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和女人,我让你带走一个;另外一个,死。
噩梦降临的时候,我正在马路边打车,准备去医院探视一下胡巴。
当突然而来的黑暗袭击了我的眼帘之时,一切防备皆晚,颈项间袭来的巨大麻痹与疼痛——不是乙醚的熏晕方式,而是直接而怨毒的打晕。
我昏迷在了陌生而罪恶的怀抱。
……
当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手脚被绑住,眼睛也被黑布蒙住,嘴巴被堵住——一种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绝望在黑暗之中瞬间蔓延,我的手脚冰凉,心脏重重地跌入了谷底。
直觉告诉我,我被绑架了!
最初,我还侥幸地想,是不是江寒跟我闹着玩呢?
为了报复我泼了他一脸水,他就闹这出吓唬我——可是,颈项处的疼痛告诉我,这不是江寒能做出来的事情,这个男人一向都是嘴硬心软。
我挣扎着试图挣脱,身体摇晃间,我听到有人在打报告似的,恭敬地说,她醒了。
然后,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轻轻的鼻音,嗯了一声。
有人重重在腰间给了我一脚,说,老实点!不然老子送你上西天!
陌生而巨大的疼痛让我明白,自己是掉进了狼窝,所有的痛苦和伤害都是真实的,不是倔强和逞强能解救的。
黑暗中,我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似乎分秒间,都会有人捅我一刀——而我,却看不到伤害我的是谁。
绝望让人窒息。
时间变得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知道守卫的人换了两拨,一拨是吃午饭;一拨是吃晚饭。我试图挣脱的时候,就会有人很不含糊地踹在我身上——那一刻,生命如蝼蚁,卑微到底。
所有的绝望和恐惧都被裹在喉咙间,喊不出声息。
饥饿,失水,恐惧——我哆嗦成一团,我无比清楚地明白,这是死亡,不是江寒同我玩的家家酒游戏。
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然后一个公鸭嗓般的声音说到,小的也给弄来了——然后我就听到小童的哭声,他喊我“妈妈”。
我的心再次跌入谷底,我想要抱住他,却看不到他,也摸不到他。
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吩咐手下,声音里充满让人毛骨悚然的慈悲,说,让小孩子睡一会儿吧,别吓坏了。
公鸭嗓的手下人连忙恭敬地点头,说,是。
一阵乙醚的气味之后,我就再也听不到小童的哭声。
我焦急地蹬着腿,搓着手臂,试图挣脱这束缚,去看看小童;就在这时,我嘴巴里的布团被扯掉,新鲜空气穿腔而入。
我刚喊了一句“小童”,头发就被人狠狠地逮住,头皮撕扯的疼痛让我的眼泪直流。
那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对江太太小心些,别伤到了。
然后就是手机“啪啪”的按键声,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他干笑了一声,如同伺机而动的豹子,说,江先生?
——呵呵,我是谁?这一点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太太和孩子呢,都在我这里。
——唉。你不信?我何苦骗你。
说完,他就将电话搁在我的嘴边,然后示意他的手下,突然,我的脸上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疼痛到让我呼叫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江寒焦急的声音,那个人就将电话从我嘴边挪离。
——只要江先生肯合作,我们怎么可能伤害江太太和孩子的安全呢。
——条件很简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是一帮粗人,呵呵,只要钱。
这个人一直在强调着钱财,似乎是要让江寒相信,这只是一出勒索钱财的绑架,与仇隙无关——电话再次被搁置到我嘴边,江寒要求与我通话。
电话里,他的声息有些重,他知道这次通话会很短,所以,他克制着焦急和喘息,说了最短的几个字——天涯!听着!别怕!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我忍着泪,可是恐惧、绝望,还有饥饿……一切的一切让我忍不住喊着他的名字嚎啕大哭起来——此时,他是我最熟悉的人。
电话被挪走,随着脚步声,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渐渐走远,他笑着说,尊夫人和令公子一定安全,不过,明天早晨八点之前我们见不到八百万的话,可就保不住江先生会妻离子散了。
……
饥饿与恐惧之下,我渐渐地陷入混沌之中。
时间分分秒秒都与死亡同舞。
直到突然有人闯进来,重重的脚步声,四周再次掀起了肢体冲撞的声音,我这才清醒——唇齿间已干裂,滴水未进的一天,我整个人已无了力气。
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缓缓地响起,掩不住的威仪,对着不请自入的人,说,你来了?
