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莫小蝶在辛夷惊疑不定的注视下,走进了小厨房,见辛夷还木在那儿,不禁笑道:“傻了?你到外头看着,有什么情况过来告知我便可。”
辛夷瞬间回神,不敢置信地看着莫小蝶,“娘子,萧二郎……当真会来?”
从昨晚得知这个消息起,她便如在梦中,直到现在才稍微有了一些真实感。
莫小蝶微微挑眉,在她看来萧楚睿晚上来侯府找她谈事没什么,但辛夷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是难接受了一些。
“我也不晓得他会不会来,但他既然说了,大抵不会失约。我与他如今也不过是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你不用想太多。”
最后,淡声道:“辛夷,这件事一旦被发现了会有多严重,你清楚罢?”
辛夷恢复冷静,福了福身子道:“奴婢晓得,奴婢方才去确认过,三娘子并她身旁的人已经回房了,晚上没什么事她们一般不会出来,蝉衣正在房间里修补娘子昨日弄坏的裙子,奴婢出来时与她说了,今晚由奴婢侍奉娘子。”
莫小蝶满意地点了点头,辛夷犹豫了一会儿,道:“娘子,不管怎么说,萧二郎如今与您身份尴尬,况且我们并不知道他真实的性子,娘子与他接触,凡事都要多加小心。”
莫小蝶一愣,好笑道:“你先前不是说,你觉得萧二郎不是那等薄情寡义之人?”
辛夷有些赧然,“那是奴婢针对萧二郎处理与二娘子的婚事的态度,所做出的评价,奴婢与萧二郎到底不曾深入接触。”
莫小蝶嘴角一扬,走到炉灶边,清点起今晚要用到的食材道:“无妨,此事我有分寸,你帮我把好风便是。”
辛夷行礼道了声“是”,便走到了院子里。
莫小蝶确实不清楚萧楚睿什么时候过来,只是估摸他不会来得太早,便优哉游哉地做起菜来,先把去完鳞的鲫鱼洗干净,把砂仁研成末,用干净的纱布袋包好,放进鱼腹内,再把鲫鱼和切好的姜片放进炖盅里,隔水开始炖汤。
在小厨房里弥漫开一股醇厚清甜的鱼汤味时,莫小蝶察觉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转身,果然见一身白色窄袖袍服的萧楚睿走了进来,丹凤眼狭长轻挑,嘴唇菲薄殷红,明明长得一副清俊贵公子的模样,却奇异地不会与这个简陋的小厨房格格不入。
许是他身上那股懒散洒脱的江湖气息所致吧。
莫小蝶是真的觉得萧楚睿是个很……特别的人,让人完全看不透。
她看了他一眼,扬起一个笑容,拿过一旁的抹布擦干净手,走到桌子旁摆出了主人家的架势,“坐罢,要不要喝点什么?”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眼前的女子一身简单的石青色长褙子,一头长发只简单地挽起,脸上不施粉黛,却白里透红,一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他,满满的家居气息。
暖黄的烛光下,美人如玉,如梦似幻,唯有她脸上的笑容如夏日艳阳,如此真实。
倒是没有半点女子的娇气。
萧楚睿的脚步微微一顿,不过一瞬,便如常地走了过去,看了看灶上正在炖的汤。
莫小蝶顿时轻咳一声,“这是专给孕妇做的妊娠安胎汤,萧郎君若是有兴趣,待会分你一碗也未尝不可。”
察觉到女子眼中促狭的光,萧楚睿不由得失笑,她不但没有半点女子该有的娇气或羞赧,竟还如此自然地跟深夜潜进她家中的男子开玩笑,便是在江湖中,也少见心如此大的女子。
莫小蝶最后给他上了一杯自家特制的红枣枸杞玫瑰花茶,坐在桌子对面,双手托腮期待地看着他。
萧楚睿虽说常年行走在外,但到底是金尊玉贵养大的郎君,对衣食住行一向有着极高的要求,从来不会随便吃外头的东西,只是在女子明亮的双眸注视下,他莫名地有些……盛情难却,执起茶杯浅酌了一口。
瞬间,唇齿间便弥漫开一股浓郁的花香,入口温热清爽的茶汤中,带着一股清新的甜味。
看到萧楚睿脸上微妙的神情,莫小蝶嘴角微扬,“还不错罢?这玫瑰是我自己采了晒干自用的,一般人我不轻易拿出来招待,也就看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份上。”
同时心里默默念着,这算是还了他一点恩情了罢,接下来她可以放心大胆地敷衍他了!
