,但她却知道,此令下了没多久,司晋宇便寻了证据将忠勇伯一家老小全都下了狱。
他的亲爹和继母以谋害前伯夫人之名被判斩首示众,而他的继弟继妹,虽经调查与此事无关,但也没得了好下场,据说被放出来之后数年间全部横死,没有一个人逃得过。
这要不是司晋宇下得手,谁也不相信!
但那个时候,他已经接替告病致仕的定安大将军顾峥嵘做了兵部尚书,深受皇上信重,是手掌实权的堂堂三品大员,谁敢背后议论他?
前世,宋撷玉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注意到有这么个人的。
可后来她才想明白,司晋宇分明是在西北大营的时候就效力于谢央了,否则谢央初初坐上帝位时,西北大营的北军统领也不会对他那般恭敬,有这样一支精锐之师在手,他理所当然的震慑下许多蠢蠢欲动的不臣之心!
要说这里面没有司晋宇在起作用,宋撷玉是不相信的,否则单单凭着战功,谢央会重重封赏他,但绝对不会那么信任他。
她重回十六岁,心心念念便是将谢央拉下马,自然要将他前世能够坐稳皇位的种种原因想得清楚明白。
如果说淮阴王府的宋家两父子是在文官当中为他斡旋,助他收拢人心,推行政令的领头人,那司晋宇就是靠着将乌月国打到再不敢觊觎大禹的彪悍战绩与威信,为谢央收服那些武将的最大助力。
这般人物,宋撷玉阴差阳错的碰上了,她岂能放过?
就算拉拢不成自己人,也要让他再不可能跟谢央搭上线!
抱着这样的心思,她进了巷子。
先前被派进去的两名亲卫熟知宋撷玉的风格,先是俐落的将人打到不敢反抗之后,便将他们拎着跪起来,但凡有敢耍赖不跪的,便当即一脚踹在膝窝上,让他们跪个结实。
宋撷玉到了近前,停下步子。
她先是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窝在墙边一动不动的司晋宇,见他缩成一团,垂眸敛目,一副吓呆的模样,心里便哼笑了一声,收回目光去打量跪在面前的那几个。
跪在当中穿着锦衣的,应该就是那个发话打人的,听意思他就是司晋宇的继弟。
至于旁边的,肯定都是他的狗腿子们。
这些人倒真是嚣张得很,打人那么熟练,动辄就要将人的腿打折,想来平时没少做这种事。
她思忖着便道:“拿了我的帖子将人送到京兆府尹处,就说这些人在灯会上殴打无辜百姓,意图制造混乱,请府尹大人好好审问,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这么个大帽子扣下去,想来他们得受些罪。
若能从此摒恶从善,不再去惹司晋宇,说不得还是救了他们自己一命。
“是!”亲卫应声便要提人走。
奈何那司晋宇的继弟不过十几岁,平日在府里被宠惯了的,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一听要送他去京兆府,当即便嚎道:“你胡说!我没有!你这个贱……”
辱骂的话尚未出口,便被宋撷玉的亲卫当即立断的抽了一巴掌。
那力道抽得他半张脸登时红肿起来,脑袋也嗡嗡作响,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
宋撷玉冷冷的看着,轻嗤了一声,“告诉京兆府尹,本郡主阻止他时,他还大声辱骂,丝毫不将我的身份放在眼里!”
她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不将她的身份看在眼里,就是不将皇上看在眼里,少不得要治他一个不敬之罪。
继弟的狗腿们本来还想再挣扎一番,可听到这话全傻了。
原来这是位郡主!
有伶俐的,看宋撷玉的做派就猜到,她就是京中素有跋扈传闻的长乐郡主,也有迟钝的,仍不知情。
但无论他们知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只要是郡主,都是他们惹不起的。
于是一行人顿时丧着脸,像打蔫的茄子似的被带走了。
宋撷玉看了眼身边的玉娴,低声吩咐:“带着人远点守着,我跟他说几句。”
玉娴也不多问,很快将人分两拨,将巷口两端都守住。
眼见无人打扰,宋撷玉这才来到司晋宇面前,“还能站起来吗?”
半晌,司晋宇缓缓扶着墙起身。
他很高,比宋撷玉高一个头,但宋撷玉微微仰头望着他时,气势不但不弱,反而十分强硬,“忠勇侯嫡子司晋宇?”
司晋宇并不符合当下时人对翩翩美公子的推崇,而是那种略显硬朗的男子,尤其是此刻,当他褪却伪装的懦弱,只剩了锋利的棱角和阴沉的脸色,在昏暗的夜色里还真有几分骇人。
不过宋撷玉丝毫不受影响,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直直盯着他又道:“听说你在忠勇伯府过的朝不保夕,就算你装成一摊烂泥,但只要你还占着忠勇伯嫡长子的位子,不定哪日就被你那个面慈心黑的继母弄死了,如何,想不想换种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