来的人,不说话,似乎是有口难开,只能拼命地喘息着,用眼神狠狠地请求着对方,到别处去谈这件事。
气氛顿时诡异的安静,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到。
那个有着陌生而熟悉的声音的人,显然不理来者的苦求,而是缓缓走近我,却似乎是在对来者说,你就那么见不得人吗?反正她也不会活着离开这里,就让她看看你又何妨。
说完,他就将我眼前的黑布给扯了下来——
伴随着一个男人熟悉于骨隙的绝望的“不”字,刺眼的灯光下,废弃的烂尾楼里,我看到了此生不愿目睹的一切。
顾朗就在我的眼前!
他痛苦地想要伸手阻止顾之栋将这个谜底打开,崔九跟在他身边,也是一副阻拦不及的模样。
顾朗看着我,目光已无力闪躲。良久,他转头,对顾之栋说,放了她!
顾之栋冷笑,说,你不是不听我的劝、不肯罢休吗?你不是不甘心吗?你不是想为你母亲和妹妹报仇吗?喏,我把他的女人和孩子都给你绑来了,现在,你可以报仇了!
说完,他将一柄锋利的匕首,扔在了顾朗的脚边。
他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似乎被往事缠住,挣不脱的魔怔。他绕到顾朗的身后,像是蛊惑一样,声音让人恐怖不已,他说,你可以让他们死得像你母亲和妹妹一样惨!
说完,他就俯身,捡起那把刀,走到我眼前,锋利的匕首抵在我的颈项处,寒气让我整个人发抖,匕首在他手里一路游弋,直至我的心脏处,他停住,转脸望着顾朗。
顾朗在一旁冷汗直流,却生怕自己的举动让顾之栋失手伤到我。
顾之栋冲顾朗笑笑,仿佛是在享受一种报复一样,他冲顾朗招招手,一脸慈爱,仿佛是一个慈父要教幼年的儿子一样技能似的。
顾朗艰难地挪步,顾之栋一把拉过他的手,将匕首硬塞到他的手中,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将匕首抵住我的胸口,对着顾朗说,来,就这样,捅入她的心脏,慢慢地看她鲜血流尽,整个身体冰冷苍白。
我的身体冰凉,惊惧中连呼吸都已不再。
顾之栋突然牵着顾朗的手将匕首移到我的颈项处,仿佛是在帮助他温习母亲被害的仇恨一样,说,然后,你就割掉她的脑袋!慢一些,仔细听听皮肉被割断时的声音,还有那些筋络和血管的断裂声,一定像琴弦一样……最后是她的颈骨,会磨砺了你的匕首,你会听到“咔嚓嚓咔嚓嚓”颈骨磨着匕首的声音……这声音,多好听……
说完,他闭上眼,仿佛沉浸在这种杀戮的快意之中。
冷汗从顾朗的额头上流下,他看着我,眼神充满坚定和痛惜。
顾之栋笑了笑,缓缓睁开眼,说,然后,你拎着她的脑袋,送到江家面前。或者,你可以让她死得更惨……
趁顾之栋走神,顾朗一把将他推开,匕首在推脱间划伤他的手背,他却根本都没在意,而是紧紧护在我身前。
崔九也挡了上来,挡在我和顾朗前面。
顾朗一面警惕着顾之栋的手下,一面试图帮我解开绳索。
我看着他,奄奄一息中,暂时的安全却挡不住我满心灰败的绝望——这一天,总会到来;或者,还会再次到来。这是他和江寒之间逃不脱的宿命。而我,只要夹在期间,就必会遭此劫难。
顾之栋倒在地上,手下人连忙上前扶他,他挡开,自己从地上爬起,鹰隼一样的眼眸冷眼看着顾朗,说,你难道不知道,她是他的女人?