是的,虽说是一早便谈好的条件,但莫小蝶没想过要把自己全赔进去,虽然不知道,最后她能从这件事中抽身多少,但总要先试试。
萧楚睿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盏笑道:“瞧你煮个汤都有功效,这茶里用的材料皆可入药,定然也有什么功效罢。”
人长得好看便算了,脑子还那么聪明做什么,莫小蝶轻咳一声,有些心虚,“也没什么功效,随便煮着来喝的。”
若她说这茶有改善女性气血、促进血液循环、改善内分泌的功效,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萧二郎可会当场破功,表演一番大变脸?
怪只怪魏子宜这个身体委实太破,又经历了一番生死,方方面面都要补起来,便连小日子也是乱得很。
见萧楚睿眉毛微挑看着她,显然不信,莫小蝶淡定地捧起自己的茶盏喝了一口,道:“萧郎君还怕我下毒害你不成?
真要说这茶有什么功效,那也是比起寻常的茶汤来,多了一点养颜护肤罢了,萧郎君可别以为只有女子需要养颜护肤,男子若是不保养自己,也很容易变成一个糙汉子,平白惹小娘子嫌弃,难得萧郎君长了这么一张赏心悦目的脸,更需要好好保养才是。”
莫小蝶心虚之下,不自觉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但她也没算骗他,这茶确实有养颜护肤的功效,虽说更适合女子,男子喝也是有益无害。
她不过是打算报恩报得敷衍一些,报应要不要来得那么快。
萧楚睿看她黄婆卖瓜自卖自夸得不亦乐乎,忍不住轻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而且还如此自然地评价了他的长相,她是当真没有男女大防的观念,抑或这便是她的真性情?
莫小蝶编到后头编不下去了,瞥了不作声的男子一眼,又捧起茶盏喝了一口,润了润说得有些干的嗓子,道:“这时辰也不早了,便是萧郎君不赶时间,我这小厨房的灯亮得太晚也难免惹人怀疑,还是尽快进入正题罢。”
她不得不再一次庆幸,自己面对的是萧楚睿,这会儿跟他相处,她至少不用顾虑他们曾是夫妻这件事。
不过她自己的底在他面前估摸也泄得差不多了,以这位的做事风格,肯定早便把她里里外外调查了一番罢。
萧楚睿把茶盏搁下,点了点头,“魏娘子说得是,这是你家,萧某悉听尊便。”
简简单单几句话,把球又踢给了她,还摆出一副她要怎么做他都认了的无辜模样。
然而他明知道,她如今和他坐在这里,是为了履行承诺,他越是做出这副模样,她就越心虚。
这混蛋可是故意的?因为他早便料到了她不会轻易配合?
莫小蝶不禁探究地看向他,萧楚睿不闪不避,嘴角微扬起一个弧度,仿佛那趴在地上尾巴轻摇的豹子,看似慵懒无害,那优雅的美丽甚至能诱人飞蛾扑火,却着实让人不知道它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头发丝都能感应到的危险。
完蛋,这场对峙才刚开始,她怎么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男人,不是个傻的,可不好忽悠啊,其实她早便知道,不甘心罢了!
她扶了扶额,叹了口气道:“萧郎君说得好听,但如果我说,我只会告诉你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别的无可奉告,萧郎君可会就此罢休,从此与我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