顾朗看了顾之栋一眼,说,她不是!
顾之栋冷笑,说,看样子,你是铁了心要救她?
顾朗说,是!
顾之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说,为了她,你连你母亲的仇都不报了?!
这似乎戳到了顾朗的痛处,他艰难地调息了一下,说,她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女人,小童也不过只是一个孩子!我们……
顾之栋打断了他的话,仿佛被击中了心事,兀自喃喃,当年,你母亲,也是一个无辜的女人啊,你妹妹,也不过是一个孩子!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泪影,但瞬间,他又恢复往日的沉静,轻轻一声叹息。
顾朗苦涩一笑,说,是啊,母亲无辜,妹妹无辜,可是,谁是害了她们的罪魁祸首?是你!是你贪欲太多!你既然也知道民不跟官斗,为什么还要去强抢江淮林涉足的那块地皮!不是你的欲望,母亲和妹妹……
说到这里顾朗呛住了,久久不能言。
顾之栋看着顾朗,他知道,这是儿子多年来一直怨恨他的地方——盛年时的风光,让他目空一切,最终导致了妻女的惨死……
两父子沉默了半天。
最终,顾之栋先开口了,讲和一样,对顾朗说,既然是父子,我们何必为外人不快。说完,他示意手下。
重重的一柄锃亮暗黑的手枪扔到顾朗脚边。
顾朗很不理解地看了顾之栋一眼。
顾之栋说,你我父子也不必伤这和气,折中一下,江家的孩子和女人,我让你带走一个,另外一个,死。
顾朗看着顾之栋,一步都不肯相让,说,如果不呢?
顾之栋招招手,一时间,跟在他四周的手下纷纷掏出了手枪,子弹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如死神之眸,对准了我和小童。
他说,如果不的话,两个都得死!
顾朗低头,迅速地捡起手枪。顷刻间,我的心缩成一团,唯恐他去伤害小童,便一把扑上去护住了已经被迷晕的小童——这可怕的一幕,幸亏小童不会看到,否则,对于一个三岁孩童,这将会是多大的梦魇。
顾朗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顾之栋,说,三个人,只能走两个对吗?
顾之栋点头,说,对。
顾朗说,好。
然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枪声就响起来,鲜血飞溅到我的脸上,温热如吻——尖叫声中,我才发现,那一枪,顾朗打在自己的手臂上。
鲜血直流。
我直接傻掉了。
顾之栋也傻了。
周围的人,全都傻了。
崔九在一旁,连忙扶住顾朗,说,老大,你、你!
顾朗惨白着脸,毫无血色,疼痛之下,他额间是一层细密的白汗,他看着顾之栋,艰难而冷静,说,这一枪,没歪,打在我肩膀上;可……我不知道下一枪会不会打歪,击中我的心脏……
顾之栋说,你!威胁我?
顾朗看着他,唇色惨白,说,如果你不想无人送终的话。
顾之栋突然大笑起来,说,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用自己的命威胁你的父亲!好!真好!不愧是我的儿子!有你这么一个情种儿子,我太长脸了!哈哈!那天夜里,这个女人都不肯信你没有伤害她的朋友,你还为了她连命都去拼上!哈哈……
说到这里,他看了我一眼,鹰隼一般的眸光让人闪躲不及,他转脸看着顾朗,问了最后一句,她对你真有这么重要?
顾朗捂住伤口,额头上的汗已经流下,他没回答顾之栋,只是转脸对崔九说,抱好孩子,我们走。
四周的人都傻傻地看着顾之栋,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顾之栋冷笑了一下,说,让他们走!!关电闸。hf();